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雙喜臨門?
正弘二十三年,大年二十八,太和當鋪。
俗話說“年二十八,洗邋遢”。到了大年二十八這樣年關時候,實際上人們早就沒有了要工作的勁頭了,不管身份高低,職業貴賤,人總還是盼望着早些過年的好,大人如此,小孩亦如此。
李莫也不另外。
雖說白高錢刻薄,但總不至於一年到頭都這般,到了過年的時分,他的臉上總算還是擠出了些許笑容,吩咐着李莫把當鋪內外打掃乾淨,收拾妥當,當鋪的門呢,還是照常開着,可生意嘛,就不強求了,做做樣子就行。得了這命令的李莫,其實就等於是放大假了,高高興興地就提着桶清水,拿上抹布掃帚,後背上還插着根雞毛撣子,就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當然,當鋪的喧囂只屬於李莫,這與於絕清無關。此刻的他正坐在當鋪門前的石階上,拿着齊遂臨行前送給他的糖果,在逗鄰居家的小孩玩,時不時地出兩道腦筋急轉彎,看着小孩嘟着嘴,皺着眉,仰望天空,作苦思狀,於絕清便覺得頗為有趣可愛。
對了,說起齊遂,他走了,帶着他招的那十幾個小弟以及自己投資的,現在已經換作成車貨物的一千兩,離開了天南,就在祭拜完他父母的第二天。在當鋪吃完了李莫煮的最後一個餃子之後,齊遂說出了要離開的念頭,李莫曾表示過反對,他到底還是希望齊遂能真真正正地過完這個年才北上。但齊遂卻笑呵呵地說“小年也是年,過了小年,也就算是過年了,吃到莫哥煮的餃子,也就沒啥好遺憾的了”。為了說服李莫,他還煞有其事地說,自己那晚喝醉了酒,夢到自己的父母保佑他了,讓他儘快北上,准能大發其財!聽到齊遂把海叔跟慶嫂都給搬出來了,李莫也就沒啥好說的了,只能不舍地跟齊遂告別。
齊遂走的那天清晨,於絕清也去送他了,看着幾十輛馬車上的貨物堆積如山,齊遂當先一人,御馬前行,後頭跟着十幾個小弟,分坐在不同的馬車上,連帶着他雇傭的,天南最優秀的鏢局出的鏢車,車上大旗高掛,鏢師隨行,頗為神氣。
就這樣,一行數十人,帶着晨曦的薄霧,與刺骨的寒風,浩浩蕩蕩地出了天南的北門,那個昨天他剛走過的城門,走着一樣的路,往北方去了。
李莫見不得這樣離別的場景,尤其是自己曾經,也是現在最好的朋友,就這樣慢慢地消失在自己的眼睛視角,不由得紅了眼眶。反倒是齊遂洒脫,只是酷酷地舉起右手,就這樣作再見的手勢,沒有回過一次頭,只是大笑着跟於李二人道別。
或許,齊遂是有流淚的。
這是於絕清當時的心中所想。
但,沒人知道。
因為,齊遂到底,還是沒有轉過身來。
只給二人,留下了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天際...
想到這些,於絕清也是會心一笑,隨即感覺有些苦澀,他不由自主地剝開糖紙,給自己吃了一塊糖,然後又笑了笑,陷入沉思。但他的沉思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的耳邊傳來了小女孩的抗議聲“啊!絕清哥哥,你怎麼吃了我的糖,我,我猜出謎底來了,這顆糖應該是我的!”於絕清側過臉輕笑,見小孩似有哭狀,頗覺可愛,笑道“娘親沒有告訴你,小孩子不可以吃太多糖嗎?”
小女孩抽抽鼻子,奶聲抗辯道“那娘親還說了,大人不可以搶小孩子的東西呢!”
於絕清樂了“我搶你什麼了?”
“我的糖,嗯啊~快把糖給我哼啊啊~”。小女孩說完,眼巴巴地看着於絕清手裏剩下的奶糖,哈喇都快要掉下來了,抱着於絕清的手臂就一陣搖晃。
“可是糖吃多了會蛀牙的,你不怕?”於絕清還想逗她。
“我不怕!”小女孩兒瞪大了靈動的眼睛,粉雕玉琢的臉蛋上似有不滿,“你說過我猜出來你就給我糖吃的,清哥哥不誠實,說大話,掉大牙!哼嗯!”說完,低下頭,甩了甩腦袋,竟有些“生氣”了。
於絕清被她逗樂了,拿出那奶糖,遞到小女孩身前,笑道“好好好,清哥哥不該說大話的,吶,糖給你”。
小女孩一把搶過於絕清手中的糖,喜滋滋地剝開糖衣,迫不及待地吃進嘴裏,臉上很是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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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絕清見她這般可愛,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問道“怎麼樣?甜不甜?”
