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天關自開張
“公子何出此言？”周老一臉莫名，“可是發覺了什麼異常之處？”
“你不用裝了。”姜元辰面色冰冷，一指其人肩上玉蟬，“秋風未動蟬先覺，縱使你偽裝得再如何精巧高妙，在這枚玉蟬前，依然難以隱藏。
“彼此之間的因果聯繫，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
“周老”聞言氣質一變，表情退去，面色漠然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發現的？我自認已經偽裝得很好了。”
才怪……姜元辰心中暗道，對方的偽裝能力不能說很差，只能說根本沒有，可謂是破綻百出。
感覺就像幕後黑手對此並不上心，隨意湖弄一般。
他陰神內斂，心中思緒百轉千回的同時，面上卻是不慌不忙，以智珠在握的姿態看向“周老”：
“你身上的疏漏實在太多了，且不說你用來解釋自己通曉陰府使者語言的借口生硬無比，光是在第一次見面時，我便發覺了異常之處。”
彼時二人相見，對方竟然以“公子”一詞來稱呼他，這可是以往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況。姜元辰修行至今，身邊眾多相熟之人中，只有他的侍女紅菱才會這般稱呼。
周老與他，是客卿和主家的關係，姜元辰平日裏對這位鬼修老前輩也相當尊重，如何會同意對方自甘下乘，為自家奴婢？
“原來是這樣，倒是我疏忽了。”“周老”聞言輕輕鼓掌，“如此說來，你從最開始便沒有相信過我。”
“不，”姜元辰反而搖頭，“那時我只是心中覺得奇怪，也沒有多想，可後來見你對此方界域如數家珍，便有所懷疑。後來經過幾番試探，才終於確定。”
真正讓姜元辰確定身邊之人並非周老的，正是他喚出紫金葫蘆，與禺疆一念對戰之時。
“那時我刻意提起蜃龍之事，而你卻毫無反應，我便知道情況不對。真正的蜃龍，可是我和周老聯手降服的，他怎麼會對其感到陌生！”
姜元辰勐然出手，頭頂一張河圖沉浮，揮灑元氣，在他體表披上一層衣袍，純陽之氣滾動。
道人手結蓮花印，一掌按落，蓋向“周老”天靈。
無論對方究竟是誰，那一身幽冥鬼氣卻是做不得假的，以太虛道宗的純陽紫氣攻伐對方，正合陰陽相剋之理！
這是一位元氣丹道大師的判斷！
“果然機敏，但這等凋蟲小技，又何必在我面前獻醜？”
“周老”不見動作，只是身上衣袍晃動，一角袖袍揚起，將姜元辰的攻擊悉數擋在外面，輕飄飄毫無煙火氣。
純陽術法打在那層黑衣上，如泥牛入海，未曾掀起半點波瀾。
鬼帝看向姜元辰，臉上笑意莫名：“我雖然偽裝成周明池，可自始至終都對你沒有惡意，反而相助良多，你又何必對我出手？”
“大言不慚，”姜元辰冷笑，“你固然對我多有指點，不管是介紹此間風土人情還是幫我擒住禺疆一念，可遮掩不了你就是幕後黑手的事實！
“我有此一劫，難道不是因你而起？”
“既然如此，你當知你那兩位師兄師妹都在我手中，就不怕我以此要挾你？”
“周明池”搖頭，肩上玉蟬忽然碎成齏粉，隨風散去。
“終究還是不夠沉穩，尚需磨鍊。不然日後面對其他劫數，又如何力挽狂瀾？”
他探出一指，輕輕一戳，周圍一切頓如夢幻泡影般破滅，原本就因為禺疆一念被鎮壓而逐漸開始潰散的夢境世界更是無以為繼，二人再度出現在冥土界域之中，不遠處便是那頂天立地的巨神身軀。
在姜元辰震動的視線中，那條纏繞在禺疆身軀上的巨蛇睜開了眸子，如同日居月諸，照臨下土。
其中所流露的情緒，竟和“周老”如出一轍。
燭龍棲寒門，光曜猶旦開。
這位和禺疆位於同一層次，身為後者獄卒的大神，竟然不曾陷入沉睡！
是了，禺疆在和赤蛇的爭鬥中明顯落入下風，種種手段都被反制，只能通過沉睡恢復傷勢，而赤蛇神的狀態明顯比她要強得多，哪怕沉睡也不用太久……姜元辰心中震動。
他原本對幕後黑手有種種猜測，卻從未想過竟然會是本方界域的“獄卒”。
可對方又是如何干涉到九州的？
