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回不去的故鄉
“晁御，晁御……”
在一聲聲呼喚中，晁御總算睜開了眼睛。
這一夜，他跑死了那匹馬，跑廢了一雙腳，最終身心俱疲，力竭倒在了草地上。
在眼睛感受到陽光的那一刻，帶給他的卻只是無盡的恐懼。
“跑！快跑！”
他剛欲起身，卻又再次跌倒，已被劉予歸包紮好的腳底再次滲出鮮血來。
“你不能再走了，再走下去，腿會廢的。”
晁御這下才看清眼前的劉予歸，那凌亂的髮絲，污髒的臉頰，以及一雙哭腫的眼。
晁御再度回想起了夜裏的情形。
自責，羞愧，洶湧而來，他癱倒在草地上，泣不成聲。
“我就是個不知所謂的廢物，廢物……”
劉予歸緊緊地抱着晁御：“這非你之錯，你已竭盡全力，我們還有剩下的路要走，不可辜負他們的犧牲，你要振作起來。”
晁御一閉上眼睛，便是晁沁決絕的身影，韓越不甘又絕望的吶喊。
不遠處便是長城，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雄壯，更讓晁御明白了自己的渺小。
他緩緩起身，腳底的疼痛令他無法直立，在劉予歸的攙扶下，兩人緩緩向長城走去。
逐漸靠近關隘，路人用異樣的眼光打量着兩人，一個漢族打扮的女子，卻扶着一個匈奴打扮的男子，這奇怪的搭配實在太過惹眼。
“聽說了嗎？馬邑城一役，那匈奴單于都到城外了，愣是被那個叫晁御的叛徒給勸回去了！”
“人家現在可是在匈奴稱王了，錦衣玉食的，只可憐了我大漢將士，白忙活一場。”
“可不是么，聽說主持這場戰役的大行令王恢，入獄后，羞憤自裁啦。”
王恢……死了？
晁御聽着路人描述，腳下不穩，跌倒在了地上，石子磨得腳底傷口又裂開了幾分。
“王恢，因我而死……”
正當晁御恍惚之際，身前傳來馬蹄聲，他抬起頭，耀眼的光輝刺得他看不清馬上之人的容貌。
“李太守。”劉予歸認出了為首的將領。
李椒下馬，將幾欲昏迷的晁御打橫放到了馬背上。
“公主切勿多說半句，你們現在的身份，已無法在漢朝立足。”
在李椒的掩護與幫助下，劉予歸和晁御被安置在了代郡城郊一處舊屋內。
喝了些水，重新包紮了傷口，額間熱度稍稍退去，晁御朦朦朧睜開眼睛。
眼前的劉予歸已換上了平民的衣裳，正在做床塌邊為他擦拭額上的汗珠。
“你醒了！”
“我們這是……”
還未等晁御說完，李椒起身走到床前。
“馬邑圍剿之計是否為你所破！”
雖是救了他二人，可李椒心中的憤恨與疑惑卻沒有半分消散。
他眼中的晁御，一個天資過人，智勇雙全的漢朝良將，設三道防線，造投石車助他抵禦匈奴的人，怎麼可能會成為馬邑之戰的叛徒，他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如今見到了他這般落魄的模樣，李椒心中的疑惑又深了幾分，他迫切的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解釋。
晁御艱難地撐起身子，他不敢看李椒的眼睛，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這份罪責，他無法開脫。
“你！”李椒長劍出鞘，劉予歸立馬擋在了晁御身前。
“李太守！這不能全都歸罪於晁御，是我，是我拖累了他！”
劉予歸泣不成聲，將在匈奴發生的事一一與李椒訴說，李椒聽得捶胸頓足，他如今多少能理解晁御為何那樣做，卻依舊無法原諒晁御。
“如今長安你們是回不去了，雖說你成功擊殺了右賢王，挑起了匈奴內鬥，可馬邑之事，你仍舊是脫不了干係。”
李椒背手思量：“你們出逃的消息不日便會傳到皇城，屆時再看東方先生如何為你遊說吧。”
晁御伸手拉住李椒：“我阿母，阿母怎麼樣了。”
李椒長嘆一氣：“好在東方先生力保，司馬太史勸說，加之大行令王恢在獄中自裁，馬邑之事算是對朝中主和一派有了解釋。否則在田丞相的奏疏中，你與你阿母，已是死人了。”
又是田蚡！
晁御緊握着拳頭：“若是我不能回長安，那公主可否回去？”
李椒無奈的搖了搖頭：“如今匈奴尚未發難，公主既已是匈奴閼氏，擅自逃回長安已是不妥，再加之此事是你謀划，那就更……”
“我明白了，公主現在也難洗清通敵嫌疑，只要田蚡等人多加污衊之罪，貿然回到長安恐怕性命不保還要禍及家人。”晁御說完，李椒也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
“我們該何去何從……”劉予歸沒想到回到大漢國土卻已經面臨種種危機。
晁御坐起身來：“李太守，你可能聯繫到公主的兄長劉自為？”
“可以一試。”李椒回答。
“若是可行，公主便先交託太守照顧，待自為兄到來，定能護住公主。”
“那你呢。”劉予歸見晁御神色並不像是要與自己一道。
“我乃戴罪之身，不能再連累你們，我自會尋個去處。”晁御此刻腦中萬般思緒，一時間也還未想到能容身的地方。
“不可，你若要獨自流離，我也決不安然獨活。”
劉予歸這一句，倒是把晁御和李椒都驚到了。
李椒神情複雜地看着二人，晁御臉上也多出些異樣神色。
“你擔心牽連我，我又何嘗不害怕牽連家人，我要跟着你，天涯海角，去哪兒都行！”
這氣氛，李椒着實是呆不下去了：“你們先藏身於此，將身子養好再做打算吧。”說罷便離開了舊屋。
晁御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劉予歸直勾勾盯着他，他只好佯裝咳嗽兩聲，劉予歸才緊張地俯下身來查看他的傷勢。
“你跟我着，要吃苦的。”
“我不怕。”任憑晁御怎麼說，劉予歸頭也不抬的回答他，言語間卻堅定異常。
“哎。”
晁御長嘆一氣：“帶着你，我能去哪兒呢。”
聽到晁御這一句，劉予歸停下手上的夥計，弱弱的問了聲：“你若覺得我是個累贅……”
“沒有，我沒這麼想，本來呢我是打算落草為寇的，但若是這樣，你豈不要做個壓寨夫人？”晁御笑着對劉予歸說：“想想那場景，你穿着虎皮裘，拿着打狗棒，嘖嘖嘖，整個兒一母老虎嘛。”
“你！找打。”
劉予歸終於笑了，晁御這幾記小拳拳便不算白挨，他私心也有一願，願以後的日子裏一直能有劉予歸的笑聲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