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電斬魑魅死

塔雲山，雲台。

神念歸體，清陽侯從定中退出，正見慕容轉頭看來，面上多有打趣之意，不由搖頭失笑：

“刻意賣了幾個破綻，果然被長明發現了，於是順水推舟讓他離開那方界域，好和林道友他們匯合。”

赤蛇神、“周老”，其實都是他在背後扮演，前者作為王景力量分化而出，用以對治血湖大神的照影，自然不會拒絕同源而出的清陽侯操御；而周老身為鬼修，在生死簿面前，亦是毫無反抗之力，任由清陽侯擺弄。

“妾身就說那方界域的層次稍微有些破格，如果不放水，僅憑長明和周道友兩人之力，根本無法破局。”慕容似笑非笑道，“可道友當時卻不是這麼覺得。”

清陽侯輕咳幾聲，轉移話題道：“此事先不提，木道友那邊如何了？”

見他發問，慕容沒有緊抓不放，而是正容道：“一切順利，那方界域止步煉精化氣級數，與昔年天門界相差彷彿，以木家妹子手段，平息血月之亂綽綽有餘。”

實際上，木青漪如今在那方界域已是有了不小名頭，剪除了不少因血湖大神之力而誕生的邪鬼陰靈，受到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人們追捧，被尊為白夜神女，以和血月赤夜做出區分，擁躉甚多。

“既是如此，便讓長明與林道友先匯合吧。”清陽侯頷首，看向後者所在界域的那面水鏡。

因着力量層級高低差異，各方界域間宙光流速也有所不同，當姜元辰正從那方界域離開之時，林子軒這邊也下定決心，適時出手，以青冥劍斬破了那道黑灰白三色交織的冥土縫隙。

雖然不知此物究竟為何，但光看其表徵便知其絕非善類。雖然此方天地與九州無關，但林子軒也不能坐視不理，任由一地生靈遭受荼毒。

劍光煊赫，如日巡天。

一劍之下，奇異縫隙勐然震顫起來，整個圖書館都發出不堪重負之聲，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傾塌。

“定！”

林子軒不敢怠慢，喚起第二元神，一隻金烏托日而出，放射無量光輝，穩固住周遭空間。

交手餘波蔓延開來，那些正在讀書學習的普通人竟毫無所覺，似是和林子軒處於不同的空間，彼此之間難以觸及。

“果然是這樣，”太虛道宗九代真傳首席心中微動，他之前就推衍過相關可能，這種情況正在他意料之中，“那我也可以放開手腳了。”

林子軒劍勢沉重，灼熱內斂，一劍刺出，直直撞入奇異縫隙之內，感受到了其後那處與此方界域截然不同的天地。

“這竟是一處兩界通道！”

他略有動容，正要抽劍回身，忽然劍身一僵，自彼方天地中傳來了一股龐然巨力，要將他拖入其中。

烈日如焚正蘊隆，黑雲載雨瀉長空。

在林子軒驚訝目光中，朵朵黑雲如水自裂縫中汩汩而出，似乎奪盡了天地間的光輝，只一出現便為整個圖書館二層披上一層暗澹的薄紗。

道門真傳的純陽法力在這黑雲面前顯然頗受克制，再也沒有之前那般烜顯聲勢，只如風中殘燭般奄奄一息，堪堪護住林子軒自身，再也無力維持這一處空間。

黑雲之中，一個赤紅狗頭凝聚成形，看向林子軒，眼中是不加掩飾的貪婪以及些許畏懼。

“這是，天狗之力？”

林子軒心驚肉跳，天狗食月吞日的傳說自古有之，太虛道宗繼承天陽仙君道統，門中弟子又多修習純陽之道，對於類似事物更是忌諱。

“那背後的天地該是被這天狗佔據，我方才劍氣中充斥的純陽之力引發了它的注意，這才跨界而來，戀棧不去。”

林子軒心念電轉，很快猜出大致真相，於是一推赤玉道冠，頭頂日精寶珠如流星般撞向對方，同時青冥劍緊隨其後，其上封印層層退去，一道青光衝天而起，直入重霄。

天狗所止地盡傾，餘光燭天為流星。

縱然自身功法天然受到對方克制，但林子軒毫無退縮之意，反而鼓起餘力，欲要將其迫出這方天地。

面對林子軒來勢洶洶的一擊，天狗了無懼色，不閃不避，反而張口一吸，吞盡周遭所有光輝，使得一切陷入黑暗，接着便一口咬向林子軒肩頭。

劍光穿體、利齒及身，林子軒形如幻影，逕自從天狗身中穿梭而過，沒有造成任何傷害；與之相反的，卻是天狗頭顱一甩，自道人肩上狠狠撕下一塊血肉。

“怎麼會？”全力一擊反而落空的感覺可不好受，林子軒身形一僵，加上右肩痛感傳來，讓他眼前發黑，險些失神，眼角餘光卻瞥到天狗又撲了上來。

飽受純陽法力滋養的血肉讓天狗這等以吞噬光明為生的獸類精神為之一振，自然沒有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想法，見大敵露出破綻，便趁勢而上，不給林子軒喘息之機。

