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年後

【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

【寧可血流成河，也不落榜一個】

【提高一分，超過千人】

高考越來越近，教學樓前新種的楊樹除了掉毛之外，終於派上了一些正經用場——教導主任利用午休時間，組織學生往上面掛橫幅。

標語寫的鏗鏘用力，布料染成了大紅，字染成大黃，湊在一起像是盤西紅柿炒雞蛋，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

陳漢升滿臉嫌棄，表示自己的審美被狠狠傷害了：“不是學校先瘋，就是我先瘋，反正總得瘋一個。”

“真的，我也快活不下去了。”謝婉秋愁眉苦臉的附和，“好羨慕趙青禾啊，不用在蘇省高考了。”

蘇省是我國的教育大省，省內高校如雲，而且長居全國高考難度榜榜首。同時也帶動了中考，不到50%的升學率，所謂降低分母，突出分子，提高高考升學率。

“川渝人也多，一樣的。誰也沒比誰強多少，快別抱怨了。”高嘉良沖謝婉秋翻了個白眼。

刺啦。

蕭容魚撕下一塊膠帶：“小陳，左邊那裏要開了，你粘一下。”

陳漢升接過透明膠帶，閉上嘴繼續幹活，一點心照不宣的默契。

——趙青禾離開之後，生活仍然在繼續。

他的座位空了，高嘉良搬了過來，填上缺口，時間一天天往前走，除了上課就是考試，看起來一切照舊。

只是太過倉促的分別，像是一腳踏空的台階，蕭容魚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路過操場時，籃球依舊凌亂的堆在籃框下面，打球的身影不見了。

遇到不會做的題時，習慣性的朝右看，解答困惑的人不見了。

公示的獎學金名單上，她終於考到年級第一，激動地想找人分享時，突然意識到那個熟悉的名字不見了。

暑假過去不久，121路公交車改線。

整個城市都被時代裹挾着，以超常的速度在建設，鋼筋水泥拔地而起，無數線路被重新規劃，其中就包括這趟老舊的公交車。

新車條件比之前好很多，空調很足、也不那麼擁擠了，可當蕭容魚坐在座位上往車窗外看時，心裏還是會空落落。

因為那個會騎自行車經過的少年不見了。

秋天、冬天、春天、夏天。

一年能有多少天呢。

“老趙估計是剛換環境，需要適應，等他安頓下來了，一定會聯繫我們的。”陳漢升叼着冰棍坐在體育館前的台階上，含糊的說。

“嗯。”

陳漢升似乎是想安慰她：“別太擔心，你還有我。”

蕭容魚站起身，回頭沖他笑笑：“別吃了，要上課了。”

*

2002年6月8日，一年後。

教學樓外：“終於解放了——”

蕭容魚踩着歡呼聲從高考的考場裏出來，走進酷熱的暑氣里。

“一起出去玩吧？我請客。”陳漢升招呼起身邊的同學，得到一片響應。

問到蕭容魚這裏時，她搖了搖頭，無論是青海的油菜花田還是雲南的香格里拉，都不能讓她提起興趣。

她似乎決心要把時間荒廢在狹小的港灣里，誰勸也不管用，很多之前沒時間看的書被撿了起來，翻到其中一頁，塞林格是這麼寫的：

Loveisatouch，yetnotatouch.

真是奇怪的形容。

但可能愛就是個奇怪的東西吧。

讓人小心翼翼，想要觸碰，卻又縮回手。

那本《傷心故事集》陪着蕭容魚渡過整個暑假，直到六月底高考出分那天。

她的成績和預估的相差不遠，再加上自主招生的加分，過了建鄴東大的錄取分數線，招生組老師早上來了家裏，確定了志願。

他們走後，整整一個上午家裏的座機鈴聲沒有停下來過，親戚們紛紛打來電話祝賀，呂玉清守在沙發上一個接着一個的回復。

電話那頭中氣十足，聲音從聽筒漏了出來：“大姐，要不說還是咱小魚兒爭氣，給你長臉！這麼多年你自己拉扯着，沒白辛苦……”

呂玉清撂下聽筒，進屋獨自呆了幾分鐘，出來時眼圈發紅，語無倫次的對蕭容魚說：“咱們中午出去吃，吃好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去狀元樓菜館。”

蕭容魚當然也高興。

只是相比於親人的激動，她的快樂來得有些不真實，努力了三年，只用了兩天時間就交了卷，叫人有些失去實感。

就這樣結束了嗎？

成堆等待被稱重賣掉的課本和練習冊好像在對她說，真的結束了。

那天下午，蕭容魚把不用的雜物全都整理好，拖到樓下去。所有資料都清掉之後，只剩下一摞精心保管的本子。

是趙青禾留下的筆記。

被翻看的次數多了，邊緣打起卷。有幾頁被摩擦得有點模糊，字跡依舊清雋。

——自從趙青禾去了川渝，蕭容魚發過好幾次詢問他近況的消息，都沒有得到過回復，也許是省內的手機號不用了，換了新的，又或者是全新的生活讓他自顧不暇，沒精力和過去產生聯繫。

碰了幾次壁之後，蕭容魚決定把想念藏在心裏，但眼下，這幾本筆記突然讓她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你最近還好嗎？我考上建鄴東大了。】蕭容魚還是向那個沉默的號碼彙報一遍好消息。

發送成功。

她把手機放下，和往常一樣沒有期待迴音。可過了大概三分鐘，突然有消息進來了。

嗡。

蕭容魚愣了下，急忙抓起手機，在看清楚發件人之後，很快就失望的放了回去。

不應該有期待的。

【十班同學注意，謝師宴下午5點開始。】是班長高嘉良發的短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