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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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半開的窗映在墨雨的臉上,墨雨朦朧間睜開眼,聽到門外似乎有輕微的聲響。他穿好衣服,推開門,看到素兒正在一旁的桌子上洗臉,問道:“今天怎麼起這麼早?”素兒拿起毛巾,將臉仔細擦乾,轉過頭對墨雨說道:“你忘了?今天是華秋節啊,我們早點去送葯,中午華秋盛典就開始了,你也快準備一下。”墨雨簡單地活動了兩下身上的各處關節,而後從衣服里掏出一條細繩,將腦後的頭髮紮成一個馬尾,對素兒道:“好了,我們走吧。”

素兒見他這樣,無奈地笑了笑,也沒再說些什麼,只是默默跟了上去。二人拎着葯匣走到屋外,雖然還只是清晨,但街上卻格外熱鬧,路邊的茶館座無虛席,墨雨甚至覺得這幅景象過於喧囂了,雖然已經在東湖郡過了兩年半,他還是不太適應洋溢在這裏的歡愉氣氛。兩個人沿着街慢慢地走,街邊的小販總會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墨雨一邊微笑着回禮,一邊向素兒嘆道:“這可比紫微城熱鬧多了。”素兒轉頭看向他,帶着些許自豪,說道:“看,我當初叫你留下沒錯吧。那時你還百般拒絕,如今是不是慶幸自己沒有走啊。”說著,還湊到墨雨面前,調皮地眨了眨眼。墨雨用手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沒有答話。素兒一邊輕揉着額頭,一邊嬌嗔地瞪了墨雨兩眼,墨雨看着她這副模樣,只是笑而不語。

“說起來,今天是靈羽衛新軍的選拔日呢。”素兒忽然說道。“哦?”墨雨忽然停住了腳步,“我不記得前兩年有過這種日子。”“你不知道么?靈羽的新軍都是三年選拔一次啊。”素兒一臉驚訝,“你之前不是......”素兒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生生地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低頭輕聲說道:“我不是有意的。”墨雨卻笑了笑,繼續向前邁開了步,“紫微宮上上下下都是靈羽,再選下去國庫都要空了。況且我還沒得選。”素兒在一邊默不作聲,和他並肩走着。

二人前後一共給十多戶人家送了葯,其中還有好幾家是東湖郡本地的貴族。送完最後一戶已是晌午了,早上帶來的藥盒已是空無一物,取而代之的是墨雨手中分量十足的錢袋。素兒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長吁了一口氣。奔波的一個上午,墨雨沒什麼感覺,素兒卻顯得有些疲憊,兩個人又走了片刻,來到一處酒館。因為是正午,酒館裏人聲鼎沸,二人在一個陰涼處坐下,墨雨叫來跑堂,要了幾碟小菜,一盤牛肉,一壺好酒。不到一會的功夫,酒菜都上齊了,墨雨倒了一碗酒,慢慢地喝起來,素兒在一邊小口地吃着菜。二人正愜意時,忽然聽到旁邊桌子的一個食客講道:“聽說了么,這次靈羽衛新軍要招兩百個人呢。”“不可能,之前最多的一次才有四十個。”同桌的一個人立刻反駁道。

那個食客喝了一口酒,環顧了四周,才又輕聲說道:“我騙你們幹什麼?我妹夫是常備軍的百夫長,上次和他一起喝酒,他親口跟我說的。”

“一個常備軍的百夫長能知道靈羽的事情嗎?你可別聽他瞎扯了,現在招那麼多靈羽幹啥,難不成還要打仗?”“就是就是,你又喝點酒就瞎吹。”那名食客的話很快被淹沒在一片嘲弄的笑聲中,沒有人在意一個平頭百姓酒後的戲言。墨雨也沒有把那人的話放在心上,在他眼裏這群人不過是一堆太平日子過久了的閑人,“呵。”他忽然自嘲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並不配擁有這樣的想法,畢竟現在的自己早已沉浸在這種太平的生活里了。

