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歷史的罪人
若是現在出逃，中行說的人時刻緊盯着，他一有動作必定驚動單于庭，那聶壹的計劃立馬告吹。
可若是乖乖應了中行說隨軍出行，其他人便成了人質，限制着晁御的一舉一動。
戰，則軍臣死匈奴內亂穆都上位；不戰，則大漢鎩羽而歸公主等人性命堪憂。
是死一人而利天下，還是護一人而罪天下？
晁御從未想過，這樣的難題如今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他自回到營帳便一聲不吭的坐在角落發呆，滿面愁雲慘淡，帳內一干人等不了解內情，也不知如何勸慰。
而軍臣單于出征在即，劉予歸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她現在既無身份也無立場，只是一個匈奴待嫁之婦，而晁沁的身份也僅是一位不得寵的閼氏，對此事造成不了任何影響。
大家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晁御身上。
“兄長可是為單于出征之事煩惱？”韓越想了想，就算無法為兄長分憂，陪在他身邊說說話也是好的。
晁御看着韓越，這個他發誓要帶回中原的表弟，這個視他為內心明燈的表弟。
如今卻連他的生死都只在晁御一念之間了。
此時張騫急沖沖趕回營帳：“晁兄弟！軍臣單于即將拔營，他命你為先鋒為大軍開路！”
該來的還是來了，晁御站起身子，拿起身旁的長槍。
“單于，單于為什麼會命你作先鋒？！”劉予歸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晁御若是不戰便會被匈奴人以叛軍論處，若是戰，那便是與大漢為敵。
晁御看着劉予歸，絕望地搖了搖頭：“此事已非我等能控制，我會想辦法，活着回來，救你們出去。”
晁御握緊了長槍，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劉予歸身前，苦澀地笑了笑：“別害怕，保管好我的護身符，上次沒還我，這次可不能抵賴了。”
“不抵賴不抵賴，只要你回來，我一定還你。”劉予歸眼中滿含淚水。
晁御不願再看，轉身便走。
“你要是敢死，我便用它自決！”
身後響起劉予歸決絕的話語，晁御渾身顫動了一下，這一去，究竟該怎麼辦啊……
大軍拔營，晁御為嚮導先鋒走在最前列。
單于庭除包含公主在內的部分王族親眷不用隨軍外，其餘女眷皆要一併前進，在後方為軍隊提供補給。
兩日行軍，即將抵達馬邑城，晁御見城外無人巡查，就連牧民的牛羊都在城外無人看管。
晁御皺眉，為保民眾安危卻給匈奴露了這麼大破綻。
單于的騎兵大陣馬上就要到了，現下的情況，自己究竟是報還是不報？
“晁先鋒。”聶壹見晁御遲遲不領軍前進，騎馬上前來詢問，他與晁御使了個眼色眼色，示意他城中已然妥當。
晁御此時卻似百爪撓心，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漢朝土地，回頭再看看即將逼近的匈奴大軍。
手中的長槍在陽光下折射下閃出刺眼的光。
“聶先生，請先行入城！”
晁御一咬牙，扎了聶壹的馬屁股后，掉轉自身馬頭，領着匈奴騎兵先鋒往後撤去。
“晁御！晁御！你這個叛徒！叛徒！”
身後是聶壹聲嘶力竭的呼喊聲，晁御閉上眼睛不願再想。
這個罪人，我來當。
……
晁御急馳與軍臣單于匯合，將城外情況一一稟告。
“城外牲畜無人看管，原本城門處絡繹不絕的商隊也銷聲匿跡，此戰有疑，大單于不可出兵。”
軍臣單于看着晁御的眼睛，猶豫了片刻后，叫來親衛：“你帶一小隊人馬，尋個漢朝放哨的亭長來問話。”
親衛捉回的亭長是個貪生怕死之徒，還未用強便已招供。
晁御長嘆一氣，歷史的軌跡不會因任何人而改變，只是沒想到的是，觸發這件事的人，居然是自己。
“差點中計！”
軍臣單于朝前方淬了一口，調轉馬頭下令撤軍。
“單于且慢。”
晁御再次上前：“啟稟大單于，漢朝奸計雖未得逞，但我們沿路行蹤皆已暴露，恐有埋伏。”
若是按照聶壹與大行令王恢的計劃，不論匈奴軍隊是否進城，在來的路上應該都已佈防以斷其後路。
若是兩方在城外交戰，必是兩敗俱傷，那自己先前的決定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屠狼者言之有理，我們繞道撤兵！”
晁御看向身後不遠的漢城牆，內心的負罪感與惆悵無法言語。
自己叛國之事不久便會傳到漢武帝的耳朵里，自己往後又該如何面對阿母，如何面對李敢兄弟和司馬遷……
而自己認祖歸宗的宏願，是否也將就此化作泡影……
匈奴大軍已脫離漢軍防線，晁御沿路想來，此時既要保全公主眾人性命，又要扳倒右賢王與中行說一派，那着一場匈奴內戰，則必須要打。
晁御快馬行至軍臣單于身側，將右賢王穆都與中行說之計和盤托出，並為軍臣獻上一計。
“大單于可領親衛繞道回王庭，召集兵馬重回戰場。而我與其他萬騎長則按原計劃回程，拖延右賢王軍隊，直至您的兵馬從後方馳援，我們前後夾擊，將右賢王一黨細數殲滅。”
晁御的計劃，既保全了軍臣單于性命，又將自己立於危險境地。
晁御識破漢軍埋伏，已然立下軍功，軍臣沒有再多做思量，兩人兵分兩路，照晁御之計行事。
看着軍臣單于的小隊馬蹄漸遠，晁御深呼吸一口氣，前面的這場硬仗，關繫着一眾人的生死與自己的存亡。
他握緊長槍大喝一聲：“前進！”
草原的太陽已緩緩貼近地平線，金燦燦的光輝下，密密麻麻的馬頭漸漸出現在晁御眼前。
晁御指揮眾萬騎長率騎兵變為十個方陣，待右賢王軍隊衝殺過來，便順勢將其割裂包圍。
而右賢王率部並未察覺有異，滿腦子即將篡位成功的喜悅沖昏了他的頭腦，沒有任何迂迴與試探，他自為先鋒，率領眾部迎着猩紅的餘暉衝殺在最前方。
晁御用左手扶住微微顫動的右手，無數次的調整着呼吸，待能看清從地平線上衝上來的人形之時，他夾緊馬腹，舉起長槍，一聲令下。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