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陷城
此時高陵城西，喊殺聲震天。
西門竟已失守！
周忠一行，是由西門墜下的筐籃，吊入城內。
是以守御西門的并州將士，是眼看着對方使者進城的。
既然談判了，想必在有結果之前，就不會再戰了罷。
每個人心頭都是這般想法，是以城頭上的守備，不可逆轉的鬆懈下來。
西涼軍的攻城，便於此刻猛烈爆發！
王定率着王允的數百親軍從西北方向的馬道疾速上城，半柱香內就繞到了西門之上。
王定攀着東側的女牆探頭向下看去，只見門洞處湧出了密密麻麻的西涼軍，而守御城門的并州軍，在敵人的進攻下節節敗退。
城門官不夠分量，無法率領士卒進行有效的抵抗。
此時亟需一名大將出來壓陣。
王定嘆了口氣，也不好意思讓曹性前去廝殺，看來只有自己再去拼殺一番了。
正在這時，一隊騎兵自東馳來。
為首一人，猩紅大氅上下翻飛，甲胄長槍寒光懾人，跨坐一匹棕色駿馬，呼嘯着砸進了湧入西門層層堆疊的涼州軍陣。
如同一隻銳利的鋒矢，觸碰到精緻的綢緞。
雖然錦帛細密用線勻稱，卻也只能隨着“刺啦”一聲，裂為兩半。
正是王蓋。
見有大兄出面，王定也是長舒了一口氣，轉而專心在城頭上守御起來。
涼州軍寨中響起隆隆的震天鼓聲，隨後馬蹄聲大作，一桿玄色大纛獵獵作響，上面一個斗大“張”字隨風翻湧！
城下的涼州軍回頭一望，盡皆大喊道：“將軍來了！將軍來了！兄弟們用命啊！”
一時間攻城愈急。
“三公子！張濟近了！”曹性的聲音帶着急切。
王定抬頭看向西面，大隊騎兵揚起的煙塵已不足五里，聽這馬蹄聲，戰馬應當不下千數，張濟竟是壓上了全部身家，要豪賭一次了！
“快！備火油！所有火油，全都拿來！”王定腦海里一片澄澈，瞬息之間便做出決斷。
王蓋透過城門看出去，也發現了張濟的全部騎兵。
今日之事，關上城門，則大功告成。
關不上，則一腔心血，全部東流！
“兒郎們！隨我衝鋒！”王蓋也算是一條漢子，大吼一聲，便引着并州軍如同鐵犁般墾翻了城門洞處的西涼兵。
城門就在眼前！
可城門口仍擠着數百西涼兵。
城門外還黑壓壓的堵着數千步卒，一個個目光發赤，眼神皆紅，也不知那張濟許下了劫掠幾日不封刀的好處。
‘難道真的事不可為？’
王蓋回過頭看看身後不足千數的并州人馬，竟是萌生了退意……
“誇嚓”、“誇嚓”、“誇嚓”……
只見數十個漆黑的瓦罐從城頭摜下，澆了堆積在城門處的涼州軍一頭一臉，一股腥膩的味道登時彌散開來。
火油！
王蓋心念一動。
敵軍也發現這澆在自己身上周邊的，都是動物提煉出的膏油，大聲呼喊起來，彷彿已經預見了下一刻的悲慘遭遇，拼着命地想要逃離此地。
可身遭擁擠的都是人，哪裏又有逃避的空間。
居中一個隊率帶着滿身的火油竟似發了瘋，揮刀亂砍，妄想劈開一條生路，可身後的人也嫌他礙事，寒光一現，這隊率就少了半顆腦袋。
“舉火！”
這時城頭上響起一聲清朗的叱喝，
在如此混亂的局面下，竟蓋過了喊殺聲、叱罵聲、痛呼聲、慘叫聲……甚至連那沖至近前的馬蹄聲也蓋了過去，清晰的傳遍了整個戰場。
城門處的涼州軍盡數安靜下來，不自覺的仰脖向城頭看去。
王定站在垛口之上，俯視着城下抬起的無數張臉，都是些平凡到普通的面孔，被戰火熏黑，被生活奪去希望。
可這些看似老實憨厚的人群一旦入城，就是一頭頭擇人而噬的惡狼。
屆時屠男子辱婦女自不言喻。
便是老爹那滿腔抱負，王家的世代傳承，也會盡數化為飛灰。
“擲！”
王定的語氣冷漠，眼底里一絲絲不忍也被收起，代之以無匹的堅定。
火勢騰然而起，只一瞬便罩住城門前的整塊空地。
透過蒸騰的熱浪，看人看物都會扭曲的不甚分明。
但王定明顯感覺到一道視線穿透這人間煉獄，死死地盯在自己身上。
回望過去，只見在烈火邊緣，簇擁着千餘騎兵。
為首大纛下，一個虯髯大漢旁邊，立着一位面目星朗的俊秀青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中恨意滔天！
‘呵，小綠帽，有本事飛過來咬我啊，老子又不是衛玠，還怕看不成！’
王定嗤笑一聲，對着張綉比了個中指。
“晚了一步！就晚一步！”
城下的張濟心中氣憤，忙命令士卒去擔土覆火，千餘人隨着命令匆匆忙的奔波起來。
張綉卻是緊咬嘴唇，死死看着王定，口中喃喃道：“曹賊！曹賊！吾誓殺汝！”
曹性指着城下對王定說：“三公子，西涼兵在荷土滅火！”
王定探身看了看，道：“無妨，等他們滅了火，大兄那裏早把城門關了。”
王定所料不錯，王蓋確實正在干這事，他在率軍剿殺城門附近的涼州軍。
沒了城外湧入兵員的補充，失了人數上的優勢，再加上被火油斷了後路，涼州軍再無征戰的心思，不多時，就死傷殆盡。
王蓋命令士卒拖開阻着城門的死屍，十餘人推着敞開的沉重門頁，一點一點的並做一處，只要那厚重的門閂一落，這高陵就算是穩住了。
火光掩映，人影交錯。
王定時刻關注着火海對面的動作。
只見張綉控着戰馬往回退了數十步，扯出一塊黑布蒙住馬眼，而後撥弄馬頭正對城門，倒提起了那根虎頭金槍。
低伏於馬背之上，雙腿死命一夾，那戰馬吃痛悶嘶一聲，撒開四蹄奔騰起來。
‘這狗逼太拼了！’
王定此時內心中滿是驚嘆號！
張濟眼見侄兒要越火攻城，也是反應迅速，朝着身後騎兵發一聲大喝：“向前則有財帛女子大好前程，後退半步便萬事皆休！入城得生！不入則死！給我沖！”
王定心裏又是一陣‘拼逼’之類的暗罵。
嘴上卻是絲毫不慢，朝着城下大喊：“快關城門！”
王蓋也已發現張繡的舉動，正在疾聲催促着。
可那城門過於厚重，還夾了許多死屍，關之不及！
張綉催着戰馬一頭扎進火里，鬚髮馬鬃皆焦。馬匹吃痛目不視物，只得拚命向前，幾息之間，便擠進城門中。
張綉當下也不顧滿頭滿臉的燎泡，甚至衣袍上的余火都不去扑打，挺起虎頭槍就刺，直如地府來的火焰殺神一般！
登時幾個關城門的小卒就了了賬，余者大呼一聲，掉頭就跑。
城門沒了人推動，便不再吱呀作響，留下了個能容兩馬並騎的通道。
城外的涼州軍見少將軍勇猛如斯，也不敢怠惰，紛紛遮起馬目，踏火而來。
一時間城門處馬嘶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