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
清晨,山村裡,枯枝上,一隻黢黑的烏鴉,正歪着頭注視着院子裏刀光劍影的兩人,烏鴉那紅色眼眸里倒映出一道淡金的刀光。
一刀斬出,中年人手裏的木劍飛出去老遠。
“哎呦,小子,刀法見長啊,給那大禿子砍的都懷疑自己長沒長頭髮了,可以,相當的可以了……”烏鴉一隻翅膀捂着胸口,發出嘎嘎的笑聲,在庭院上空飛了一圈后,落在少年的肩頭。
得意的少年拱了拱手:“師傅!承讓了哈!”
“小子多少年了,就贏了這一回!立馬嘚瑟起來了?去去去,劍拿去刀也都送你了,快邊上高興去……”中年人說罷嘴角一揚將木劍拋向年輕人,而後瞪了一眼烏鴉。
烏鴉只感覺那目光傳來一絲絲涼意,便把頭藏在少年腦袋後面。
少年摸了一下肩上烏鴉油黑的腦袋道:“鴉兄,別害羞!快出來看看這劍如何!”少年接過木劍,抖了個劍花,將刀劍一併收到左手上。
“誰害羞啊!你是不是瞎!沒瞅見那老東西要給我下鍋的眼神嗎?還擱哪兒讓我看你那破木頭做的爛劍!”烏鴉嫌棄的看着少年怪叫着。
茅屋內走出一個身穿儒衫的男子嘲笑道:“別玩兒啦你們!有那功夫玩還不如種會兒地的實在!還有那刀和劍本來就是人家的東西,一直霸佔着不還,你還好意思說送!虧你還是個當師傅的人,唉~真給你佛祖丟了老臉了!”
光頭中年人抹起袖子:“好你個臭教書的,老子當年是形勢所迫才當的和尚,別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剛才被個鳥嘲諷就算了,你才教了幾年書?現在也敢看不起老子的劍法了!小子,劍吶!看老夫我手起劍落!”
“別,別了,先生老胳膊老腿的,哪能接的住您一劍,您先擱屋裏喝會兒茶,咱一會兒再陪您練。”少年趕緊把禿子師傅領進另一個屋裏。
少年又來到儒衫男子面前作揖道:“先……”
這個“生”字還未說出口,儒衫男子拍着少年的腦袋,唾沫橫飛的訓斥道:“一天天,拿刀玩劍的有啥能耐,你出去看看那山裏的野雞,你是敢砍一刀啊,還是劈一劍吶,分分鐘就是給你一副銀鐲子和幾年多人小套間,讓你牢記這社會的法律與規矩!”說完袖子裏甩出一張紙和一點兒錢來,接著說道:“瞧見沒,這張紙吶是准考證,是你師傅和我還有那老道,一起找來讓你去參加高考的,現在這個世道啊!沒個文憑你能混口飽飯嗎?趕緊收拾收拾準備下山吧,趁天色還早,到了城裏你還能多開開眼!我們就不送了,快走吧!”
“先生,你們就這麼捨得我下山嗎?”少年一隻手剛抹完臉上的唾沫,又不捨得拉着先生的胳膊,往袖子上蹭了蹭,另一隻手假裝偷抹着,那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的眼睛。
先生也不捨得拉着少年的手,不動聲色地取走一張紅色票子道:“先生也捨不得你啊!你趕緊下山吧!”
“先生你那是捨不得我嗎?你那是捨不得錢!說到底錢有那麼重要嗎?”少年雖不解,但還是一邊說,一隻手已經悄摸的溜進先生裝錢的袖子裏。
身穿儒衫的中年男子見事情敗露,便隨手打掉那隻已經摸進袖子裏的手掩飾道:“哼!好了好了你也別給我裝了,你想下山我們早就想到了,還有,說到底你也就是個毛頭小子,到了城裏你就明白‘錢難掙,屎難吃’這樣的各種道理了!先生我為了你,沒日沒夜的教書,才有了那麼點錢,
你話沒完沒了的說個不停,還給我裝糊塗!真是讓先生我操碎了心啊!”
見少年撓着頭似乎還有詢問什麼,儒衫中年人便收起先前不舍的情緒,踢了一腳少年罵道:“別廢話了,有啥事問你那肩上的鳥去,那死鳥活的比我都長,又見多識廣,有不懂的地方就問它!哦對了,那老道讓我帶句話,好像是什麼‘存心問道,言多必失’自己琢磨去吧!”
