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龍城祭天
匈奴的祭天儀式十分莊重，每年按慣例進行三次，而這次的祭天正好是五月五的大祭，不僅要準備祭祀金人，還要焚燒先王母骨骸，用金瓮盛之，再連同金人一併置於一個小型的轎台上，幾位薩滿抬着轎台，繞着用林木搭建的成的百丈祭祀火堆，向上天祈福。
而晁御等人，作為祭祀中的重要人物，在祭祀前也必須先受薩滿祝福。
而這個祝福，卻是把劉予歸嚇得幾天幾夜無法入眠。
那是新鮮的人血，被薩滿承在一個金銅所鑄的杯中，由頭部傾灑下來，直至沾滿整個面部……
晁御詢問自己部落中精通漢語的奴隸：“若是人血，是誰的血？”
那人支支吾吾半晌，才緩緩說出：“都是最新擄來的敵人的鮮血，以往是月氏人和漢人都有，而最近幾年月氏逃往西部，只剩下漢人比較好抓……”
晁御並不敢把這件事告知劉予歸，而劉予歸也不問，想必都以猜到內情，可身在匈奴也只能默默忍受。
前期的祭祀準備已經充分，單于庭開拔往龍城方向挺進。
晁御與公主一行人行進在隊伍的中部，與所有匈奴貴族親眷一起。
而在這其中，便不乏匈奴年輕女性。
晁御這兩年初初長成，原本俊秀的五官變得更為深邃挺拔，而他個子也竄得極快，又有屠狼者崑崙神下凡的金光加持，不少少女懷春的匈奴貴族都把目光投在了晁御身上，既有漢人的文雅又有匈奴的野性，晁御儼然成為了最佳的夫君人選。
“谷蠡王，這是呼延部族送來的寶石匕首。”
“谷蠡王，這是綦毋氏送來的狐裘。”
“谷蠡王，這是攣鞮氏差人運來的新鮮瓜果。”
“谷蠡王……”
劉予歸憤憤的掀開車簾：“谷蠡王谷蠡王谷蠡王，還有完沒完啊！”
晁御拿起一顆新鮮的沙果咬了一口，果然清甜，他挑了一顆最紅最大的遞給劉予歸，可劉予歸併不領情，一手拍掉不說，還狠狠地瞪了晁御一眼。
“這又犯什麼公主脾氣……”晁御搖了搖頭，自顧自地一邊騎馬一邊吃着果子。
劉予歸氣鼓鼓的坐在車內，透過車簾縫隙看着外面的晁御。
晁沁只覺兩人氣氛曖昧，對劉予歸這少女懷春的心思更是了如指掌。
可細細想來，這卻又註定是一場無始無終的愛戀，不禁感懷。
而韓越雖小他們幾歲，可對於這層關係卻看得比晁御更為透徹，他張嘴便說：“若是公主不用嫁給單于，嫁給兄長倒是很相稱的。”
這一句點醒了劉予歸。
喜歡，於她而言是多麼奢侈的兩個字啊……
她放下車簾低下頭，平靜的看着自己這身匈奴女子的裝扮，一切都晚了……
晁御啃完一個果子又拿起了下一個，遞給身旁的奴僕：“草原如此遼闊，我來這兩年，在白天都還無法辨別方位，你們如何做到來去自如的呢？”
奴僕恭敬地接過果子，啃上一口，確實沁甜：“谷蠡王有所不知，在我們草原上，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能指明方向的植物，春夏兩季，正是指南草生長的季節，而秋冬，又有指北草，只要我們見到它們，便能準確的判斷出行進的方位了。”
“如此神奇！這草如何辨認，快帶我看看。”晁御興奮的夾了夾馬腹，領着奴僕來到了隊伍一側，受他指點，找到了好幾株指南草。
“另外，若是出征，每個萬騎長隊裏都會有三五個嚮導，他們也會在沿路用石塊堆砌成路標，谷蠡王你看，那便是一處。”
順着奴僕手指的方向，晁御見到了一處石堆，壘成了寶塔形狀，最頂上一塊尖尖的石頭被放平，尖頭指向某一方位。
原來如此，白天辨別方位可以依靠草木，夜裏辨別方位可以依靠星辰，無法依靠自然之力時，還有沿路作出的標識可以指明方位。
經過兩日行程，王庭終於抵達龍城。
與晁御想像中不太一樣的是，龍城並非一座城池，而是一處相較於平原而言的高地，由於靠近山脈，龍城積聚了幾處較大的水源，單于庭帳便沿山脈與水源而駐紮，匈奴人開始在水源周邊祈禱，並以水潔面。
劉予歸等人休整好，在大薩滿的指引下來到王庭旁邊的水源處。
薩滿高舉着骨杖，常年血液浸染的臉已經成了黑褐色，在太陽餘暉的照耀下散發著詭異的光澤。
薩滿口中含糊不清的祭祀語言就連匈奴人也聽不懂，劉予歸被薩滿圍繞着，雙手緊緊握着袍子，咬緊牙關閉緊雙目，只盼能儘快結束這種折磨。
骨杖碰撞的聲音和薩滿的禱告突然停止，薩滿對着山脈大喝一聲，在場所有的匈奴人便一同跪下，開始叩拜劉予歸。
“這是怎麼回事？”晁御看向身邊的奴僕，這奴僕也已跪在地上，跟着薩滿的動作，不停向劉予歸叩拜。
“聖母降臨啊！谷蠡王，胡安公主乃是山神賜予匈奴單于的聖母，是草原之母啊！”
奴僕這一解釋，晁御也瞬間傻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薩滿立刻將此事稟告軍臣單于，單于大喜，宣告三日之後祭祀大典之上，將禱告天地，迎娶胡安公主，並在山神和薩滿的見證下與公主合二為一。
本以為還有一年時間可以籌謀，可如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晁御等人都傻了眼。
劉予歸獃獃坐在帳中，她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一想到那喪盡人倫的祭天儀式，她掏出懷裏的耙頭，那毫無光澤的鐵器上彷彿有着某種鮮血的誘惑，她拿着耙頭，緩緩靠近自己的咽喉。
“劉予歸！”
晁御不顧薩滿的阻攔，衝進了看守“聖母”的營帳，見到劉予歸正欲自決，一把奪過耙頭。
“我讓你帶着它，是做你的護身符，不是做你自裁的兇器！”
劉予歸抬起頭，那張美麗的面容，此時已被乾涸的血液覆蓋，血紅的眼球里透出來自地底的絕望。
她看着晁御，一滴眼淚奪眶而出，猩紅的淚珠滴落在晁御的手背上。
“讓我死吧，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