第62章 第 62 章
喬母的宅子離莊子有點遠,大雨瓢盆而下,路上也沒有行人。
綠袖找出一條幹凈的白帕子,小心翼翼地撩起剛才小美人掀開帘子時被雨絲弄濕的烏髮,力道輕柔地擦拭。
喬沅捧着臉,雪白的臉蛋肉被手指印下淺淺紅痕,靠在綠袖身上昏欲睡。
一聲驚雷響過,隨後外頭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喬沅被這動靜驚醒,帘子外傳來車夫忐忑的聲音。“夫人,前面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劈着了。”
車夫心有餘悸。
方才那道雷聲正好劈中了前面路旁的一棵古樹,斷折處還冒着煙,一截粗壯的樹榦橫倒在路中。
馬車被迫停下,喬沅顰起秀眉,只好讓人先去把倒下的樹榦挪開。
被困在車廂里什麼也做不了,喬沅百無聊賴地喝着綠袖泡的茶水。
外頭的雨還沒停,天色漸暗。待到一杯茶喝完,喬沅見幾個侍從還沒回來,正要下去看看。
“夫人且慢。”
周璉站在車旁,看她要下來,解下身上的披風,疊了幾層鋪在地上。
因着下了許久的雨,路面留着積水。
小喬美人是多嬌慣的人,身上無一處不金貴,穿着蜀錦刺繡軟底鞋,若是就這麼踩下去,整隻鞋都要被積水滲透。
喬沅猶豫了一下,提着裙子小心地踩在地上的披風上。前方几個侍從還在挪樹,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搞不定。
外頭不僅下着雨,風還大,喬沅耳際的頭髮被吹下來幾縷,沾在唇邊。周璉移開視線,恭敬地請夫人回車廂休憩。
剛把鎮國公夫人迎上車,周璉把帘子拉好,免得雨絲飄進去,回身卻聽見一陣馬蹄聲。
馬蹄聲急促,一人騎着一匹黑馬闖進眼帘。
周璉只以為是過路人,不以為意,瞥過一眼就轉過頭。
馬蹄聲由遠及近。
周璉抬起頭,卻見一着蓑衣的男人在不遠處停下,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離得近了,周璉看清那人斗笠下的相貌,是上京不多見的粗獷俊朗,黑眸深亮,即使騎在馬上,也能看出好身量。
那人也不說話,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璉從小家貧,飽嘗冷暖,什麼樣的眼神沒見過,但是對上這人黑沉得深不見底的目光,冷不丁被懾得說不出話來,僵直在原地。
“把她還給我。”
男人的聲音在昏暗的雨中顯得幽冷滲人,像是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什麼"周璉聽不懂,見他這幅模樣實在不像是什麼好人,倒像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背後都滲出了冷汗。
今日喬沅來探望喬母是簡裝出行,但再怎麼低調底蘊也擺在那裏,身後的馬車綴着寶石瓔珞,附近人還少,在這些不軌之徒眼裏,可不就是天降一筆橫財。
"這位壯士想必是有什麼誤會,這是鎮國公府的車駕,遇雨停在這裏,我們府上的侍從還在前面。”
周璉搬出鎮國公府,還說起侍衛,想震懾眼前這人。
大壯重複一遍“把她還給我。”
大雨如注,周璉撐着油紙傘的手幾乎都要用盡全力才握得穩,男人一斗笠一蓑衣騎在馬上,挺拔的身板絲毫不受影響。
不會遇上了個瘋子吧周璉心裏苦笑,就算這人手上沒拿武器,他也絲毫不懷疑他砍他們就像殺魚一樣簡單。
即使內心惴惴,周璉面上不敢放鬆,佯裝鎮定道∶“兄台可是有什麼難處,若是要錢財,儘管開口,在下願奉上全部家當。”
若是只為財,是最好解決的,最怕這人起了殺人越貨的心思。周璉小心地覷着男人的臉色,見他不為所動,心裏一緊。
大壯一路急騎着馬追上來,心急火燎地想見他家夫人,此刻見這個文弱男子還擋在馬車前說些不知所謂的話,越發不耐煩。
他想起方才聽那兩個門房把夫人和這個表少爺扯在一起,有一瞬間,他心裏確實升起了忌憚。
就算這個表少爺和鎮國公府的門第天差地別,但起碼他家境清白,還是科舉的苗子,和公府攀親,最多被人嘲一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起碼他和夫人的名字,是可以堂堂正正出現在外人口中的。
