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狂風斷刀
夜,是那麼靜,就像師父轉身離開那晚的風聲,靜得可以聽見。
夜,是那麼深,深的連河邊成片的蛙聲,都划不出一點漣漪。
我躺在地上抽搐,冷靜的再多看一眼這漫天的星斗……
我是一個逃犯,父母得罪權貴,雙雙喪命,師父路見不平,救下了我。我便隨師父入了長風派。
後來,我才知道長風俠,也就是我師父,居然是中原四大劍俠之一,武功高強,快劍無兩,人送雅號“長風送別”,為人古道熱腸頗有俠名,黑白兩道,無人不給三分薄面。
我稟明身家,師父知我是忠義之後,便收了我作入室弟子。五年功夫,我便在這中原一帶打出了自己的名號——狂風,我還有一個師兄“秋風”,師姐“晚風”——師姐是師父的愛女,與師兄情投意合,我們三人合稱“長風小三俠”。有時想想,我雖棄文習武,斷了仕途,但能在這大千世界自由馳騁,就算是天天坐金鑾殿的皇帝老兒也羨慕而不得,又有什麼可患得患失呢?能路見不平、能劫富濟貧、能快意恩仇,能看師姐天天懟師兄,每一天都很快樂。
“秋風”師兄的落葉劍法頗有乃師之風,快馬千里追鏢,孤劍獨戰群妖,長風前輩不老,秋風英雄年少,為江湖樂道。被擄走女兒的賈大富,掌上明珠失而復得,一心一意要把女兒嫁給“秋風”師兄,還要送家產,哈哈哈,那幾天,師兄看到“晚風”師姐時的尷尬臉色沒少被我們師兄弟幾個笑話。
在師父朋友的保薦下,“秋風”師兄入宮當了統領,我不知道師父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在這遠離朝堂的地方自由自在的不好嗎,我父母就折在了朝堂的洶湧暗潮之中,師父為什麼要把師兄往火坑裏推呢?
我與師姐想見上師兄一面真是難如登天。宮門口的侍衛好凶,我們等了一個時辰,跟師兄說話還不到一刻鐘,不知道師兄跟師姐說了什麼悄悄話,師姐聽完后就大發脾氣,揚袖獨自離開了京城。我則在京城多玩了幾天,還跟師兄喝了一頓酒,師兄的錢袋裏,銀子好多啊,這就是師兄要去當官差的原因么?
想不到,三年後,“秋風”師兄居然會成為我們長風派的劊子手,當他帶着朝廷的兵馬出現在“長風石碑”面前時,束髮金冠,英氣逼人,好不威風氣派!本來師姐高高興興的帶我到山門口去迎他,沒想到,“秋風”師兄居然叫我們束手就擒,還宣讀了長風派的十條罪狀,要押解師父進京受審。師姐氣不過,奪了山門弟子的劍,與師兄打了起來,不敵,被一眾官兵所俘。
沒想到師兄居然來真格的,我上前找師兄理論,還沒說出一句話來,被師兄的副官一掌從側面襲來,受了重傷。彼時,師父出現,快劍一出,立刻將前排官兵們逼退兩步,救下了我。
一夜,師父與秋風師兄達成協議,長風派一眾師兄弟具被廢了武功,饒過性命,由官軍遣返回鄉。
偌大的長風派,須臾時間只剩下我和師父。當晚師父將秋風師兄請進大堂,燒了一桌子菜,官軍則在長風派外駐紮,秋毫無犯。
師父與秋風師兄推杯換盞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酒過三巡,師父問起了晚風師姐,師兄叫師父放心,師父微微點點頭。
菜過五味,師父竟然親自將我縛了,交給了師兄。我一陣暈厥,彷彿全世界都背叛了我。
燭火映照着師父的臉,他不敢看我,但我看師父一下子好像蒼老了十歲。前天還嘻嘻鬧鬧的大堂,現在居然是這副光景,我一時控制不住,一把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師父深吸一口氣,退出了大堂,我無助地看着師父的離開的背影,看着師兄獨酌,聽着大堂迴響着穿堂的風聲。
原來,是我這個餘孽毀了長風派。次日,官軍拆了“長風碑”,將我關入囚車押解進京。
行至第五日黃昏時,人困馬乏,行至半路,偶遇一批入京的酒販子。
這是一批近幾年長風派新收的弟子,具是苦寒出身,恰好在外歷練,躲過了山門之劫。想必江湖上已經傳出長風派已經覆滅的消息。他們扮作入京的酒販子,堵在必經之路上守株待兔。
秋風師兄那時已在京城當差,沒有見過這些面孔,況他們俱是入門不久,武功又不高深,也沒被官軍放在眼裏。
酒香從天而降,正趕上官軍倦怠,雖然秋風師兄謹慎再三,終敵不過眾望難平,下令休息的時候,兵卒們爭先恐後的往酒缸子裏鑽。秋風師兄當然信不過這些“碰巧”出現的酒販子,他滴酒未進。半個時辰后,眾兵將四肢無力,癱軟一片時,方知中計。
一眾師弟們奪了官軍的刀劍圍住秋風師兄,另兩人趕來解救我,斫了官枷鐵鏈。我拾了柄刀,加入戰圈。
秋風師兄將他的落葉劍催動到極致,很快這批新弟子就傷亡慘重,我拿出看家本領狂風快刀,招招快攻,體力消耗很大,我知道師兄也必定是強弩之末,此時不幹掉他,以後就怕再也沒機會了。
不知多少回合后,師兄的右膀,連手帶劍被我砍下,我還沒體會到解恨的快意,心窩劇痛就已襲來。低頭一看,原來師兄的長劍——耷拉他的斷臂——已然貫穿我胸口。
我倒下了,誰背叛了誰,誰死了,誰還活着,我已經沒有精力去思考了。
我聽不清,看不清,好像世界都被染成了紅色……我彷彿又回到了五年前,跟秋風師兄、晚風師姐一起下山闖蕩江湖的時候……
夜,是那麼靜,就像師父轉身離開那晚的風聲,靜得可以聽見。
夜,是那麼深,深得連成片的蛙聲,都划不出一點漣漪。
我躺在地上抽搐,冷靜的再多看一眼這漫天的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