看着少年下山的背影,小院裏一個手拿葫蘆身穿灰色道袍的男子,一邊喝酒一邊往院外走。
儒衫男子搶過酒葫蘆也悶了一口說著:“捨得出來了!連個話都不親自說?還讓我替你說,真是把你給懶死了!”
“唉~沒辦法,有些話你能說得,我卻說不得。天命如此,捨得如何?捨不得又如何?命而已!”說完道袍男子打了個哈欠,似是沒睡醒又回屋裏了。
山野小路上少年翻看着那個叫准考證的紙,上面寫着:姓名:何江影性別:男准考證號:xxx……哇啦哇啦一堆,看到最後的注意:考生帶身份證,准考證……到考場準備考試。
何江影看着准考證,心想着“這准考證有了,這身份證先生也沒給我,我上哪兒找去。”於是便扭頭問肩上的烏鴉:“鴉兄,這身份證……”話還沒說完,肩上烏鴉嘴一張吐出一個卡片來。
烏鴉一隻翅膀指着何江影手裏的卡片解釋着:“吶,這就是身份證,老東西怕你丟了提前給我的。”
“唉?鴉哥,你啥時候有着‘藏物’的本事!咋沒和兄弟我說過呢!”何江影一臉疑惑又有些驚喜的摸着烏鴉的腦袋。
“哼,這是咱與生俱來的本事!早能讓你發現咯?那進個山不得啥‘垃圾’都往我肚子裏扔!別問了,早飯還沒吃就讓你問餓了,趕緊把你那縮地成寸的符使一張,到城裏吃口新鮮熱乎的早飯!”烏鴉用翅膀扇着何江影的頭催促道。
何江影撥開烏鴉的翅膀,義正言辭道:“那符是大師傅讓我保命的,豈能這樣浪費!”
“好啊!你小子妄我多少年來給你‘開小灶’了,如今鴉兄我就想吃口熱乎飯你都要推三阻四的!要不是趕時間我能讓你用嗎!唉~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鴉哥帶着哭腔叫完,看何江影沒反應,又換了一副面孔怪叫道:“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摸畫了好多張縮地成寸的符,還有你畫符的本事那老道現在都不及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何江影把烏鴉的嘴給捂住了。
何江影摸着烏鴉柔順的羽毛安慰道:“好了好了,鴉兄嘴下留情,再讓我那大師傅聽了去,我不就成了他畫符的工具了嗎!鴉哥,再麻煩你個事把我這東西給我收一下唄,我們到城裏也不方便,你說是不是?”
“行行行!趕緊的吧!”烏鴉大叫完,隨即一張嘴把何江影手裏的東西吸進嘴裏。
見狀何江影也不廢話了,左手懷裏一掏,一張皺了吧唧的黃色符紙夾在手中,又對着符紙默念口訣,右手掐起一個古怪手訣,左腳使勁一蹬地,心裏想着落腳的地方,就見符紙快速燃燒,一陣清風拂過原地人已消失不見,只有一點灰燼隨風而落。
茅屋裏一個老道士冷哼一聲,便繼續打坐修鍊起來。
喧囂的城市裏車水馬龍,一條四下無人的小巷裏,無風自起,憑空出現了一人一烏鴉,何江影左手一抖符籙灰燼,灰燼飄散后,便把手背在身後,右手又一拍長衫,邁着矯健的步伐走出了巷子。何江影環顧四周,看着眼前穿着花里胡哨的行人,又看了看自己,若有所思后,嘴角微微上揚,便找了個有眼緣的早餐店進入其中。
“老闆,先給我來五十個包子,嘗嘗鹹淡!還要十碗稀飯,都要熱乎的啊!”何江影對着店裏喊到,便隨手抓起個凳子做了下來。
店裏的顧客聞言都對着穿着古怪,飯量還不小的少年評頭論足。
一個各個部位都掛滿金飾品,捲髮波浪大媽指着何江影的後背,對着臨坐的人說:“兒子你看,這娃留個長發頂個鳥,瘦的和竹竿子有一拼,還要那麼多包子,跟餓死鬼投胎似的,你這次要好好考試!要認真,不然以後就跟那娃一樣沒什麼出息!”
