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溯
白色牆壁上的鐘錶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透明吊瓶順着輸液管流入男孩手腕。
他獃獃的看着窗外湛藍的天空，懷中依舊抱着那隻破爛小熊－－實際上這只是人造道具而已。醫護艦的路程是枯燥乏味的，所以內部不但有着完整的小型生態系統，還有許多娛樂設施。
“不無聊嗎？”在門口站了兩分鐘的劉乾嘟囔着嘴。
“對啊，我都想不到他有多無聊，坐在那兒看了兩個小時呢！”一旁的小護士插嘴道。
“你怎麼知道他看了兩個小時？”
“我看他看了兩個小時啊。”
劉乾嘴角微微一抽，“好了，我知道你很無聊了。”
一身黑色皮衣的楊城出現在門口，二話不說打開了房門，劉乾本來也想進去，但被他的目光阻止了。
楊城推開房門，男孩聽見響聲扭過頭，看着他。出乎意料的，這個少年有一雙清水般柔和乾淨的眸子，黑瞳為他增添了幾分冷淡。
這是個溫柔的小男孩啊。
楊城心中感嘆，但又有些訝然，因為資料顯示這個男孩無父無母，孤身一人。他將手中飯盒遞出。男孩愣了一下，小聲說了句‘謝謝’，接過飯盒開始認認真真的吃飯。
確實是認認真真。打開飯盒，一口菜一口飯，不多不少，黑色眸子聚焦在眼前泛着金黃的蓋飯上。
不多時，一盒飯吃完，乾淨異常。
不得不說，楊城真的很容易對這種認真又不多嘴又有禮貌的人產生好感。雖然有時候這種悶葫蘆比不上劉乾這種逗比。
楊城接過空盒，隨口問道：“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搖了搖頭。
“沒有名字嗎？”倒不是歧視，只是像少年這樣的孤兒大部分都沒有名字，只有代號或者外號。
男孩又搖搖頭。
“你忘記了？”楊城愣了一下。
男孩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楊城扭頭看着鏡子外站立的劉乾，劉乾頓時心領神會，屁顛屁顛的走了。
“你這個熊挺可愛的，可以讓我看看嗎？”楊城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道，這個小熊跟‘可愛’這兩個字完全不搭邊。
又黑又丑，丟了一隻眼睛不說，只剩下另外一隻能在黑夜發出淡淡熒光的眼睛。樣子倒是正常，泛着可愛的笑臉，但這笑臉跟獨眼和些許污漬加起來就不怎麼可愛了……
“不可以。”男孩抱緊了懷中小熊，但又想到面前這人還不錯，於是又小聲說了句：抱歉。
楊城尷尬的摸了摸鼻尖，被拒絕倒是沒什麼，就是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場面一時間尷尬起來。
楊城只好摸着腦袋乾笑着：“啊哈哈，這藍天可真藍天啊。”
然後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場面頓時更尷尬了。
安靜的能聽到吊瓶的嘀嗒聲。
這時房門被打開，醫護人員魚貫而入。楊城對着少年安慰道：“不用擔心，他們只是為你檢查身體，不會有危險的。”卻發現男孩臉色絲毫未變，只是平靜的看着周圍醫生把他圍坐一團。
楊城無奈被擠了出去，劉乾好奇問道：“頭兒，問出什麼了嗎？”
他瞥了一眼劉乾，沒好氣的說道：“他不是說了嗎？忘記了。”說著就往外面走去。
劉乾追了上去，喋喋不休：“那就這麼乾等着？”
“不然呢？你還想把他腦子撬開看看？”
劉乾突然站住了，然後滿臉凝重，“這也不是不行。”
“我突然想把你腦子撬開看看裏面裝的什麼？”
“那你記得拍張照讓我瞅瞅啊，我還沒看過呢。”劉乾嘴巴不停，“我聽說殭屍喜歡吃腦子這是不是真的啊？還有植物到底能不能打殭屍？”
楊城順着階梯走下去，邊走邊說：“第一個問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殭屍真的喜歡吃腦子的話那他們對你一定沒有興趣…因為你壓根沒腦子。至於第二個問題……植物不知道，但我覺得你的豆腐腦可以。”隨後結束了這毫無營養的對話。
