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衡山門
此時正是將曉之前的沉夜,路上是一片靜寂,只有一如既往的朔風呼呼地刮著,迎面吹來令人寒意陡增。跟着張建走在大街上,我努力憑着記憶回想着來時的路。好在張建明顯是個記路高手,又或者他曾經走過這些街道,對這裏的交通早就瞭然於胸。經過七拐八彎的街頭巷尾,約莫半個時辰后,我們終於又回到了巍來客棧。
我特意留意了門口街上那一塊空地,那裏昨晚上曾經發生了非常慘烈的屠殺,血流滿地。但是現在地上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看不出有一點血跡和其他殘留,好像昨晚上的腥風血雨從未發生過似的。走進院門,院子裏也早已收拾齊整,不僅那些因為人員走動被撞倒的用具被重新歸置到原位,就是地上被馬蹄踩踏過的地方也被打掃得平平整整。總之,一切看起來都安之若素,完全是一派安寧的氛圍。從“巍來客棧”的牌匾下走進大門,櫃枱上值夜的夥計只是抬頭看了我們一眼,便低下頭去繼續在一本賬冊上寫着什麼。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不禁在心裏想道:難道這就是大都市人的氣象?因為他們早見識得多了?還是……,瞬間腦海中又出現一個詞語:據點!那倒是能解釋這一切了。可如果是這樣,我們的一舉一動就全然在別人的掌控之中了。
我心裏正在胡亂琢磨着,腳步已隨張建走上了樓梯,到了二樓樓道盡頭處一間大房門前,張建輕輕地敲了三聲門,聲音是明顯的兩重一輕。
門先是上開了一條縫,探出半張還稍顯稚嫩的年輕臉孔,看了一眼張建和我,輕聲說了一句:“建師叔,你們回來啦。”便開了門,讓我們進去。
這間屋子比昨晚我們被困的那個房間差不多大,是一間通鋪,可以睡三四個人,陳設也比較簡單,顯然是個多人間的低配標房。屋子對着大街的方向有一扇不大不小的窗戶,此時正緊閉着。屋子中間有一張木質圓桌,桌邊坐着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和張建約莫一般年紀,只是他不如張建那般臉色白凈,反倒顯得黝黑,臉上卻未留須,身材也比張建要魁梧得多。女的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光景,一出烏溜的長發略帶捲曲地垂在一件紅色的綉衫上,眉眼秀麗,身姿婀娜,若不是看到她腰上還別著一把綴着紅色流蘇的長劍,真跟我以前看到的一些畫中美人沒有兩樣。此時他們看到我們進來,便站起身向我們走來。
“建師叔你們可回來了,師姐和我們可急死了!”說這話的是給我們開門的那個小伙,他個頭挺高,眉清目澈。顯然剛才他開門時的從容是刻意做出來的,現在在門裏一下子就把他急躁不已的情緒發泄出來。
“建師叔,你們沒事吧?”被喚作師姐的那個美女關切地問道,沒等張建回答,便將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睛轉向我道:“小玄,你呢?”
“還好,撿了條性命回來,只是小玄被敲了一下頭部,當時都昏了過去,醒來后就一直有點迷迷昏昏的樣子。”張建說著,便用食指指着我的頭頂讓大家看我的傷勢。
我剛才自己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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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頭頂,傷口流出的血液已經風乾,粘在頭髮上結成了塊。雖然指尖所碰之處仍然傳來明顯的痛楚之感,但其實並未傷到我的頭顱裏面,我的頭腦此時清醒無比。
“若欣,你趕快用黃玉歸元膏給他敷一下,”張建接著說道,“不然,我怕這小子的傷勢會更嚴重。”
若欣,我知道了這個被喚作師姐的美女的名字。
她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來輕壓我的肩膀,讓我彎下身來讓她查看傷口。
我低下頭來,她便用手輕輕撥開我的頭髮檢查了一下傷口,輕聲道:“還好,頭骨並未凹陷,應該傷得不重。”言畢,便拿下一個掛在牆上的包袱,解開來后從裏面取出一隻黃色的琉璃瓶子,瓶子口用一塊包着鮮紅綢布的軟木塞住,紅黃相配的顏色顯得相當亮眼。
她叫我到桌邊坐在凳子上,先用一把剪子輕輕地將傷口周圍的頭髮剪去些許,然後又用清水將周圍的血污輕輕拭去,才拔出那黃瓶子的瓶塞,將藥膏倒出少許在我傷口上。當藥膏一接觸到我的傷口,我立即感到一陣清涼透過頭皮,滲入顱內,不僅傷口的疼痛感瞬間消失,而且全身感覺舒泰不已。這種叫作黃玉歸元膏的傷葯真的是這麼神奇嗎?我內心不禁由衷讚歎。
“呵,”張建笑道,“當年歸堯師祖留下的這個黃玉歸元膏真是功效卓越啊,上次我從歸雲崖上摔下來,把腿都摔斷了,渾身上下沒一處好地方,就是用的這種黃玉歸元膏,才一個月光景,就全都好了呢。”
“怎麼樣玄哥,感覺好多了吧?”那個面目清秀的年輕人笑着問我道。
“嗯,感覺好多了。”我也露出高興之色。
“好多了就好,”張建笑道,“可別再這樣迷迷糊糊了,好像什麼都忘了一樣。”
聽到張建說我什麼都忘了,若欣關切地問道:“事情都忘了?小玄,你現在頭還疼嗎?”