二人吃完了酒菜,叫來跑堂的結賬后,就奔着郡城北邊的演武場而去。往年的靈羽衛選拔儀式都會很熱鬧,墨雨對這種事情本來是沒什麼興趣的,可架不住素兒的興緻很高,他也只能奉陪。東湖郡在整個東國里也算是一個大郡,二人走到郡北花了一個半時辰。兩人到達演武場時,選拔已是正進行的如火如荼,二百餘名少年在約十畝的場地中盡情揮灑着自己的天賦。墨雨不想湊這個熱鬧,只想在人群後面觀望,素兒卻執意要上前去看,墨雨只好拉着素兒緩慢地向朝前方挪動,擠了半晌才終於到了人群的前列。此時場中已只剩下五名佼佼者了,墨雨一眼掃過去,那五人年紀約莫都是十五上下,三男兩女,身上都穿着嶄新的靈羽服,紅色的上衣,兩臂的護手,還有胸前銀白的皮甲。五個少年少女整齊地在場中央排成一列,等待着最後的考核。隨着一陣鼓聲,一隊人馬從入口徐徐步入場中。為首的一人身着一襲青色長袍,鬚髮微白,面容和藹,眉宇間流露着一股英氣。素兒輕輕扯了扯墨雨的衣袖,悄聲道:“這就是天權公,‘七星公’的的氣勢和凡人果真有天壤之別。”墨雨沒作聲,細細端詳着整個陣仗。天權公身邊站着四人,三男一女,為首的兩名男子大約二十五六歲,左手邊的穿着一身淡藍色鐵鎧,手執一把長槍,面色黝黑,雙目炯炯有神,一頭短髮乾淨利落。右手邊的青年一襲白衣,鳳眼長眉,鼻樑高挺,一頭長發被工整地束起,用白色頭巾扎着,手中拿着一把摺扇。後面的兩人看樣子二十歲上下,左手邊的青年穿着一身青色靈羽服,面容姣好,細眉大眼,腦後的長發梳成一股麻花狀,腰間配着一副細長的雙刀。右手邊的女子身着白色長裙,面色白皙,眼神清澈,雙唇紅潤,身形苗條,一頭黑髮順着後頸垂下,手裏握着一把十分精緻的長劍。墨雨看着場中的四個人,腦中閃過曾經的許多畫面,他甚至有點想沉浸在回憶中,卻又不受控制地將所有過往的情景拋諸腦後。

演武場上,天權公等人已經站到了五名選拔者的面前,天權公的將五人細細打量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氣,講道:“終選開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空曠的演武場中回蕩。天權公與身邊的眾人隨即向後退去,僅留佩戴雙刀的青年一人留在場中央。那青年面帶微笑,雙手手指併攏,拇指張開,左手掌蓋在右手背上舉到胸前,向面前五人行了禮,五人用同樣的姿勢回了禮。墨雨不解,向素兒問道:“之前也有過這種選拔方式么?”素兒搖頭道:“沒有,雖然初選的流程都相同,不過之前幾次的終選方式都不一樣,而且只有參加選拔的新衛才知道終選是什麼樣子。”“原來如此。”墨雨輕聲應道。

“不過,”素兒望着場中央說道,“就算是天權公的親信,以一敵五是否太過自信了,畢竟是新衛中的精英......”“不可能贏的,”墨雨用一種十分篤定的口吻打斷了她,“那五個新兵不是他的對手。”“真的?”素兒有些不可思議,“一點勝算都沒有?”

墨雨湊到素兒耳邊,悄聲說道:“之前我們遇見的靈羽衛可不是這群小孩子能比的。”素兒眨了眨眼,“但那次是你啊,難道這個靈羽實力不在你之下?”墨雨輕聲笑道:“我只知道他在我這一輩的靈羽里應該鮮有敵手。”素兒撇了撇嘴,沒有再應聲。隨着周圍的一陣驚呼,二人才發覺終選正式開始了,五名新軍將那名青年圍在中央,每個人距他都是五步的距離,青年的臉上依舊帶着從容的微笑。新軍中的一名少年忽然向他沖了過去,右手握拳蓄力,剎那之間,那名新兵的手上已被裹上了一層黑亮的膜。少年猛出一拳直朝那青年胸口打去,卻被他輕鬆躲過,那新兵反應也不遜色,抬起左腳向地面重重踩去,青年挑了挑了眉,雙腿發力向後一躍,這一瞬間,他剛才站立的地面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六尺見方的淺坑。新兵趁青年剛剛落地的時機欲上前追擊,不料青年眨眼間已是在自己眼前,青年微微屈身打出一掌,一股強大的氣流將那名新軍吹飛到一丈開外。青年還未收招,便覺身後一股寒氣襲來,他有條不紊地轉過身,幾束冰柱與他擦身而過,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刺眼的雷光。青年沒有閃躲,向前伸出雙手,霎那間,他的腳下便塵土飛揚,兩陣勁風又是將剛才偷襲他的兩名少女刮出一丈遠的距離,僅剩的兩名新兵使出渾身解數才勉強躲過這一擊。兩名新兵站起身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隨即站到另一人的右後方,前面的新兵將雙手向前伸直,掌心向前,左手掌蓋在右手背上,緊接着他的右掌心處聚成了耀眼的光團,他身後的少年與他做出一樣的姿勢,身後湧出陣陣微風。青年看到二人這般舉動,也不進攻,只是靜靜等在原地。

