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湖與妖
不多時，倆邊都在等的人便到了。一群身着勁服，袖章上紋着金鵬二字的漢子手執利刃，快步圍了上來。
“四公子！”
為首的精瘦漢子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少年，忍不住皺眉道。
“平叔，就是他們，今天我要他們哪只手砸的，就留下哪只手！”少年咬牙切齒。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精瘦漢子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拭劍的謝秋。不禁瞳渾身一震，連忙朝少年大喝道：“住嘴！”
隨後朝謝秋抱拳一躬到底，“金鵬鏢局唐平見過三先生。”
“金鵬鏢局的人是吧，貴公子鬧市縱馬，按律如何?。”謝秋淡淡回答道。
鬧市縱馬，按楚律輕則流放邊軍，重則立斬。
唐平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知道這件事情沒辦法簡單過去了。沒辦法，自家小公子惹誰不好，偏偏惹了正一武館的人。
“四公子自小離家，不知三先生威嚴，衝撞了三先生，還請恕罪。這街上所損，定當雙倍賠償，而鏢局也當為三先生準備幾分薄禮，備至府上，權當壓驚。還請三先生大人不計小人過！”
“這是一，其二，我還需要個交代。”
“不知三先生需要什麼交代？”
謝秋指着地上終於知道情況不對，一臉驚慌的少年，緩緩道：“他剛剛要我什麼，那我便要他什麼。”
“這！三先生，我等…”
“快點選。”
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一隻手，沒說具體哪只手已經算是給了你餘地，再不選，待會就是我來幫你選了。
唐平怒目圓睜，卻毫無辦法。最終，只能抽出長刀，在地上少年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狠下心來，閉上眼睛一刀便落了下去。
“啊…”四公子捂住左臂，哀嚎不已。
唐平忍住沒看此刻正在自己腳下痛苦哀嚎的四公子，而是抱拳道：“三先生，交代可否滿意。”
謝秋抬手，“勉強。”
唐平卻鬆了一口氣，轉身朝着身後的人吼道：“還不快點來止血！。”隨後抱拳而退。
……
回武館的路上，李翊有些感嘆，這裏比他想像中的還要亂。忍不住問，“當街縱馬，鬧市染血，難道官府不管嗎？”
謝秋卻搖搖頭，“管不了，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規矩。江湖事，江湖了，這是這裏的規矩。或許李兄覺得今日所行，有些得理不饒人。但如果我們不在，這些平白無故蒙受損失的百姓能如何?倘若我們背景不硬，手上的刀劍不利，今天斷手的人又是誰?”
見李翊若有所思，便又道，“江湖中人，若多行不義，借勢壓人，自然有人借勢壓你的那一天。行走江湖，要麼靠拳頭，要麼靠腦袋。什麼都沒有的蠢貨，那便只能成這江里，湖裏魚兒的肥料。”
“或許李兄覺得我謝某莽撞了些，但我江湖兒女，無非求的是個問心無愧。路見不平，抽刃向前而已。再者，這今日我敢如此，可不是因為我師傅是這尹觀城第一高手，也不是因為我大師兄是這尹觀城守備將軍，更不是我師妹之父是尹觀城府台。我謝某能靠的，唯憑手中這三尺真理依然鋒利罷了。”
李翊啞然一笑，忍不住翹起大拇指，“謝兄高，謝兄硬！”
然而謝秋卻不懂這個梗，朝着李翊眨眨眼，“恕謝某招待不周，咱們今兒也換個心情，改道，月河街！”
月河穿尹觀城而過，而兩岸則是月河街，乃城內煙花樓榭匯聚之處。
月河上，常有船舫蘭舟停泊，無數才子引詩作賦，對酒高歌。而佳人在側紅袖添香，素手研墨。千百年來，月河上自然婉轉着不勝其數的風流韻事，惹得後人嚮往猶深。
“李兄可不要被外面流傳的才子佳人故事給騙了，月河街里的姑娘們可不在乎你肚子裏有幾兩墨水，她們現在啊，只在乎你兜里有幾兩銀子。世風日下啊。”謝秋一邊搖頭一邊感嘆道，似乎深有感觸。
“謝兄有所不知，李某平生最恨白嫖，自然不會如此。”李翊一臉正派。
二人相視一笑，便來到一家花樓前。
門口的老鴇一看見謝秋，便快步過來，“哎呦，這不是三先生嘛，快兒，裏邊請～”接着轉身帶路道，“三先生今兒是點蘭兒還是鳳兒呀？琴兒今天身體不方便，倒是陪不了三先生了。”
“咳咳。”李翊有些沒忍住，這傢伙濃眉大眼的，倒已經是這裏熟客了。
這時老鴇也注意到了一旁的李翊，“哎呦，這小哥長的可真俏，只是瞧着有些面生，不知有沒有相熟的姑娘?”