“嗯,甜!”小女孩很是高興,不該旋即有些不滿,嘟着小嘴,道“絕清哥哥不要這樣摸我的頭,娘親說會長不高的”。說完就去扒拉於絕清的手,於絕清哈哈大笑“你還這麼小,怕什麼長不高啊!”
“我不小了!”小女孩紅着小臉,“據理力爭”道“過了年,我就,嗯”她低頭數了數粉嫩的小手指,“嗯,過完年我就6歲了!”
“哈哈哈”。於絕清更高興了,笑着說道“好好好,我們的小鼻涕蟲也長大了,不是小孩了”。說完又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起身拍了拍衣服,然後蹲下,笑道“好了,你回家吧,哥哥要出去走走了”。
小女孩很聽話,嗯了一聲,就跑回家了。
於絕清心情很是愉悅,起步走到街上,路過鄰居家時,聽到這家傳出女人的質問聲與小女孩的弱弱回答,在得知這糖是“清哥哥”給的時候,女人才放心下來,但還是責怪了兩句。聞聽聲音,於絕清高聲道“林大嫂!你別怪婷兒了,是我給她的糖!”語氣很是輕快高興。
“哎呀”。林大嫂見是於絕清,連忙笑道“絕清兄弟,這丫頭就貪嘴好吃,你可不能慣着她呀,再說了,這糖不便宜吧?”。
於絕清擺了擺手,道“不打緊,不打緊,小孩哪有不貪吃的,這不快過年了嘛,吃顆糖,甜甜美美過大年啰!”
“對,過大年”。小女孩奶聲奶氣地附和道
“你還說!”女人回頭氣道,“以後不準隨便亂吃別人給的東西,不是誰都像你絕清哥哥那麼好心的,知道嗎?!”
“那我以後就只吃絕清哥哥給的糖就好啦”。小女孩側着小腦袋,望着自己的母親,一臉可愛地高興道。
“你,唉,這孩子”。女人頗為無奈,又對於絕清問道“絕清兄弟,進來喝碗茶嗎?”
“不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於絕清禮貌地擺擺手,笑着回答道。
走在天南的大街上,於絕清看着漸漸冷清的大街陷入了沉思,又想起了齊遂的事,對於齊遂之所以會急着離開,除了他所說的那個虛無縹緲的父母保佑之外,恐怕更多的是現實的外在因素吧。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關於蠻夷入侵的消息,經過這些時日的不斷發酵,加上某些有心人士的故意誇大,終於還是被泄露出來了:漠北王庭聯合北蠻,兩家合力,起大兵百萬,南下侵襲北離,如今已叩至邊關。一時間,關於這兩家的實力淵源,以及北離將會遭受滅頂之災,亡國之痛的言論被傳得沸沸揚揚,各種謠言滿天飛,悲觀者有,觀望者有,質疑者亦有。所幸這次城主府的反應很快,迅速控制住了局面,抓了部分惡意散播謠言的頭頭,打殺這幫人的氣焰。
於是,觀望主義開始佔據上風,畢竟,天南是江南水鄉,北邊?哪邊是北邊?北離雖不及東朱地域遼闊,但南北縱橫亦有數千里,什麼時候才打到我們這裏啊?再說了,萬歲關乃天下雄關,那幫蠻子能不能進關還兩說呢!因此,經過初期的慌亂,人們的情緒迅速穩定下來,一副看戲的心情去了解北方的戰事,甚至有些壓根兒就不關心,打仗?打仗哪有過年重要啊?老子還要過大年呢,別來煩我。
“反正打不到我們這裏”。這是絕大多數天南人的想法。
齊遂明白,既然事已經在千里之外的天南傳開了,那就證明北方必然已是激戰正酣了,如此一來,自己必須加快進度,要不然就趕不上趟了。
於絕清這般想着,心中卻無太多波瀾,他不喜歡去想這些問題,尤其是對於打仗,還是先顧好自己眼前的事重要。很快,他來到了天南的南城,這是城裏最多人家居住的地方。於絕清來這裏做什麼?說起來慚愧,是來打秋風的,你也可以說他是來化緣的,只是於絕清並不是和尚。
當然,這種行為還有一種通俗的說法,但他是絕不會承認自己是干這個的。
至於這樣做的原因,最主要是白高錢的“迷信”,據他老人家的說法:過年的時候,不要去買年貨,去找別人要是最好的,因為年關時候,別人贈送的東西那都是帶有善意的,吃了用了是有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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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給未來的自己一年裏帶來好運氣,“吃百家飯,穿百家衣,做百家生意”,這是白高錢的口頭禪。同樣的,他跟於絕清一樣,是決計不會承認自己這種行為是因為摳門。
至於為什麼讓於絕清去,很簡單啊,因為這小子人緣好啊!容易辦事啊!