即使大壯如今和夫人的親近遠不是這個表少爺比得上的,但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嫉妒得發瘋。
周璉眼看這人的臉色越來越冷,果然,下一秒,他捕捉到了男人眼中的殺意。
像是一瞬間被猛獸鎖住要害,全身汗毛直立,對危險的敏銳提醒他快跑,但身體像是被人定住一樣動不了。
彷彿慢動作般,周璉看到男人緩緩抬起手——
身後的馬車裏,好像是車裏人聽到外頭有動靜,隨後,帘子被掀開的摩擦聲響起。
周璉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他一介書生,死了就死了,可若是堂堂鎮國公夫人在這裏出了什麼事,那可就不是死幾個人那麼簡單了。
更壞的結果,周璉眼前閃過方才美人立於傘下,水氣凝結於鴉睫上,與流麗的水眸交相輝映。
果然,那歹徒聽見聲響,眼神幾不可見地動了一下,隨即驅使着馬慢向馬車靠近。
周璉渾身緊繃,站在馬車前沒有動。
“大壯。”
嬌嬌的,彷彿含着蜜糖的聲音從身後的馬車裏傳來。
與此同時,男人騎着馬與周璉擦身而過。
烏沉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彷彿瀕死的壓力減輕不少,周璉驚愕地轉過頭。
方才那個彷彿隨時會暴起砍人的歹徒,轉眼間就把一身殺氣藏得嚴嚴實實,低眉順眼地喊了聲夫人。
小美人嫌下車麻煩,只探出身子,乾淨的煙紗裙尾落在車轅,輕盈得像雲彩,小聲問他∶“你怎麼來了”
大壯的視線從她濕紅的唇瓣上掃過,低聲解釋∶"夫人這麼晚還沒回來,我尋過來看看。"
他坐在馬上,喬沅仰頭看他,後頸有點酸,沒發現他眉宇間不似尋常的緊繃。“前面有樹倒了,馬車走不了。”
小美人嬌氣地抱怨,見他來了,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就像以前一樣,遇到什麼事,她只要坐在一旁漂漂亮亮地等着,男人自然會幫她解決。
卻不想大壯只是轉頭看了前面的路況一眼,臉色平淡,一點下馬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喬沅懵懵地看着他。
大壯低頭對上美人亮晶晶的水眸,這麼信任他啊。
喬沅見他不動,剛忍不住要開口,卻見他解下斗笠,彎下腰戴在她頭上。
這斗笠就是尋常的斗笠,用乾草編成,一般百姓用來避雨,不用好看,結實就行。
現在粗製的斗笠下是一個雪膩嬌嫩的美人,截然相反的二者組合在一起,有種皎月被拉入俗世的奇異美感。
喬沅沒戴過這種東西,好奇地伸手摸上去,細嫩的指腹感覺扎扎的。
她乖乖地仰着頭,方便男人幫她系好斗笠的系帶。
戴着倒沒有覺得不舒服,只是有點不適應,斗笠在她頭上,大壯的頭髮很快就往下滴水,喬沅有點不解“你這是做——”
一句話還沒說完,卻見大壯突然俯下|身,伸出手把她攔腰抱起。
喬沅回過神來,已經被擁着坐在馬前,身後貼着一堵火熱的胸膛。
身上一沉,大壯把蓑衣也解下來披在她身上,自己整個人淋在雨中,喬沅都能聽到雨珠打在結實□□上的啪嗒聲。
蓑衣對穿慣綾羅綢緞的身子來說太粗糙,喬沅不習慣地動了動,旋即被握住了手。
還有外人在。
喬沅嚇一跳,忍不住羞恥地掙扎,一句話還沒出口,腰間的手臂突然一緊,隨即身下的馬跑起來。
方才那一連串的動作發生得太快,周璉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着那個高大男人把鎮國公夫人擄上馬,隨後抱着人揚長而去。
簡直像是土匪搶親現場。
綠袖回頭對上周璉的表情,摸了摸鼻子∶“嗯,周公子不必擔憂,那人是……我們府上的侍衛。
夫人和侍衛同乘一馬,中間也隔了一段距離,若說事急從權,倒也說得過去。
周璉望了眼那漸漸遠去的身影,低下頭,若有所思。
……
喬沅不知道這狗男人又受什麼刺激了。
小美人慣是被男人捧着的,尤其是見慣了這段時日大壯在她面前的溫順體貼,乍一被這麼強硬地對待,簡直又怒又氣。
身後的人還想來抱她,喬沅掙開他的手,自己抓着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