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入江湖
高台上,二老帶讀着打坐口訣。
“動念無念,用心無心,無天無地,無人無我。”
台下一群小蘿蔔頭跟着搖頭晃腦,頗是可愛。
李翊亦是下意識默念,卻發現原本身上的睏乏一掃而空,神台清明。繼而生起些明悟。
這個世界沒那麼簡單。
隨即台上又念。
“萬變猶定,空伐心靜。氣念暢行,血道寧宓。”
李翊照例心裏默讀一遍,卻突然發現氣血一陣鼓涌,閉上眼認真感受,只覺體內的血彷彿決堤般奔騰而動。
一旁的鄧師弟有些吃驚,待李翊睜開眼,拱手祝賀道:“恭喜李兄,厚積薄發,一朝入品。”
李翊有些詫異,“入品?”
鄧師弟解釋道:“武者氣血充盈貫頂,方可入品,從而開始易血,待體內之血從頭到尾換過一遍,便是入了九品。”
轉眼見李翊依然微笑淡然,忍不住又道:“入了品,便也意味着告別了凡夫俗子,迎來的是一片嶄新天地。李兄寵辱不驚,師弟倒是顯得浮躁了。”
李翊眨了眨眼,有些愕然,入品很難嗎?但自己卻為何毫無感覺而言。
此時,一名白衣男子走來,劍眉皓目,面容俊朗。只見他腰中仗劍,卻有劍無鞘。頭戴高冠,卻任其歪斜。端是一副浪蕩不羈。
“師弟,你且去忙,換我來陪客吧。”
“是,三師兄。”鄧師弟隨即轉身,朝李翊抱拳道:“李兄,請恕失陪。”
李翊也是抱拳回禮。
“見過李兄,在下謝秋,武館弟子裏排行第三,若是沒有意外,應該當得起李兄一句三師兄。”謝秋拱手道。
“見過謝兄,不過無名無份,倒也不敢稱一句師兄。”李翊回道。未入師門,隨便稱呼師兄難免有攀附之嫌。
見李翊回應的不卑不亢,謝秋反而顯得更加開心,笑道:“無妨無妨,既如此,李兄與我暫以平輩相稱便可。”
隨即又道:
“是在下唐突了,還未表明來意。皆知師傅境界高深,以身為兵,使的是拳。然學拳容易練拳難,境界不夠,赤手空拳亦難抵刀兵之利,故整個武館只有兩位師兄師姐方得館主幾分真傳。謝某不器,自覺練拳始終不得要領,因而如今只能仗劍。不知李兄擅用何種兵器?”
李翊略一沉思,卻又進一步道:“平日慣用長槍,昨晚一見這滿場刀兵不禁滿心歡喜,不知?”
謝秋笑答:“凡演武場所有,自當任君所用。”
既然主人家應允,再客氣就過了。
走到琳琅滿目的兵器架前,李翊隨手拿起一把木槍,槍長九尺有餘,通體黃棕,泛着絲絲縷縷的光。
槍體說不上勻稱,根大盈把,尖細而長。韌而不柔,戳、甩、環、劈最是得力。
李翊雖擅硬槍,軟槍上手卻也能使得如臂使指。
長槍在手,熟悉的觸感讓他不由自主的使出了那套多年磨礪的槍法。
而一旁的謝秋只見他渾身氣勢一變,靜時臂定手穩,四平岸固,宛如定海紫金梁,架天白玉柱。一動,若蛟龍入海,虛實難定。雙臂只是微微一顫,槍尖滿綻梨花。
一時間,欣賞之情不禁溢於言表。
“好!”
謝秋忍不住拍掌,翩翩少年郎,颯颯梨花槍。這師弟,不光人長的妙,槍法更是極妙。
最是細微處見真功夫,看這基本功,沒有十餘年的苦練怕是下不來。
“謝兄,獻醜。”李翊懷槍抱拳道。
“妙極,妙極,李兄這槍法,可是絕妙的很,不過…好似從未見過?”謝秋有些忸怩,畢竟結識不久便打探人家底子,實在難為情。不過見獵心喜,只得如此。
“槍法乃家師所傳,至於名字,家師從未說過。”李翊也是一笑,並未在意。
謝秋點點頭,卻又道:“哦?李兄已經有師承了?”