墨雨看到場中這副景象,輕聲說道:“這個年紀就會用靈群了,不錯。”素兒看向他,一臉不解,“靈群是什麼?”“就是把大量的靈力集中在一點上的靈法,正常的靈羽至少要到二十歲左右才能熟練掌握。”素兒眨了眨眼,想再問些什麼時被墨雨打斷,“別看我了,看他們。”素兒再看向場中央時,兩名新兵剛好將聚集的靈**向那名青年,熾熱的光球伴着一股疾風直奔青年而去,那青年站穩腳步,雙膝微屈,深吸一口氣,用力向前打出一掌。一股肉眼可見的氣流從他掌心打出,這個靠靈力形成的氣流並不大,速度卻極快。一瞬間,三股靈群碰撞在一起,刺眼的光芒和灼熱的氣浪剎那間瀰漫開來,巨大的轟鳴聲響徹整個演武場。正當圍觀的群眾都驚嘆於三人的靈力之強時,三股靈群忽然失去了控制一般,在場中央胡亂地飛竄,場中的三人看到這場景也是束手無策,一時間愣在原地。三股靈群飛竄了片刻后,忽然直直地朝着素兒的方向襲去,靈群的速度太快,素兒來不及任何反應,只能下意識的閉上雙眼,千鈞一髮之際,墨雨一把將素兒拉到身後,猛地一步擠出人群,右掌對準靈群襲來的方向猛地打出,三股靈群不偏不倚地打在墨雨的身上。霎那間,一股濃厚的青煙伴隨着一聲悶響四散開來,淹沒了墨雨身後的人群,巨大的氣流將人群沖得七零八落,引起了一陣騷亂。

素兒從地上坐起,剛才的衝擊讓她的意識有些模糊,她茫然地環顧四周,喃喃地念道,“小雨......”忽然間,她意識到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小雨!”,她站起身,用力穿過眼前混亂的人潮,此時濃煙還沒有消散,她只能一邊艱難地尋找,一邊無助地呼喊着墨雨的名字。過了片刻,煙霧褪盡,人群也終於回復了平靜,這時他們才想起剛才挺身而出的那個人,帶着少許惋惜的心情,眾人向墨雨剛剛的位置投去同情的目光,心裏希望剛才的衝擊波不要將這個勇敢的年輕人炸得四分五裂,然而他們真正看到墨雨時,無不呆若木雞。墨雨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只是衣服上有些許燒焦的痕迹,墨雨轉過身,尚未看清周圍的情況,胸口便遭了一記輕柔的重拳,墨雨看着這個將頭埋在自己胸前的人,輕聲說道:“沒事吧。”過了許久,素兒才抬起頭,眼裏還依稀存留着淚光。墨雨輕輕挪開素兒環在他腰間的雙臂,說道:“我們走吧。”素兒點了點頭,兩個人剛轉過身,便聽到身後有人喊道:“請等一下。”二人回過身,只見剛剛在場中的那名青年正朝這邊奔來。青年跑到二人面前停住,緊接着躬身行了禮,說道:“實在抱歉,剛剛在下太過大意,沒有控制好靈力,讓二位身處險境,請二位降罪。”墨雨搖頭道:“不必在意,靈羽之間的切磋,靈力失控是很常見的事,所幸沒有傷及無辜。”那青年直起身,拱手說道:“在下名叫客青蓮,是天權公近侍。還未請教二位姓名。”