是九州有人與其暗通款曲，還是自己思考的方向錯了？
“不論如何，能走到這一步，哪怕有我暗中相助，你也足以自慰了。”“周老”笑了笑，“此方界域的考驗算是告一段落，要想與你師兄、師妹匯合，便從此離去吧。”
話音剛落，巨蛇身軀迤邐而下，以尾畫地，便有石磴拔地而起，拖着姜元辰穿雲直上，一處萬丈懸崖在隆隆巨響間自此升入高天，直入禺疆雙臂撐開的縫隙。
那是此方界域的天關，也是通往另一方界域的門戶。
“且慢，你還沒說周老在哪？”
姜元辰聞言心中微動，種種猜測浮現心頭，可縱有千言萬語，他卻來不及訴諸於口，眼看赤蛇神雙眸合攏，即將再度陷入沉睡，只得喊出了最關心的那個問題。
他們被“清虛洞天”吞噬時，是一行四人，可對方口中只提到林子軒和木青漪，那周老又在何方？
自身即將被赤蛇神送離此方界域，可若是有同伴流離於此，日後又該如何匯合？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鳥鳥話音傳來，姜元辰頂着狂風怒嘯，看向與他同處懸崖之巔，相距不遠的“周老”，卻發現不知何時對方已然昏倒過去，一身鬼帝衣冠消失得無影無蹤。
“竟然是借竅臨壇的附體之術，”道人眸子微縮，“我竟然一直沒有察覺。”
借竅臨壇，起源於巫道的扶乩之法，後來為神道所吸收借鑒，姜元辰身具靈夢天賦，擱在上古也是巫道聖子一般的人物，後來亦接觸過巫教眾人，自然對此有所了解。
“那赤蛇神莫非真與九州有關？是古巫一脈的某個老不死，還是雷州的哪位神靈？周老能作為其乩身，肯定接觸過與其有關的事物，被打上了標記，這才能容納對方的力量。
“他年輕時遊歷九州，‘保護性發掘’過不少古修遺迹，拜月教的神壇、可能與太上道宗有關的九玄谷……都沒少光顧，若要從此着手進行排查，實在太過繁瑣了。”
正當姜元辰心中計劃時，一聲誒幼響起，老道士終於醒了過來。
“此處是哪？”周老茫然四顧，看見姜元辰面色奇怪，不由道，“道友，我們可是在清虛洞天？”
還擱那兒惦記你那清虛洞天吶……姜元辰略感無語，開口道：“周老莫急，你先看看自身有無變化。”
他擔心赤蛇神臨去前還在對方身上留下了後手，特意出言提點老道士。
周老聞言不解，但還是依言而行，卻在閉目的一瞬間突然睜開，一臉不可思議：“我怎麼就已經三劫鬼仙巔峰了？”
自己才恢復二劫鬼仙的實力不久，怎會如此之快的再進一步，觸摸到元神門檻？
周老昔年轉入鬼仙之道，修行五百餘載，度過兩次純陽雷劫，在北藏城中也是一號人物。只是後來北藏城這處鬼修聚集地被一位魔道巨孽出手覆滅，內中鬼修悉數被製成神像為那尊魔道祖師提供香火，就連周老也不例外，直到遇到姜元辰方才解脫。
因着有此變故，周老雖然境界高遠堪比金丹三重修士，法力卻異常低微，遲遲不得恢復完全，在姜元辰身邊更多是起到智囊的作用。
未曾想一覺醒來，竟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不但突破到度過三重雷劫的修為，而且根基穩固，毫無虛浮之意，元神之境觸手可及。
“真是蒼天垂憐，我鬼道冥冥中一線生機不絕！”老道險些垂淚。
“那赤蛇神還真沒唬我。”姜元辰同樣為周老檢查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不妥，“周老功體的提升，一方面得益於那些血酒和冥鯨血肉，另一方面應該還是和赤蛇神有關。”
他思慮再三，還是決定要將背後緣由告訴周老，免得其人不知內情，什麼時候便將自己身家性命賠了出去。
“但現在時機不妥，還是等離開此方界域再說吧。”
姜元辰抬頭望去，天關裂隙已是離得愈發近了，他和周老談話間，腳下巨崖也未停止生長，如今已是與禺疆肩部平齊，以這個速度下去，最多盞茶功夫，他們便能橫渡天門，去往另一方界域。
西臨禺疆軀，借夢窮登攀。
燭龍與我語，為我開天關。
“不知下一個界域，又是如何情形。”
姜元辰心中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