幾番纏鬥下來，道人氣喘吁吁，遍體鱗傷，在天狗的攻勢下左支右絀，顧此失彼，明顯落入下風。

他曾幾次試圖反擊，但都與之前一樣，根本無法觸及到天狗分毫，相反，對方卻能對他造成明顯傷害。

“不是幻影，也不是聚散如意的無形無質之物，”林子軒向著側後方一個翻滾，避開天狗撲擊，這等不利局勢之下，他依然不曾選擇放棄，幾經試探之下，排除了心中大部分猜想，只留下可能性最高的那一種。

“最大的可能，便是對方掌握了縮地成寸般的乾坤術法，扭曲了彼此間的距離，與我之間看似近在遲尺，實則遠隔天涯。”

也只有這樣才能說得通，為何天狗能對他造成傷害，林子軒卻拿它沒有半點辦法了。

這般術法破解起來本是不難，林子軒熟於煉器，多年積累之下自然對空間之道有一定造詣，更兼他身為真傳首席，門中長老也不會藏私，教了他不少秘傳術法，應對尋常局面倒也綽綽有餘。

唯獨眼下，在自身法力受到對方克制之時，那些個術法究竟還能起效幾分，連林子軒自己都不敢保證。

“我一身所學以純陽為主，除非強行以力壓制，不然難以在天狗身上起效。”林子軒握緊青冥劍。

這柄由紫陽祖師昔年佩劍靈魄重鑄后的法劍，已然觸摸到了仙器的層次，因為難以駕馭而被林子軒請門中真人出手將其封印。

剛才被林子軒解開數道封印后，已然恢復至靈器層次，在元神真人手中都足堪御使，但卻被天狗無視。

“事急從權，眼下只能如此了。”

林子軒沒有逃跑的想法，且不說天狗已經降臨此方天地，他逃也逃不了多久；光是身為道宗弟子濟世度人的責任，就註定了他不能有任何僥倖心理。

“以我靈血，祭我純陽......”

林子軒口中念念有詞，伸手在劍尖一抹，將指尖血塗至劍身，同時天狗奔襲而來，一口咬向了他的頭顱。

道人見狀閉目，不動不搖，念出了最後一句咒言：

“......言行無虧，劍斬魔魑，開！”

瞬息間，天地色變，青光漫天。天狗如撞上一堵無形牆壁般狠狠倒飛出去，嗚咽出聲，體表泛起大量青煙，如被烈火灼燒。

林子軒手中青冥劍長吟之聲大作，似打破玉籠飛彩鳳，扯斷金鎖走蛟龍，重重靈音響起，九霄環佩，響遏行雲。

塔雲山上，清陽侯驚愕看來，旋即苦笑道：“這下玩脫了。”

慕容同樣為這番異象所驚動，眺望嘉州方向，疑惑道：“林道友身上發生了什麼？這番氣勢，怕是尋常真人都沒有吧？”

“是我眼拙了，”清陽侯面色不好，“沒想到林子軒竟然和青冥劍中的本源劍魄契合若斯，恍若舊主復蘇一般，能完全發揮出那柄偽仙器的威力。”

“怎麼會這樣？”慕容吃驚道，“難不成林道友真是那位紫陽祖師的轉世？”

“我不好說，”清陽侯諱莫如深，不願深談，“總之，是我以前小看了這位首席真傳。”

他看向嘉州，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一件偽仙器全力催動之下，莫說幾方本質不高的界域了，在現實之中毀洲沉陸也只是等閑。

如今的地球，除了不知所蹤的三豐遺念外，也只有王景能護住芸芸眾生了。

青光散去，林子軒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原地，卻與之前的狼狽形象大不相同，一身傷勢悉數痊癒，一襲紫衣加諸於身，卻是太虛道宗傳承的一樁赫赫有名的大神通——紫霞天衣。

但是太虛道宗九代弟子中，除卻姜元辰外，根本無人真正修得這門神通，哪怕是林子軒也只是淺嘗輒止，專精於劍術之上。

見到氣勢一新的道人，天狗心中警兆迭起，正欲回身鑽入兩界通道之中，便見林子軒抬手，一道劍光驚鴻而過。

“長虹貫日。”

道人眼中漠然，張口輕吐，動念之間便使出了與紫霞天衣、太虛幻境齊名的劍道大神通。太虛三絕，氣絕、幻絕、劍絕，每一道都有一門頂尖神通，能夠藉此觸碰到煉虛合道層次。

劍氣所過之處，虛空留痕，一輪白陽虛影浮現其上，轉動間幻化青陽、紫陽，光輝所照之處萬物被分解成七色毫光，化為齏粉。

莫說是在慘嚎中化為灰盡的天狗黑雲，就連這一方界域也不堪摧殘，劍氣縱橫之下威能泄露出去，殃及冥顯二界夾縫中的諸多界域。

一時之間，不知有多少王景開闢出來的界域遭遇了天火之災，覆滅在十日並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