李翊也是苦笑,“在下已有師恩加身,一徒不侍二師,因而先前也是不敢亂稱。”
然而謝秋卻還未罷休,“這又何妨,我大楚並未有哪條律法規定有師不得再拜師。”
可見李翊還是笑着搖頭,謝秋只得嘆了口氣,沒有再強說什麼。
心裏卻是遺憾,要是李兄真入了師門,不說別的,單說武館開館收徒,李兄持槍往門口一站,怕是武館門檻都得一天換一遍。
“既如此,便讓在下陪李兄去領略一番這尹觀城的早食風味如何?”謝秋轉而道。
“那便有勞謝兄了。”李翊欣然隨行。
……
武館地屬城內富人區,因而出行不足百步便至一條較為繁華的街道。
街寬丈余,兩側店鋪多為茶樓旅館,米店當鋪。來往人群難見富態,多面瘦者。然而不論來去匆匆的行商,還是路旁討價的平民百姓,衣着卻是當的上一句整潔乾淨。尤其修着楚人髮飾的男子,腰間往往掛着一條紅色的繩子,就連身側的謝秋也有。
見李翊疑惑,謝秋笑着解釋道:“此為楚地習俗。紅繩即紅福節,楚地男兒到舞象之年時,無論家中貧富,阿母都會親手為其織上一條紅福節,意味着“鴻福”。因此楚地男兒紅福節輕易不會離身。”
“謝過謝兄,受教了。”
不多時,二人便來到一家小攤販前。攤販板車前豎著招牌,上書三個字:牛肉湯。
牛肉湯三個字經過風吹雨打,不仔細看,倒還以為是二人湯。
卻也應景。二人一人一條小板凳,就蹲在路旁,手裏捧個臉大的海碗,把臉埋進去滋溜滋溜嘬一大口湯,隨後一口牛肉一口蘿蔔,再咬一口剛炕出來帶着熱氣的燒餅,若是口味重,便再加倆大勺店家自製的辣子,保准辣的直撅嘴,卻又得含淚再喝幾大口。
“舒坦!”李翊很久沒有喝過這麼合胃口的牛肉湯了。
一旁的謝秋也很是得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好喝吧?一般人我可不帶他來。”
板車后忙碌的店家聽見了,也是自豪答道:“俺家這手藝,可是俺爹在燕國的師父手底下磨來的,這攤擺了三十多年了,味正着哩。單說這一鍋湯,要十幾斤牛腿骨不說,一晚上不敢歇眼才能熬成這火候!”
李翊忍不住舉起大拇指,“老哥好手藝!”
忽然,街上一陣喧鬧聲,一匹快馬穿市而過,馬上的少年一身華裝,一邊大笑策馬,一邊大喝道,“讓開!”
路過二人時,拉板車的驢受了驚,一躍而起,於是這店家辛苦整夜熬的湯隨着“哐嘡”一聲,盡灑於街面。
店家的臉一下子就白了,望着毫不在意縱馬而過的少年,嘴唇囁嚅幾下卻不敢說什麼。
李翊忍不住皺眉,伸手摸向屁股下的凳子。而一旁的謝秋更是一怒而起,撿起凳子直接砸過去,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馬背上的人隨着一聲慘叫應聲而落,摔倒在地,疼的忍不住滿地打滾。滿身華服此刻也變得骯髒不堪。
“誰,誰幹的!”
“哪來的狗東西,一大清早壞我胃口,鬧市縱馬,看你有幾條狗命夠賠!”
謝秋懷抱雙臂,走近前去大罵。
李翊在旁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想到平常溫文儒雅的謝兄路見不平是也有這樣一副怒目姿態。
“他應該來路不簡單。”
謝秋搬來一根長凳,示意李翊一起來坐,隨後居高臨下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縱馬少年,道:“李兄,說句猖狂些的話,你可能對正一武館不夠了解,對這四個字在尹觀城的地位也不夠了解。”
腳下少年眼裏依然露出狠戾,咬牙道:“你們完了。”
謝秋一笑,得,碰到個愣頭青,“你是在等人來吧?好,我陪你等。”
於是抽出長劍,以白衣而拭。
久未出劍,難不成還真有人忘我謝秋劍利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