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陰天
謝婉秋抱歉的背着書包走了,教室里空下來,就剩蕭容魚自己。
墩布吸滿水,沉重的往下墜,從教室一頭拖向另外一頭,像是在瓷磚上寫大字,不大一會兒功夫,地面就變得濕漉漉。
教室門把手轉動的時候,蕭容魚是聽見了的。
只是她當時正在和最後一行地板廝殺,實在不想分神,於是頭也不抬的說:“你怎麼又回來了?地上滑,小心別摔倒。”
進來的人沒有回答她,倒是板擦滑動的聲音響了起來,看來是對方是看見黑板還臟着,打算順手幫忙擦了。
“你快別動了。”蕭容魚直起身子,想讓謝婉秋趕緊回家,別再墨跡。
話到一半,沒說下去,因為她抬起臉來才發現,正在擦黑板的根本不是謝婉秋。
——趙青禾抖了抖板擦,平靜的對她說:“就差一點了,沒關係。”
粉塵隨着他的動作簌簌下落,掉在板槽里,成了一條雪白又潔凈的河。
蕭容魚哽住,半晌后試圖表現得若無其事:“那辛苦你了。”
最近她和趙青禾的對話一直是這樣的,語氣禮貌但生疏,用“麻煩你了”做開始,再用“謝謝”或是“辛苦了”做結束,好像一切又退回到了初見時的樣子。
她沒有去問為什麼趙青禾明明早就騎車走了,又為什麼會折返回來,因為多問一句,都顯得是她自作多情。
蕭容魚的內心戲太複雜,趙青禾是不可能讀懂的。
他個子高,很容易就擦到黑板的最高處,一邊幹活,一邊開口陳述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我去找招生組的老師問過了,剛剛得到回復。”
這話來的沒頭沒尾,讓蕭容魚愣了下,她把拖布豎起來,等待對方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東大這次估計會給港一中三個自主招生名額,我按之前的成績算了一下,你應該沒問題,不用太擔心。”
轟隆隆。
外面的雨明明已經停了,但此時此刻,蕭容魚卻又真實的聽到了雷聲,就響在她的心裏。
幾天之前她隨口表達出來的不安,被趙青禾聽進去了,不僅如此,他還專門去找人詢問。
甚至在得知結果之後,第一時間趕回來告訴蕭容魚,生怕她多擔心一分鐘。
——哪怕是在如此糟糕的天氣里。
對方釋放出的溫柔與善意像蝴蝶扇動翅膀一樣,在蕭容魚心裏造成海嘯般的連鎖反應,她說不出話,成了徹頭徹尾的啞巴,氣氛有點沉。
須臾停頓后,趙青禾磕了一下黑板擦。
“我以為漢升會留下來幫你。”他打破了安靜,拋出意料之外的問題。
雖然不清楚自己做值日和陳漢升有什麼關係,但蕭容魚還是決定解釋,因為她沒有辦法拒絕這樣的趙青禾。
“他被徐聞老師叫走了,好像是說成績的事情。”
對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把目光挪向窗外,岔開話題:“明天是不是也會下雨?”
“我看天氣預報說,這周都是這樣,出門要記得帶傘。”
“好。”趙青禾答應了。
今天似乎是特別的一天,他格外健談,渴望傾訴。
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隨意的聊過天了。
其實細算下來,距離撞見趙青禾和朱夢欣的秘密也才過去多一個月,只是時間的相對論充分發揮作用,這十來天對於蕭容魚來說,漫長的像是一個世紀。
交談的功夫里,黑板已經被擦乾淨了。
趙青禾放下板擦,從講台上下來:“我來拖地,你休息一下。”
“不用,真的不用。”蕭容魚連忙擺手,“就差一點了。”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她奮力拖動墩布,恨不得把地板磨穿,動作滑稽到把趙青禾逗笑了,眼裏一點融融的暖。
蕭容魚被氣氛感染着,也有點想笑,只是笑容還沒露出頭,又被另一種突如其來的情緒所取代。
明明在最難受的時候,她都沒有哭過。
可現在她想哭了。
這太奇怪了。
眼眶酸脹,壓都壓不住,只能吸溜起鼻子,眼淚下一秒就要往下淌,又委屈又心酸。
趙青禾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愣了一下,走了過來。
蕭容魚本能的往後退,下意識鬆開了手裏的拖把,墩布呈自由落體式倒下去,眼瞅要砸到地面,反應過來之後,她急忙去抓。
而對方說了一句“小心”,也伸出了手。
下一秒,蕭容魚的手腕上傳來了趙青禾掌心的溫度。
不算太熱,但溫暖。
在這一瞬間,身體的觀感被無限放大,好像整個世界坍塌成一個白茫茫的點,全都消失不見,只剩下對方指尖略顯粗糲的觸感。
似乎是該說些什麼,或是甩開趙青禾。
但一切又是這麼的剛剛好,不多也不少,叫人留戀,叫人心動,叫人不舍。
而這時,教室的門被豁然推開了。
“不是吧小魚兒,你還沒搞完衛生嗎?”陳漢升剛剛從老師辦公室逃出來,大步流星的走進屋,“怎麼這麼慢,看來還是得靠我拯救你……”
等看清眼前的情形時,陳漢升停住了。
偌大的教室里明明只有三個人,卻變得莫名擁擠,視線在彼此的對視中流轉,共同沉進那條雪白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