我搖了搖頭,露出着急的神情。
“唉,這是頭腦遭到重擊后短暫的失憶,休息一下就會好起來的,你別急。”她安慰我道,便又將我傷口旁邊的頭髮歸攏了一綹過來蓋住了傷口,接著說道:“這傷口一直暴露在外醜死了,還是遮一下好,不然用棉布蓋住既不透氣,且更加難看了。”說完,便自己笑了起來。
可能我現在的模樣十分滑稽,若欣一笑,屋子裏的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來,剛才進門來一直漂浮着的緊張壓抑的氣氛,現在好像也消散了。
“大海哥,你給小玄倒碗水來。”若欣吩咐那個臉色較黑的中年男人。
大海很快端來一碗冒着熱氣的溫水,若欣便又將那黃玉歸元膏倒了些許到碗裏,然後用湯匙輕輕攪拌至其溶化,對我說道:“把這個再喝了,好得更快一些。”
她語氣溫柔,舉止平和,我抬頭看到她的眼睛,散發著慈愛的光芒,讓你無法拒絕她要你做的任何事情。我很聽話地將碗中的黃玉歸元膏一飲而盡,肚腹清涼之餘,舌尖好似還有一種淡淡的蘭花香味,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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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一種舒爽愜意。忽然間,我感覺這黃玉歸元膏的味道好像在哪裏嘗過,但又一時想不起來。
處理好我的傷口,看着我喝下黃玉歸元膏的湯水,大家便都不再說話,房間裏瞬間安靜了下來,氣氛好似又慢慢凝重起來。
過了一會兒,若欣才先開口道:“建師叔,王紫冰他們是全死了嗎?”
“除了於問天被抓走,其他人全死了。”
“唉。”若欣低下頭嘆了一聲,許久才又說道:“重天玄門本來跟我們衡山門多年交好,這次算是吃了大虧了,他們又豈能善罷甘休。”
“是啊,可惜了那王紫冰,年輕有為的,又對若欣你一往情深的……”張建意識到什麼,便住了嘴。
若欣倒是一臉坦然,好似沒有發覺到張建的話中之意,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這次是他們自己鋌而走險中了銀衛府的圈套,居然想要通過劫持人質的方式來找出火瞑子。”清秀的年輕人一臉的不屑。
“不是這樣的,”張建道,“他們應該是暴露了身份后,才想到要臨時劫持人質用以退身的,只是王紫冰他們終究還是太天真了,竟然相信李可照他們的話。”說畢,輕搖了一下頭,又嘆了一口氣。
我看着他一副為王紫冰他們可惜的模樣,心裏不禁感到有點滑稽,王紫冰他們要是不天真,恐怕我們現在都躺到仵作的驗屍房裏去了,哪裏還能在這邊悲天憫人?
“這樣看來,我們應該還沒有暴露身份吧?”清秀年輕人的聲音,他的眼光在屋裏每個人的臉上掃過,似乎想要從我們中的任何人那裏找到肯定的答案。
“難說,”張建又搖了一下頭,“銀衛府的人詭計多端,不知手裏還掌握着什麼情報。”他又看向我:“剛才小玄就被他們叫了進去,說要感謝他什麼的,說不定又是一番暗中盤查呢。”
見大家都等着我說話,我只好再將剛才和乾郁陵他們的會面再簡要解釋了一下:“沒什麼的,我剛才恰好救了一個人質,這人可能是他們的朋友,便叫我進去感謝了一下,沒有別的什麼啊。”完了我還加上一句:“我沒有透露我是衡山門的人。”
“呵呵,放心吧,我就這麼一說,又沒說你拿了他們的好處。”張建促狹地笑了起來。
若欣師姐一副心事重重的神色:“看來銀衛府已經盯上了此次進京的各色人等,還有暗中潛伏的各個勢力,恐怕師父這次派我們來的任務怕是不容易完成了,唉……”
大家又是一陣靜默,我由於根本不知道已經發生的種種事由,更是只能在那邊繼續裝着頭痛。
張建問道:“若欣你們早上出去到現在,就沒有探聽到一點關於火瞑子的蛛絲馬跡嗎,還有那個王瞎子……?”
若欣輕輕搖了搖頭:“師父說那個王瞎子住在城南梅家子巷,可大名府這麼大,要去城南找一個叫梅家子巷的地方也不容易,今天我們打聽了大概方位,明天再過去看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