“我叫墨雨,她叫楊素兒。”墨雨說話間,素兒便微微欠身向客青蓮回了禮。客青蓮又問道:“足下這般身手,為何這些年都未曾參與過靈羽選拔?如此人才不應該被埋沒才是。”墨雨笑了笑,答道:“生性疏懶,只求安穩生活,不求建功立業,還請見諒。”“這......”客青蓮欲言又止,隨即說道:“好,那在下也不再深問,今日還有公務在身,不能奉陪,來日必將登門造訪。”墨雨向他行了禮,帶着素兒轉身離開,周圍的人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通路,目送着剛剛救了他們一命的人。墨雨感受到了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覺得有些不自在,加快了腳步,素兒低着頭跟在他後面。

二人到家時,天色已晚,一輪圓月掛在天邊。奔波了一整天,又遭遇了不小的風波,素兒十分疲憊,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墨雨見她這樣,說道:“你休息一下吧,我去做飯。”,卻不料素兒瞬間起身道:“說好了今天我來做飯,你不用操心了。”說罷,向墨雨調皮地笑了一下,轉身進了廚房。墨雨也沒有說什麼,回到自己的屋中,從床下取出了自己的劍,到院中操練了起來。自離開紫微城已是三年了,這三年來他每一天都堅持修鍊劍術,即使如今已沒人和他對練。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的工夫,墨雨聽到素兒在屋內喊他,便收了劍,進到房中。掀開門帘后,眼前一桌豐盛的菜肴讓他有些驚訝,桌上擺了一條燒魚,一盤醬肉,一盤炒青菜,兩碟涼菜,桌邊還放着一壇酒。素兒拭去了雙頰上的汗,笑着問墨雨道:“如何?也不會比你做的差很多吧。”

墨雨夾了一塊魚肉送進嘴裏細細咀嚼了幾下,魚香瞬間在口中瀰漫開來,他輕輕地點頭道:“你抓藥抓得好,燒菜的功夫也不差。”聽了這話,素兒滿心歡喜,坐下后給墨雨倒了碗酒,隨後又給自己倒了一碗。墨雨又夾了一片醬肉吃下,隨後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再看向素兒時,素兒也已將碗中的酒喝乾,未等他有所反應,素兒又斟滿了一碗酒,而後雙手捧起碗,再次飲盡碗中的酒,正當她想倒第三碗時,墨雨一把攔住了她,眉頭微皺,說道:“這次若是再醉成之前那般模樣,可沒人照顧你。”素兒這才放下了酒罈,由於不甚酒力,她的雙頰在油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紅潤。墨雨看出她有心事,說道:“有什麼憂慮,講給我聽便是了。”素兒一邊擺手一邊答道:“我哪有什麼憂慮,只不過是因為今天是華秋,無論如何也該慶祝才是。”

墨雨無奈地笑了,說道:“你這副樣子還能騙得過我?心事儘管說出來就好,我聽着。”聽到此言,素兒猶豫了片刻,終於下定決心。她深吸了口氣,而後輕聲對墨雨講道:“小雨,你願意與我成親么?”聽到此話,墨雨輕嘆一聲,他想到了一年前,素兒曾對他說過同樣的話,當時的他只是問了素兒三個問題,讓她想好之後再做決定。他看向素兒,問道:“一年前我問過你的話,你想好了?”

素兒用力地點了點頭,回答:“我不是為了報恩,也不擔心此後的安危,從今起即便你浪跡天涯,也願與你相隨。無論生死,無論貧富,此生定不與你分開。我只想知道,你是否願意娶我?”說罷,素兒端坐着面向墨雨,她的眼眸中漣漪波動,這一剎那,墨雨感受到一種久別重逢般的溫情。墨雨站起身,湊到素兒面前,用手輕輕拂去她額前垂落的髮絲,凝視着她的雙瞳,輕聲應道:“素兒,和我成親吧,就在今年。”

素兒獃獃地愣了半晌,方才反應過來墨雨剛剛說的話,一時間激動地手足無措,她的雙唇翕動,欲言又止,墨雨伸出右手,用手指輕輕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說道:“快吃吧,別涼了這一桌好菜,往後的事,我們有很多日子可以去細想。”說罷坐回椅子上,給自己倒滿了酒,慢慢地啜了起來。素兒在一旁積極地謀划著成親的事,墨雨正想勸她快些吃飯,卻忽然沒了聲響,墨雨再抬頭看時,見素兒已趴在桌子上睡了下去。墨雨忍俊不禁,自言自語道:“費力做了這麼多,自己反倒一口都沒動”。隨即又匆匆吃了幾口,將剩餘的飯菜都收拾起來以備明日之需,而後便將素兒抱回她自己的屋內,為她脫鞋,蓋被,看着素兒的睡容,墨雨不禁想到兩年前他與素兒初見時,當年還稍顯稚嫩的少女,不過兩年多的時間已變得亭亭玉立。兩人相識的契機是一場悲劇,墨雨當時也未曾想到事情會如今天這般不可思議。他頗為感慨,短短兩年的時間,他已被素兒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很多,而他對這樣的影響卻沒有絲毫反感。