謝秋倒是老臉一紅，“帶路帶路，今天只喝茶聽曲。”
老鴇聽后一笑，手絹一甩，便扭着腰肢進去安排位置。
“李兄，這邀月樓可是月河街最好的花樓，每年月河街的花魁，可都是出自這兒。裏邊的姑娘們都是清倌人，才曲雙絕，平日裏賣藝不賣身。若想一親芳澤，可得全靠自家本事了。”謝秋一談起這個，便眉飛色舞起來，又低聲道：“這兒偶爾還有妖族姑娘，與尋常美人比起來，妖族美人可才真是能勾了人魂去。”
“妖族?不怕生什麼亂子嗎？”
謝秋一笑，“按楚律登記造冊的妖族，只要不作姦犯科，不加害他人，自當認之為楚人。”
李翊一聽，心裏不禁也期待了起來，美人不美人的無所謂，主要是想研究一下人族與妖族生理構造的差別。
還是上午，樓內大廳的人卻也不少。大多數人面前擺着幾籠早點，一壺茶水。聽着台上姑娘們彈琴奏樂，絲竹管弦入耳，一上午便眯着過去了。
這是楚地特色，叫醒早。
而醒早的另外一個必備節目則是說書。
李翊二人剛尋好位置坐下，便聽到“啪”地一聲，另一側台上一名老者收起驚堂木，卻道，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路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
說罷，旁邊一女童遞過一碗茶水，老者接過滋溜了一口，接着道：“書接上回。卻說那白袍小將，一桿亮銀長槍，端是舞得密不透風，水潑不進……”
老者渾厚的聲音彷彿有着獨特的魔力，只是隨便一聽，便被其帶入故事裏面。
故事講的是一名叫唐鵬的小將，出身低微，卻起於微末。武藝高超，於一桿長槍陣前斬敵大將，立得大功從而一飛衝天。
見李翊聽得津津有味，謝秋笑道：“李兄何不猜一下故事主角究竟何人?”
“哦？現世真有其人?”
“沒錯，唐將軍於當年距河之戰，倆軍陣前，以五品修為斬敵四品大將，立得首功，戰後行賞，封地長陽郡，所以現在得尊稱為長陽伯。”
楚國重軍功，因此一名軍功伯的地位，只能比大多數人想像中的還要更高。
李翊點點頭，若想在楚國迅速得到權勢，那麼進入軍隊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
台上老者已經開始準備退場，就在與身旁女童一齊鞠躬謝場時，李翊卻注意到，那名女童背後有一條小尾巴。
謝兄倒是所言非虛，沒想到這裏還真有妖。
尹觀城的江湖也見識過了，邀月樓的早也醒過了，也是時候回武館了。
“好你個三師兄，聽說你一大早帶着客人又是去砍人又是逛花樓。”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少女的聲音帶着一些嬌憨潑辣，卻又銀鈴般悅耳。
走近前去，卻發現一宮裝少女正倚着武館大門，朝謝秋打趣道。
李翊一眼望去，只見少女眉眼如畫，身段婀娜，尤其一雙桃花眼，彷彿狐妖化身，一顰一笑都能惹人心中蕩漾。
而少女此時也對上了李翊的目光，先是惱，后是羞。惱的是客人眼光太過直接，哪有這樣一見面就盯着女孩子不放的說法。而羞的是，這客人也太好看了吧，我這樣看回去應該沒關係吧……
“咳咳，李兄，這是小師妹…”謝秋介紹到一半，卻被小師妹打斷道，
“客人若是不嫌，喚奴家阿柔便是。”阿柔輕咬下唇，一臉羞澀地望着李翊。
“阿柔姑娘，在下李翊，叫我阿翊便好。”
“好的，翊哥哥。”
一旁的謝秋開始懷疑人生了，這溫柔婉約盡作小女人狀的少女，還是自己那個以潑辣任性出名的小師妹嗎？
進了武館，李翊一眼便看到了被一群女孩子圍着的小傢伙，“亮亮。”
小傢伙聽到聲音，立馬轉頭過來，隨即看到了李翊，於是從一女子身上掙脫下來，歡喜的朝李翊跑去，“大哥哥！”
身後女子連忙着急喊道，“慢點，慢點。”
李翊一把接過小傢伙，隨後高高舉起，惹得小傢伙格格笑個不停。
那些女子本想上前，看清李翊的長相之後又是一驚，不禁有些躊躇，忽而看到一旁的柔兒，便連忙將其喚了過去。女兒家們先是低聲耳語一番，便又是一陣嬉笑打鬧。
李翊忽然只覺一陣香風襲來，抱着小傢伙轉過身，卻是愣住了。
一群妙齡女子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或身姿妖嬈，或面若青霜，或嬌憨可愛，或青純動人。
“姑…姑娘。”
“翊哥哥，奴家叫做宛玉。”
“浪蹄子，哪有見面就叫人家翊哥哥的，對了，還未介紹，翊哥哥可以喚作奴家紫煙。”
“哎呀，你怎比宛玉還不知羞……”
“咳咳，師妹們…”一旁的謝秋有些吃味了，畢竟你們師兄不說英俊瀟洒，也可以稱得上風流倜儻，怎麼進門到現在還沒有人朝自己問聲好。
然而師妹們還是沒有搭理他，簇擁着李翊往涼亭走去，李翊回頭，望着原地孤零零的謝秋，忍不住道：“你們三師兄…”
“哎呀，不用管他。”
“翊哥哥可否婚配？”
而阿柔更是直接道，“翊哥哥晚上在哪歇息？”
惹得一眾師姐妹嬌嗔驚叫。
落在原地的謝秋悲痛萬分，聽着前面人群嬉笑聲，不禁仰天淚流滿面，悲憤道，“真當我謝秋劍不利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