“嗯,知道了媽,您也別老是背後議論別人,我先去看考場了,您先慢慢吃。”穿着樸素長相不賴的少年說完,便不緊不慢的走出早餐店。
何江影聽着背後的議論,腹誹道:“這山下的老婦人喜歡以貌取人,但又來這與自己身份不符合的早餐店,兒子不像紈絝子弟,卻是有教養,怪也!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早就想下山了,果然山下山上和那幾個老傢伙說的還是有點不一樣的,可算是出來對了!”
何江影拿起包子吃了一口,還沒來的及感受包子的肉香味就立馬咽了下去,隨即看見一夥穿着怪異的年輕人向他走來。何江影閉眼凝神觀想,推演一番,感嘆到真是人傑地靈啊!剛下山就能讓我施展一下,還能省錢真是妙哉!隨即便又漫不經心的吃了起來。
“啪!”的一聲響,又是一道難聽聲音傳入店裏每個人的耳朵里:“唉!飯桶!別頂個鳥在那吃了,要吃滾回家吃去!我們人多給我們騰個地方,麻溜的!”一個又矬又瘦的小年輕拍着桌子對着何江影吼叫起來。
何江影又拿起一個包子打量了眼前的矬子調侃起來:“哎,你們是看我一個人好欺負嗎?還有你這傢伙的聲音是真滴難聽!比我們村裏的鴨子叫的還難聽,不過有一說一除了難聽點,就只剩下嗓門大了!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這聲音應該是天生的吧!”
一連三個難聽刺激着矬子,又一個天生就像錐子一樣狠狠扎進他的心裏。而從小就受盡別人嘲笑矬子,冷笑一聲,便扯着大嘴一拳揮出,衝著面前這個面容清秀,身材高挑,挽着頭髮,身着長衫的少年打了過去。
何江影頭微微一偏,順手一丟,瀟洒躲過隨即抖了抖袖子笑道:“想吃包子,別急着搶啊!我都還沒吃飽呢!算了算了,我們讀書人向來寬宏大量,好善樂施,剛好我又是才下山又是初來乍到的,那肉包子也不跟你計較了,就當是打狗賞你了!記住啊,可不敢再搶着吃了!傳出去讓人笑話,以後你聲音難聽就罷了,臉再沒有就更沒法過日子了!”
眼睛瞪得和燈泡一樣,臉憋的跟夕陽西下一個顏色,身着潮流的矬子一手捏着脖子,一手扣出被扔進嘴裏的包子,扔在地上,便又是一個歇步上前,左手轉身一個披掛朝着何江影脖頸打去。這次何江影沒有躲,矮矬子面露喜色,眼瞅着攻擊要擊中要害,一聲雄厚的嗓音傳來,奔着何江影脖頸而去的手也如老僧入定一般定在原地。
“小兄弟們,我就會包個包子,當個咱這小本買賣的老闆,別打架嘛!打壞了東西,賠錢什麼的太不景氣了,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咱和氣生財……”后廚跑過來估摸有五十多少歲,但樣子卻顯年輕的包包子師傅。
矮矬子氣急敗壞,但看着那雙沾滿麵粉,卻孔武有力的手想掙脫,試了幾次沒有掙脫便有了逃離此地的想法,隨即便說到:“好!我就給這個面子,不在你店裏吃了,我帶走總行了吧!趕緊給我放開!”
“哦哦哦,好好好的!這沒問題,我這就給你打包!”包包子的師傅隨即放開手,一邊笑着往後廚走一邊說。
不久,提着一袋包子的矮矬子出了包子鋪,把手裏包子氣哼哼的一扔,身旁的大個小弟眼疾手快給接在手裏,快步走到矮矬子身邊諂媚道:“二毛哥!別浪費啊,如果哥你不吃的話就給我吃唄!”
綽號“二毛”的小年輕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了兩個半頭,外號叫“米狗子”的大傢伙氣不打一處來,蹦起來就踢了米狗子一腳,罵道:“你也是個飯桶!滾……滾蛋!看見你就來氣,滾一邊吃去!”