“謝謝你,素兒。”離開之前,墨雨看着素兒輕聲地講道。

墨雨出門時,已是宵禁時刻,街上空無一人,不久前喧鬧的東湖郡已是一片沉寂。此時的墨雨穿着那套黑色的靈羽服,帶着一個黑色鐵制面具,披着及腰的黑斗篷,提着自己的長劍,在房檐上穿梭自如。這是自打他到了東湖郡之後的習慣,來到這裏的兩年,他看遍了東湖郡城中心地段的各處角落,甚至掌握了士兵們巡夜的規律。今晚他本不想夜巡,然而在演武場的遭遇讓他感覺到一絲異常的氣息。他希望那是自己多心,但保守起見,他還是決定出門看一下情況。

墨雨在鱗次櫛比的房頂上快步穿行着,腳下沒傳出一絲動靜。大約巡了半個時辰,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墨雨這才安下心,順着原路回到住處。然而還未等他踏進門,院內的氛圍讓他霎時警惕起來,屋內微弱的燈光讓他心頭一緊,他用目光掃遍整了個院子后,緩緩地推開門。眼前幾張擺放整齊的桌子攔住了他的去路,桌子後面是素兒與一個蒙面的黑衣人。素兒的雙手被反綁着,嘴上被勒上了一條白布,雖然看上去鎮定,但遮掩不住她從眼神中透出的一絲慌張。那黑衣人躲在素兒的背後,側身微蹲,整個身體只有右側的半張臉露出,他右手抓住素兒,左手持刀頂住素兒後背正對心臟的位置。

“你是誰的人?”墨雨開口道,語氣里儘是殺意。

“在這東湖郡中,公子覺得還能有誰的人?”

“演武場的事,是你做的?”

“在下不才,碰巧會一些操控靈力之法,今日不過是稍加試探,不曾想到真能讓公子現身,在下慚愧萬分。”

墨雨死死地盯着那蒙面人,冷言道:“放了她,我讓你活着離開。你應該清楚,單憑你們這群貨色還不是我的對手。”

蒙面人應道:“在下了解公子的本事,但如此情境之下,即便公子能取我性命,這姑娘必先死在我刀下。若公子不在意她的性命,我定攔不住你。但若你不想她死,還煩請先將手中佩劍交給在下。”

墨雨看了一眼素兒,素兒由於被挾持着,無法自由行動,只得微微搖頭示意墨雨不要繳械。墨雨暗自思忖了一番,縱使自己行動如何迅速,也無法在蒙面人反應過來動手之前躍過眼前的幾張桌子並將其制服。他深吸口氣,緩緩將手中的劍放在地上,而後一把向蒙面人推了過去。那蒙面人右眼死死地盯着墨雨,手中的刀依舊抵着素兒的背部,慢慢蹲下身撿起墨雨丟過來的劍。而當他的右手握住那劍柄的剎那,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死死地鉗住,他立刻運起體內靈力,從這股無形的壓制中掙脫開來,然而就是這一瞬間的停頓,讓墨雨得以側身翻過眼前的障礙,蒙面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墨雨已是一拳直直地打在他的左肋心口處,強大的衝擊讓那人身體瞬間癱軟,隨即倒了下去,墨雨沒有猶豫,抬起右臂,而後側身倒下,用肘部狠狠地砸向那人的喉嚨。那人在地上抽搐了兩下,隨即身體僵住不動,一股暗紅的血從他面罩下流出。墨雨起身,將素兒嘴上的布條取下,正欲解開繩子時,卻聽素兒叫道:“小心!”話音未落,房頂瞬時破了兩個洞,又兩個蒙面人從天而降,墨雨卻絲毫不亂,雙手拿起自己的劍和方才那人的刀向上一擲,兩個人又是眨眼間便命赴黃泉。結果了這兩人後,墨雨拿起自己的劍,割斷素兒手臂上的繩子,而後拉着她破門而出。二人剛剛踏出院門,瞬間停住腳步,院外的街上又有六個蒙面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墨雨用餘光一瞥,不遠處的房檐上還有一人正手持短弩對準他們。他冷笑一聲,言道:“我不曾想紫微城會如此看重我這個毛頭小子,這次竟派了十名靈羽來取我性命。”

