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定計
高陵衙署。
“而今之際，你們以為該當如何？”王允坐在上首，對着三個兒子考校道。
衙署外傳來行伍行進嘈雜的聲響，隱隱鑽入眾人的耳中。
此時廳中除了王氏諸人外，周忠也列於席間。
王蓋搶先答道：“事不宜遲，我們應趁敵軍新敗，速速退往河東，借道河內轉回祁縣。當然，大軍開拔，前鋒開路殿後阻敵也皆是應有之義。兒子身為長子，理應後衛而行，護阿翁與諸弟平安。”
王定看着自己這個大哥眼中一片坦然，心中對他有了全新的觀感。嫉妒之心人皆有之，但卻絲毫沒有影響他對家族的這份責任感。
至孝之人，即使壞也有限。
念及於此，王定長身言道：“阿翁，兒子請五千兵馬，為大軍殿後！”
見王蓋看向他的眼神充滿疑惑，王定又道：“實在不是我要奪大兄之美，只是大兄身為嫡長子，理應襄助阿翁回返并州整頓局勢。況且兒子自負有些勇力，對陣那賈文和也有些心得，定能保證自己全身而退。”
王允看着兩個兒子拈鬚微笑。
王宏倒是笑的很爽朗：“子師，你生的好兒子啊！我王家後繼有人矣。”
接着轉向王定說道：“我軍輜重行裝自右扶風來時便未拆解，片刻便可成行。既如此，定兒便予你五千人馬，留於高陵阻敵，可好？”
“不好。”
王定一言既出，在座眾人皆是面露驚異。
這小子反悔了不成？
王定頓了頓，繼續說道：“依兒子之見，我們應當整頓兵馬，再去攻那張濟賈詡一番。”
“還打？”王景脫口而出。
其他人卻是陷入了沉默。
王定對着二哥說道：“涼州軍雖受挫，然我軍傷亡亦是不小，按常理而言應各自舔舐傷口，再圖今後。若此時我軍反其道而行，或許能取得不小戰果。”
王景凝眉想了一陣，說道：“三弟，我知你意。可素問那賈文和智計過人，若他有所防備呢？”
王定聞言眯起亮晶晶的眸子笑道：“阿翁最擅長連環計，我們何不對賈詡再施以此計？”
“噗……咳咳咳……”
跪坐上首的王允剛剛入嘴的一口茶如數噴了出來，接着就開始連連咳嗽。
王蓋連忙上前輕撫老爹的脊背。
“咳咳……你這劣子，怎地打趣到為父頭上了。你今日之話，千萬不能同呂溫侯及其親近談起……”王允責備道。
王定吐吐舌頭，躬身領受：“兒子記下了。”
王允咽喉順了氣，對王蓋擺擺手，接著說道：“不過為父倒是好奇，你這連環計做何解？”
“請阿翁遣人把賈穆送回涼州軍中，並修書一封，言道停戰罷兵。大兄於今夜率人劫營，父親伯父二兄引着中軍緩緩退向河東，我留守這高陵城內，一則接應大兄，二則為全軍殿後。”
王允拈着鬍鬚，道：“嗯，將先取之必先予之，考慮不可謂不周詳。便依此罷。”
王允對着王定招招手，王定行到近前跪伏於地。
王允接着伸出手婆娑着王定的頭，嘆道：“定兒，今當遠離，前程未卜，蔡伯喈之事，我想也該與你談談。”
蔡伯喈……蔡邕？
王定穿越之後，並不曾理會自己和蔡邕間，還有着一層羈絆。
而今老爹這一提起，心中莫名的泛起陣陣酸楚。
王允見三子神情哀慟，竟而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王蓋見父親弟弟各自沉默，開口說道：“父親原意並非是要殺蔡中郎，當時董賊伏誅，黨羽親信卻未盡除，心向董賊之人不在少數。若不樹風立向，怎能整合內外收拾朝堂？父親只是捕他下獄，一俟朝中清明，便會復他官職，卻不想他竟因驚懼病死獄中……父親也頗為後悔，以為與蔡中郎相知多年，當能知父親心意，唉……”
按照王定本心來說，點點頭，說個“哦”，此事就算過去了。
可是做出的行為卻與他心中所想完全背離。
王定的語氣充滿苦澀，言道：“為何從無人同我講過？”
王蓋上前幾步，手搭在他肩頭道：“你業已成年，該有自己的判斷。怎能事事都要人開解。”
此時王允開口了：“定兒，不管怎樣，伯喈之事，終究是我失策了……我有一事，說來你定會歡喜。伯喈曾對我言，待你冠禮之時，便收你為徒，表字他業已為你起好，喚作‘退之’……如今你雖未行冠禮，可這表字，便自今始罷。望你從今之後，行事當謀定後動，進時思退，才不枉伯喈對你傾注的一番心力。”
王定神情恍然，對着父親磕了三個頭，便回到席上。
王允一言既畢，眾人便要起身去着手準備。
周忠躬身行禮道：“煩請王公將吾與那賈文和之子一併送回西涼軍中。”
沉默。
王宏驚道：“周大夫緣何如此？”
周忠搖頭苦笑道：“吾豈不知與王公一處更能一展胸中抒意，可天子陷於長安，生死未知，吾更想隨那賈詡張濟回返長安，繼續探尋。”
王允一聲長嘆，對王定說道：“周大夫一片赤誠之心，卻是不能再對其隱瞞。定兒，你與周大夫說說罷。”
王定便從鑾駕上移花接木開始，細細與周忠說了。
周忠聽罷，滿臉的不可置信，恍然還在夢裏：“這麼說來，天子竟是在你處？”
“就在後宅，周大夫稍後便可前去參見。”
周忠吞了口吐沫，依舊瞪大眼睛，手足無措。
王允笑道：“如此，周大夫還要回那涼州軍中么？”
“入娘的才想回那鬼地方，吾自然要侍奉天子！”周忠語氣中說不出的興奮。
王允一揮衣袖，道：“既如此，按方略施行罷！”
王定忙道：“阿翁，我有一事相求於周大夫！”
“哦？何事？”周忠也覺得十分奇怪。
“小子記得，當日周大夫在宣室殿中曾言，若天子出長安，周氏一族定當竭力護佑。”
“然，是吾所言。”
“今天子退往并州，可否徵辟周氏一人前來輔佐？”
“這是自然。不知退之識得我族中何人？”
王定一整衣衫，長揖到地。
“請征周公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