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雲夢

天邊，雲間，藏匿了一個金燦燦的夢。雲夢想的征途是藍天。風夢想的征途是白雲。她夢想的征途是向日葵。葵夢想的征途是成全風和雲。

2010年夏豐卉鎮初級中學畢業季

這是他們在這裏相聚的最後一個黃昏了。同樣炎熱的夏天，同樣煩悶刺耳的蟬鳴，同樣的操場，同樣的教學樓，但是有不同的感情，既是悲傷的離別，也是個嶄新的開始。

“最後拼搏幾天，上戰場，我輔導你。”萬晴雲搬着一大疊的書，在畢業生的人群里，回頭大聲地向白風喊。

“我成績不好，輔導沒用的，就不麻煩你了，你考好了我就比自己考好還要開心！”白風撥開人群，朝萬晴雲奔過去，“小k······啊不，晴雲，我幫你拿書吧，我的書昨天就搬了一些，比你少。”“葵”字只發了一個輕輕的k的音便更在了喉嚨里，白風馬上改口。白風自然地“搶”過萬晴雲手裏的那一疊書，憨厚地朝她笑笑，本來就是農村長大的孩子，看他那一笑只能用質樸來形容這個人了。

萬晴雲不說話，一副有心事的樣子，恍恍惚惚的眼神出賣了她。

當她恍恍惚惚的時候，白風就會默默帶她去葵田邊，這麼多年來他自然而然地就習慣了。到那裏，萬晴雲的所有問題似乎都能解決。

萬晴雲也不看前面的路，低着頭不知道看哪裏，就憑着餘光跟着前面的白風走。到達葵田后停下來，她心頭一驚，白風每次帶她去葵田的時候，總能應着自己內心的想法。

或許眼前這個跟了自己九年的男孩兒真的會讀心術吧？還是說只對自己有這個功能？

她心頭又一暖，這麼多年，最懂自己的人是白風。不知道是不是該說是意料之外，或許也是最初的期待。

她突然想到多年前父親對自己說過的話：“希望以後有人甘願為你實現夢想而犧牲吧。”她以前不確定有沒有這個人，這個人會是誰，現在她非常希望非常期待這個人就是白風，儘管她是不想讓別人為自己付出太多的。

那一刻，她懂了很多很多。她真的感覺很踏實，可能是白風在身邊，有堅強的後盾，雖然白風在很多方面都不如她。她一直在擔心畢業如果白風離開，自己是不是啥也不是，他會不會不用操心那麼多，搞什麼複雜的讀心術？

要是他一直都能在就好了。

她搖搖頭：不是佔有，這不是佔有！是一種依賴和習慣吧。

白風到田埂邊，在乾巴巴的土地上坐下，把兩疊書放在旁邊。

天邊丘陵夕陽晚霞歸鳥，蟬鳴穿過丘陵上鬱鬱蔥蔥的樹。

她緩了緩神：“你真的不打算再努努力，和我上高中嗎？”一路走回家，沉默了那麼久，她好像從來沒間斷這談話一樣。

“不。”

這個不字像一把利刃，劃在她的心口上，她叫囂不出。她安慰自己：他可能有什麼苦衷吧。

隨後她只嘆了口氣，就當是對這拒絕的回應吧。

白風轉移話題：“你跟我說說你未來的計劃唄。”白風眯着眼睛向著夕陽的方向望着遠方的歸鳥，這眼神似乎強烈地想要望穿未來。

“好。不管考得怎麼樣我都留在鎮上的高中，城裏的好高中又遠又貴，在村裡住着還可以為實現夢想做做準備，考大學報農學專業，專門學學怎麼種向日葵，先攢錢買土地，之後就種葵，擁有葵園，弄個做葵製品的小作坊我就很滿足了。”萬晴雲抬頭望着晚霞山巔獨自笑了很久，轉頭時看見白風看着自己，眼神前所未有的深不可測，和着身後的背景晚霞，像唯美的畫布，他此刻就像畫裏走出來的一樣，真實而又虛幻。

她先是一緊張，隨後原本急躁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平復了心情，又回過頭去想想剛剛講到哪兒了：“那你呢？”

“中考勉強參加一下看看自己學了九年的水平，不管考得怎樣也不繼續讀書了，考完就出去打工吧。”白風的眼神從萬晴雲身上移開，又望着遠處山巔，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的樣子，總感覺還有什麼話沒說出口。

“為什麼要打工？什麼時候出發？”

“保密，”不知道白風在回答哪個問題，他又補充了一句，“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打工是什麼原因了。”他情不自禁再用剛才那個眼神望着萬晴雲，這次不自覺的鼻頭眼睛有點酸酸的感覺。

萬晴雲不糾結白風什麼時候走，總感覺沒那麼快吧，互相會有不舍和留念的，到時候他肯定會告訴自己的吧。

“中考加油！”

這句鼓勵的話語，並不是白風對自己和萬晴雲中考的激勵，更是對萬晴雲的問候。明天就中考了，他們不在一個考場，如果中考結束后萬晴雲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走了，這就是離別前的最後一句話了。離別的情緒湧上來，他不知道要時隔多少年才能回來，他拚命壓下去這情緒，模模糊糊地望着萬晴雲行走在竹林里通往家背影。

如果多年之後，我再看見這背影，還會認出來嗎？

你的夢想我一定會幫你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