其中一人答道:“公子此言差矣,在下等人此番前來與之前目的稍有不同。這次上邊特意吩咐了不得傷公子性命,只交代我們務必帶公子回去。想必是公子此前的表現驚動了幾位星公,他們這才決定留下公子以備後用。”

墨雨沒有理他,接着問道:“你們是天權公的人?”

方才答話那人與其他人對視幾眼,說道:”那是自然。天權公是七星中唯二有自己屬地的人之一,在這陽明州內,沒有公上的許可,就算是國主之令也沒人敢輕易執行。如此之大事,我等當然是奉公上之命。“

墨雨環顧了眼前的幾人,又開口道:”天權公為何不用他的親信,若他派幾名最得力的靈羽,要擒住我莫不是容易得多。“

那靈羽衛又答道:”像這種事,自然是要我們這些無人知曉的人來做。況且,公子若輕看了我等,怕是要吃苦頭。“說罷,幾人紛紛抽出了腰間的刀,包圍了墨雨和素兒。墨雨擋在素兒前面,輕輕對她耳語幾句,素兒先是一愣,隨即猶豫地點了頭。那六個靈羽正小心翼翼地接近墨雨,不料墨雨左手突然伸向腰后,隨即向在房檐的弓弩手拋出一柄短劍,那弓弩手沒料到墨雨還藏着武器,匆忙閃躲,還是被刺中了右肩,而他慌亂之中射出的一支弩箭也被墨雨閃身躲過,直直的射中了墨雨左側一名靈羽衛的大腿。趁剩餘幾名靈羽尚未反應,墨雨一劍向方才受傷的靈羽斬去,那靈羽艱難地向後猛撤一步,還是被劃破了腹部。墨雨沒有再追擊,一把拉起素兒向前方狂奔,然而剩下幾人反應並不遜色,立刻追上前,由於帶着素兒的緣故,墨雨剛跑出二十來步,就被後方一人追上,墨雨瞬間停住腳步,左手鬆開素兒讓她自己一人先逃,右手一劍直刺身後靈羽的胸口,那靈羽舉刀欲擋住這一擊,卻不料墨雨右手手腕忽然一沉將劍向下引,劍刃剛好與刀鋒錯開,那靈羽的身體已經暴露在墨雨的劍芒之下了。墨雨正想攻擊時,身後又衝上來一人揮刀砍向他,他只好揮劍勉強接住這一擊,而後突起一腳將眼前的靈羽踢開,迅速向後撤了三四步。他回過頭,見素兒正在身後三十步左右的地方看着自己,便放下心,專心對付眼前的幾人。素兒放心不下墨雨,想回身去幫他,忽然想起方才墨雨對她講:“你只管自己逃開,離我越遠越好。”才想到自己若在墨雨身邊只是累贅,於是橫下心,繼續跑開了。

那五人見墨雨停下,也停住了腳步,不再對素兒進行追擊,十分謹慎地擺好陣勢。墨雨雙手握劍舉至胸前,雙眼時刻注意着五人的一舉一動。為首的兩人忽然一左一右向墨雨後方包抄過去,欲將墨雨圍在中間,墨雨見狀,迅速向右前方躍出一步,揮劍欲斬,他面前的靈羽已來不及站定,只能將刀立在自己面前架起防禦態勢,墨雨卻突然蹲下身,一劍削斷了那人的左腿,那人即刻倒地慘叫,墨雨舉劍欲刺,身後卻突然衝上兩人,他只好轉身應對,二人同時揮刀刺向他的雙腿,他見無法用劍格擋,只得用雙手抓住二人提刀的手腕,運起體內盡數靈力壓制住二人,那二人瞬間立在原地不動,墨雨亦從那兩人身上感受到了不弱的靈力。正當三人僵持不下時,剩餘的兩個靈羽又向墨雨衝去,這二人並沒有用刀,而是右手握拳,一邊聚着雷力,一邊凝着寒氣,向墨雨的兩肋奮力打去。墨雨壓制住面前的二人已經稍顯吃力,餘力並不足以將剩餘二人拳上的靈力完全吞噬,只得硬生生地接下這兩拳。“唔!”強烈的衝擊力使他向後飛出了十來步遠的距離。方才他雖用剩餘靈力勉強護體,但還是受了不小的傷,他的兩肋其中一側如寒冬般刺骨,另外一側則失去了知覺。他用劍撐着站起身,雖然這點傷並不足以讓他失去戰力,但他清楚眼前這群人絕非等閑之輩,若是一個個上,殺死這幾個人對他而言絕非難事,然而他們之間的配合實在嫻熟,這是只有經過數十次實戰才有的經驗,況且這幾人自身本事並不差,墨雨深知雙拳難敵四手,但也明白接下來很難有將這群人逐個擊破的機會了。剩下的四個靈羽吃夠了虧,將陣型收攏,他們也被墨雨的行為所震驚到,畢竟之前還從未有人趁他們正欲包圍之時打開缺口,若不是這幾人反應迅速,現在的局勢或許早已被逆轉了。這四人和墨雨哪方都不敢輕舉妄動,都在等待對方露出破綻的一剎。