“哦,謝謝二毛哥!”說完傻笑着抱着包子蹦跳到一邊大快朵頤起來。
包子鋪里,包子師傅看着地上已經快回復原狀包子,再瞟了一眼一手一個包子送入嘴裏的清秀少年思索到:這少年看穿着,雖與世格格不入,其氣息內斂,神態自若,氣質渾然天成,肩上站着的偶有靈氣浮現,想其這一人一鳥也定是不凡。這包子先是被氣所拖打入那人口中,又控制氣加速包子,堵住那人食道,繼而包子掉在地上也沒有立即還原,過了良久才慢慢復原,也就是我揉的面好,不然別家的包子,吐出來早爛了,還是先與這少年交流一番吧!
包子店老闆收起地上的包子來到清秀少年身旁坐了下來問道:“小友,不知這包子還算可口啊?”
烏鴉聞聲撇了一眼老闆,扇着翅膀擋在何江影耳邊小聲道:“小子,這老怪物還是有些能耐的,就是不大!最主要的是臉皮有些厚,小心說話!”
“嗯嗯,好的鴉哥!那傢伙臉皮厚?此話怎講?”何江影頭也不抬,努力恰着飯,還忙裏偷閑的詢問起來。
鴉哥用翅膀扶着額頭悄咪咪的說道:“那傢伙還擱那分析你,說什麼氣息內斂啥的一大堆!臨了還給自己的大臉上貼金,真是嗑瓜子嗑出個臭蟲–什麼人都有!趕緊吃,吃完看看考試的地方去。”
最後一個包子吃完,何江影砸吧了一下嘴,拍着肚子對老闆樂呵道:“啊,老闆!你這包子味道還行,和我們村裡做的一比就一般了,很一般也就那樣,將就能吃吧!”
何江影說完便起身大手一揮,袖子裏甩出一張紅色毛爺爺落在桌上,就大步離去。
看着少年瀟洒離去的背影,老闆嘴角一挑,對着少年說道:“既然小友覺得味道一般,我請小友就行了,幾個包子而已,怎麼還好意思收小友錢呢!等小友哪天來覺得味道好了再收錢!”
頭一轉腰一扭何江影調了個頭拿起錢心裏腹誹起來:“這人有點兒意思,也許瞧我看出點門道來了,但東西不多還有點兒傻,就你都那樣說了,我還以後再來還能說好吃?算了,剛下山,冤家還是宜解不宜結,也不能白吃白喝的!”
雖然何江影心裏那麼想,但嘴上卻是已經恭維起來:“好說,好說!我還有些事,您先忙着,我就先走了!”
何江影說話間,就已不動聲色的把錢藏在碗底下。
拱手看着老闆走進店裏,何江影隨着鴉哥的帶領下來到一所學校,周圍的學生都進進出出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何江影聞着槐花的香味,來到一個高大槐樹下,看着粗壯的枝幹分出幾道緊密的細枝丫,何江影若有所思,片刻后帶着鴉哥走進學校。
來到准考證上說的考場,何江影站在遠處一瞧,教室門口站着一個人,便已知道是那闊綽大媽的樸素兒子,再看着門口貼的座位表。何江影淺笑了一下便自顧自的走進教室,來到自己的位置,看着桌子上刻的“後排靠窗,王的故鄉”何江影立馬坐下感受一番,小風一吹,神清氣爽后,搖了下桌子,晃了下椅子的,就起身離開了教室,不巧的是那穿着樸素的少年剛要進門,兩人對視一眼,樸素少年便後退一步給何江影空出離開的地方,何江影也不謙讓,拱手道了聲謝便離開了。
樸素少年看着一人一鳥,小聲道:“是他!”
大街小巷,何江影用一個下午的時間,總算是逛完了,大致是對這個城市有所了解了,又轉來轉去來到學校門口那個顆大槐樹下。想像着那密密麻麻的枝丫,組裝成大床的樣子,何江影很滿意了,看着遠處的商店,何江影去稱了一斤瓜子來到樹上,分給鴉哥一大把,躺在樹上翹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大致是覺得眼前樹枝太礙眼,何江影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符籙來貼在樹榦上,樹枝鬼使神差般的按照何江影所想,分開一個供一人一鳥看繁星點點的缺口。鴉哥頭靠着何江影的肚子,二郎腿翹的比何江影還高,就這樣嗑着瓜子,賞着星空。
瓜子嗑完,鴉哥睡去,何江影悄無聲息的,兩腿一盤,閉目凝神,兩手一抱,元神內聚,腹視內丹,修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