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晚霞
相比於李莫的不好意思,於絕清倒是淡然很多,微笑着受了這一聲“大哥大”,對周圍人的驚奇目光視若罔聞,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好”。
李莫頓時對清哥又是一陣佩服,太牛了,處之泰然啊,我什麼時候才能像清哥這樣,臉皮這麼厚,啊呸,應該是這麼淡定,這大街幾百雙眼睛就這麼盯着呢,也不嫌臊得慌?果然是當大哥的料,我輩楷模啊!
於絕清齊遂他們倆不嫌肉麻丟人,李莫自己先受不住了,全身打了個冷戰,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趕緊催促他二人出城,老子以後還要在天南混飯吃呢,這要是讓熟人見着了,還怎麼出來見人?總之,對於齊遂有點類似“恭維”的問候,李莫渾身都不自在。
於是,在李莫的一再強詞下,齊遂招呼着眾人走在前頭,於絕清跟李莫二人殿後,二十幾號人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就出城,朝城西北的郊外上走去。
一路上,齊遂有意無意地把自己接下來的全盤計劃都說出來,於絕清明白他的小心思:一、則是為了讓自己這個幕後的合伙人放心,證明自己是有辦事能力跟長遠目標的,不是騙了錢就跑路的那種;二、則是想讓李莫放心,對於自己這個莫哥,齊遂還是清楚的,不放心自己背上,既是擔心自己的安全,也是害怕自己會再胡來,拿錢不當回事,沒辦法,誰讓自己之前辦的事確實不地道,甚至可以說是混蛋。現在說出來,就是想讓李莫放心。三嘛,自然是說給這些“苦力”們聽的,他們年輕,有衝勁,不怕苦不怕累,就想跟着個好老闆,出去闖一番事業,你要說這老闆沒個譜,不着調,啥啥不行,都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那誰還跟你混啊?這不浪費青春嗎?我呆在天南,故鄉故土,守着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他不香嗎?現在齊遂說出來,就是在暗示這些小夥子:加油努力干吧!跟着我准沒錯,包你以後吃香喝辣的,大好日子等着你們呢!未來可期,未來可期啊~
於絕清見齊遂眉飛色舞地講述着自己的宏圖偉業,心中雖然暗笑,但也不得不說,齊遂確實抓住了這些人心理:李莫聽到齊遂的計劃之後,沉思不定,但見齊遂這般高興,自己也就跟着也高興起來了,自然地,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而那些跟着他準備出去混的小夥子更是精神百倍,幹勁十足啊,雖然現在啥也沒得,但都感覺美好生活在等着他們,娘的!跟着遂哥有前途,跟着遂哥有出路,跟着遂哥准能吃飽喝足!
好吧,我承認,對於老闆來說,有時候,畫大餅,是必不可少的,雖然餅沒吃着,但至少精神麻痹了員工,老闆騙員工,員工騙自己,人生不就是這樣你騙我,我騙他,他騙他過來的嗎?當然了,前提是這個員工的胃要夠好,要不然真消化不了啊。
眼見齊遂的目光注視過來,於絕清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讓自己看上去很滿意,畢竟,在這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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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眼裏,齊遂是老闆,但在齊遂眼裏,於絕清才是老闆,還是大老闆,自己這麼賣力,不就是想讓清哥放心,自己沒亂蓋嗎?
但於絕清卻在齊遂的眼裏,看到了一絲迷茫,這並不出奇,畢竟是第一次自己拉隊伍,或許,他說出這番話,還有一個深層原因:就是希望自己能給他一點提醒跟意見,好讓計劃更加具備可行性吧。想到這兒,於絕清又低頭無奈地淺笑了一下,自己懂個啥啊?一輩子都沒做過生意,要說給意見,恐怕去找唐錦書是最好的選擇。
想到唐錦書,便不自主地想到了唐家的那個丫頭,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應該快好了吧?