忽然,一個從不遠處傳來的聲音打破了肅殺的寂靜,“宵禁時刻,不知幾位在此地有何貴幹?”墨雨轉過頭,看到不遠的拐角處走出三個人,站在中間的正是素兒,左邊的是他曾在演武場中遇見過,自稱是天權公近侍的客青蓮,右邊的人則是當時跟在天權公身後的那名年輕女子。墨雨心頭一緊,將劍鋒指向客青蓮,冷言道:“你們要找的是我吧,放了她。”客青蓮卻不為所動,徑直走到他身旁,墨雨有些不解,又看向素兒,素兒同樣是一臉困惑,他正欲開口問話,卻被客青蓮打斷:“公子寬心,我二人受了先生之令到此幫忙,眼下還是先解決他們,餘下的事之後再議。”墨雨瞟了他兩眼,點頭道:“所言甚是。”而後又看向素兒身旁的女子,說道:“拜託姑娘照顧好她。”那女子輕輕點頭,拔劍將素兒擋在身後。

縱使看到墨雨突然多了兩個幫手,幾名靈羽也絲毫沒有退意,反而陣型變得更加緊湊。客青蓮深吸口氣,忽然拔出腰間的雙刀,猛地向前一揮,兩道靈力形成的氣刃徑直地朝那四人襲去,四人見難以招架,便同時向兩側后跳退開,墨雨趁此時沖向左手邊的兩人,兩人匆忙將刀口對向墨雨,卻不料墨雨在奔襲途中不斷變換路線,讓二人無法預料他的行動,二人猶豫之時,墨雨雙手已做出揮劍之勢,他面前的靈羽在這瞬間放棄格擋,舉起刀迎着他砍了下去,卻又被他一個側身躲過,這時墨雨才揮出蓄謀已久的一劍,輕易地劃開了另外一人的喉嚨,緊接着左手鬆開劍柄,死死地按住方才對他攻擊的靈羽的右肩,那個靈羽又是剎那間僵死不動,這次墨雨沒有再受其他干擾,準確地刺穿了面前靈羽的心臟。

解決了兩個人後,墨雨轉頭看向客青蓮,他那邊尚未結束,雖然客青蓮無論是刀法還是靈法都勝於那兩個靈羽不少,但墨雨能看得出他一直沒有下殺手。墨雨沒有作聲,默默走上前,此時那兩人身上已被客青蓮傷了多處,而客青蓮則毫髮無損。趁着兩人喘息的功夫,墨雨悄無聲息地繞到他們身後,利落的兩劍過後,兩個靈羽雙雙倒地。一旁的客青蓮看到此景,立在原地愣了片刻,墨雨收了劍走到他面前,鞠躬說道:“多謝二位相助。”客青蓮連忙把刀收起,擺手道:“不必如此,我們也是得了先生的指令......”話未盡,就被和他同行的女子打斷,“這些話往後再說也不遲。”墨雨轉過頭,那女子靠過來後向他行了禮,說道:“在下天權晴雪,見過瑤光公子。”

聽到此話,墨雨不由地挑了挑眉,此時他的心中有無數困惑,但卻一時之間不知從何問起,只得回了禮,猶豫片刻后,說出了那個已經不再屬於自己的名字。

“在下瑤光雨,不知二位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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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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