於絕清走進南城之中,眾人與他很是相熟,也都清楚他有這“習慣”,很多家庭富裕些,又和他關係好的,都樂呵呵地問於絕清今年又需要些什麼年貨,直接送給他得了。但於絕清有自己的原則(好傢夥,打秋風還有原則,不愧是我清哥):我是來打秋風的沒錯,但我不白拿,必須要為主人家干回一樣勞酬的工作,分清楚,自己是在以勞動換成果,不是接受別人的施捨。
所謂“無功不受祿”,就是這道理。一開始很多人其實都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便樂呵地跟他說“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直接拿走便是”。但都被於絕清拒絕了。久而久之,人們便都知道,天南出了個怪人:每逢過年時節,都以打秋風的名義,出現在各家門前,用自己的勞動換取各家的東西,至於給什麼,那就真的是看着給吧!
不過,一般情況,於絕清看着對方給的東西,多少估摸出價格,要是價錢高些呢,他就多忙活些時間;要是價錢低呢,他也盡心盡責地把主人家交代的事辦好。
說實話,於絕清年年如此,以至於這都快成天南的過年“習俗”了,要過年了沒見着於絕清,大傢伙心裏還有些挂念呢:怎地這小伙還不上門呢?各家各戶也都很默契地故意留點輕快活,就為了給於絕清過來幫忙,還有的孩子一到大年二十八,一準兒坐在門前,就等着他們的清哥哥上門呢!
眾人見他幽默風趣,辦事又勤快利索,大多都喜歡得緊,因而也都是隨便讓他做點事,便把東西拿出來給他,圖個喜慶高興嘛,不少知道他規矩的,還刻意給多,讓他多留一陣,就樂意跟他嘮嗑。
於絕清的心情歷來很不錯,今天更不錯,因為他在忙活的時候,聽到了大傢伙在討論唐家,都說那唐家之前不知怎麼地,像是出了大事,一直大門緊閉。但最近貌似又活過來了,整個唐家又運轉起來了,不少人還看到唐家的人出門採購過年用的年貨了。
於絕清自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也就明白:既然唐家又“活”過來了,那證明唐家的那丫頭應該已經好了,看來徐老頭誠不欺我啊,果真把那丫頭的病治好了,真好!
於絕清很是高興,心情十分興奮。
至於唐家如何,跟他有什麼關係?這還真沒有,但於絕清就是壓抑不住的高興,他發現,自己似乎越來越像李莫了,哪怕毫不關已,但遇着事還是會激動。
“不管怎麼說,這應該算是自己的一件大喜事吧?”這是於絕清現在的真實想法。
說到李莫,與此同時,太和當鋪,出現了一個身穿衙門衣服的人,大跨步地進了門,還沒見着人,便大聲問道“誰是於絕清?!!”
李莫正搞衛生呢,嚇了一跳,急忙跑出來,還未說話,那衙役的眼神先盯上他了,疑惑道“你就是於絕清?”
李莫同樣看着他,見是衙門的人,臉色冰冷,手上似乎拿着一張白紙,像是要上門拿人,心裏就有些發怵,連忙搖頭,答道“不是,他不在,出去了,你找清哥做什麼?”
“清哥?”衙役低聲重複一遍,隨即說道“這麼說,你認識於絕清了?”說著便把手裏的紙張遞給李莫,接著說道“吶,這是我們城主府給他的,既然他不在,那你幫他先拿着,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千萬別丟了!讓他看見紙上的事就趕緊去府里走一趟,越快越好!”說完,這衙役便如同完成任務一般,轉身便走了。
李莫被他搞得一臉懵,這衙役,也太兒戲了吧?不是說很重要嗎?就這?他突然想起那人臨走的話,連忙打開那張白紙,雖說那衙役有些莫名其妙,但這紙倒是上好的東西—洛城宣紙,不過李莫顯然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細節,他現在滿腦子的思想都被這宣紙抬頭上寫的三個字給震住了:
“委任狀!”
這竟然是一封委任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