就這麼懷揣着心思,於絕清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城郊土山的山腳下,這山無名,也並不算高,但抬着東西上去終究是要費些力氣跟筋骨的,所幸這些於絕清不需要考慮,他輕車上山,甚為輕鬆,不過可惜,這山並無什麼風景可言,所以也就沒什麼好說的。
到得山腳下了,齊遂便找到那抬燒豬的兩人,把擔子接過來,畢竟是去祭拜,自己作為兒子的,手上肩上要什麼都不拿,有些說不過去,若是來的路上倒也算了,但這到了山腳下了,總還是要講究些才行。李莫聽到之後深以為然,主動提出要跟齊遂一塊抬,齊遂並沒有反對,他明白李莫的心思,點了點頭,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抬着幾十斤的開始上山。李莫倒是沒什麼,他干慣了粗活累活,這點東西在他肩上也就一般水平,但齊遂不行,他身子單薄,平日裏生意往來,貨物也大多壓在馬車上,真要自己上手的機會還真不少,很快便冒出了熱汗,粗喘着氣,但還是咬牙堅持,李莫見他雖體力不支但仍死頂,死活不肯放下肩上擔子的背影,終於明白:齊遂,是真的變了。
到得山上,齊遂在一塊明顯翻新過的墓碑前放下了肩上的燒豬,氣喘吁吁地在那兒擦汗,但眼睛一直盯着那墓碑上的字,那些已經被時間風化了,掉了墨的字:齊海楊慶蓮合墓,抿了抿嘴,眼眶有淚珠在打轉,一時無語凝噎。
李莫見他這般,過去輕拍了拍齊遂的後背,齊遂轉過頭,看着李莫,笑道“莫哥,我沒事”。
李莫點了點頭,也看向那塊墓碑,眼裏閃過無數回憶跟追念,兩個人就這麼站在碑前,互相摟着對方的肩,一時都陷入了追憶之中..
最後還得是於絕清來打破寧靜,他一早就上到山來了,四處看了看,也沒什麼好看的,這兒四處都是碑,有些乾脆就是土包,也不知道埋的是哪家的祖宗。此時見齊遂李莫兩兄弟這般狀況,也是耐心等了起來,看向墓碑,但說句實話,他對這二老的感情遠沒有齊遂他們二人深,很快便抽離了出來,過去拍了拍齊遂的肩膀,道“齊遂,你剛剛上山那股子精神,有點像個男人的樣了,以後齊家的重擔,你還得接着挑起來,做個頂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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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男子漢,干出番事業來,不要輸給人家看!那你爹娘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的”。
齊遂深深看了眼於絕清,眼淚就要收不住了,重重的點了點頭!
隨即扭頭喊道“把筐里的鐮刀都拿出來,清一下雜草”。說完,他自己先從筐里拿出一把鐮刀,就去除草。底下人見自己的老大都親手辦事了,那自己還能落後了?一時間紛紛涌了上去,李莫也沒停着,反倒幹得最積極。十餘人同心協力,很快就把事辦完了。齊遂又把那桶搬了出來,提着去把裏面的水灑出來,清洗墓碑前後。畢竟是剛修繕好,上面又很多石灰。
把墓碑仔細地擦拭完之後,齊遂又叫人拿出了筆墨,拿起毛筆,蘸滿墨汁,一字一字地給那新刻出來的墓碑上的字上墨。他寫得很慢,但很認真,一字一筆,絲毫不差,握着毛筆的手顫抖着,渾身都在顫抖着,但卻沒有半分停筆。眾人就這麼看着他,看着一個兒子給自己逝去的父母墓前重新上墨寫字,一時氣氛變得很肅穆。
連於絕清都似乎陷入回憶之中。
終於,齊遂寫完了字,他底下那些人很識趣地提過裝元寶的麻袋,連帶着蠟燭貢品一併帶過來,齊遂跟李莫很認真地擺放着,最後由齊遂跪在墓碑前,親手上了三炷大香,親手點着,然後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李莫把元寶倒了出來,然後也跪在齊遂旁邊,也磕了三個響頭,齊遂的情緒突然崩潰,痛哭流涕,失聲痛哭,數出自己之前的干過的那些混賬事,一邊數一邊痛罵自己,不住地磕頭,不住地跟自己爹娘認錯,眾人被他的情緒感染,一時間,悲傷的氣氛在眾人心中蔓延。
最後,是於絕清親手放了火,把那堆元寶燒起來的,因為,李莫跟齊遂,都哭得涕泗橫流,肝腸寸斷,讓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兩兄弟,一個嗑得腦門都出血了,一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從嚎啕大哭哭成了發不出聲,但眼淚還是不斷地往外流。
於絕清見他們實在悲痛,眼中亦有哀色,取了點齊遂從西域帶回來的煙絲,默默走了出去,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就這麼坐了下來。
他隨手撿起山上枯樹被風吹落的樹葉,仔細地把煙絲揉成長條狀,然後拿起樹葉,細緻地卷了起來,動作很慢,一如齊遂上墨寫字時那般慢。他沒有說一句話,四處只有山上的寒風呼嘯聲,整個人的情緒跌落到了低谷,雙目注視着手中的捲煙,似乎整個世界只有那手中的捲煙。
終於,他卷好了,拿起手中自己卷的煙,叼在嘴裏,又從兜里摸出一盒洋火,拿出一根火柴,輕輕擦亮,細微的火苗在寒風中搖曳,他用手護了護火,側着頭,把嘴裏的那根捲煙點起,猛吸了兩口,隨後呼出,獨自一人,看着遠處的天南與天邊的落日,映起的那一片晚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