劉乾站在原地滿臉懵逼，什麼豆腐腦？豆腐腦不是吃辣的嗎？這跟豆腐腦有什麼關係？
……
楊城順着手中地圖不斷轉彎，穿梭在這座頗有年代感的破舊城市中，最終他在一間屋舍前停下了腳步。
他輕輕敲響了屋舍的房門，過了幾秒，房門被打開，裏面漆黑一片，有一位大半身子隱在黑暗中的人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楊城皺着眉頭，進入了屋舍。
屋子內滿是潮濕腐爛的氣息，這讓他感到渾身不舒服。
嘎吱～
房門被緊閉，無窮黑暗湧來，下一刻，燭光顯現，搖曳的燈光在桌上閃爍着，桌子另一面坐了位老人，只見他笑着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楊城坐下。
楊城毫不猶豫地坐下，看着對面臉色蒼白但精神抖擻的老頭內心有些詫異。
“那個趙偉的讓我來的，他說你們可以告訴我事情的原委。”楊城淡淡開口，他口中的趙偉是傷員中的某一位，那人告訴他來這裏的辦法，代價就是好吃好喝供着。
“既然來到這裏那就是有緣，有什麼想知道的自然可以問。”老頭笑着回答。
“我知道，要有元嘛。”楊城隨手拿出一顆小拇指大小的彩色晶體，扔在桌上。
老頭的笑容更加燦爛。
“我想知道……那個小男孩是惡魔嗎？”提起這個問題，楊城身體微微一綳。
老頭笑了笑，不說話。
楊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丟出一枚彩色晶體到桌上，老頭笑容滿面的拿起晶體，隨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鐵片，輕輕按了一下中心處的按鈕。
楊城眼前突然被瑩瑩藍光所籠罩，很快藍光消散，嘈雜吵鬧的聲音從耳旁傳來。
楊城眨了眨眼，數千人的混戰在他面前展開，血肉橫飛，凄慘的叫聲不絕於耳，可他的關注點卻不在此，反而穿梭戰場上，身形如鬼魅般不斷閃避，找尋着什麼。
不多時，楊城看到了戰場邊緣處那個抱着破舊玩具的小男孩，此刻他倔着小臉，憤怒的看着眼前嘲笑他並一手搶他玩具的男人，男人哈哈大笑語氣滿是不屑。
楊城手向上一揮，場面頓時定格，接着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開始倒退，直到某一刻，楊城突然握住了拳頭。
周圍瞬間恢復正常。
又是喊殺聲響起，小男孩朝着面前的男人憤怒揮拳，但這只是無用之功罷了，小屁孩怎麼打的過成年男人？
男人只是揮了揮手男孩就摔倒在地，接着滿臉戲謔的看着他，一把抓住玩具熊猛然搶過！
男孩抱着玩具熊猝不及防被甩進泥坑裏，想掙紮起身，但頭上傳來一股重力迫使他再次摔進泥坑，滿身泥濘。
男人用腳踩着男孩的頭，看了看破舊的玩具熊，嘴角的嘲諷更加濃重，手臂猛然一揮將玩具熊也甩進泥坑中，獰笑着踩踏着一人一物。
楊城冷眼看着這一幕，心中並無多少感受，反而升起幾分疑惑：旁邊幾千人血拚呢這貨就在一旁欺負小孩？而且這看起來好像是要故意激怒小孩一樣……他眼帘微垂，繼續觀察着他們。
男孩整個腦袋被浸在泥坑中，看不清表情，但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似乎是在極力壓抑着什麼。男人絲毫不顧，一腳一腳踹在男孩頭上，而後突然發力將男孩踢飛。
男孩沒有絲毫抵抗之力，後腦勺撞在堅硬冰冷的岩石上，鮮血模糊了他的眼眶，男孩勉強睜開眼，看到的卻是泥濘的玩具熊朝自己飛來，摔在臉上。
這一刻，血管里的某些東西好像被喚醒了，憤怒充斥着腦海，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抓起地上的石塊向前丟去，砸到了某個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越來越近，還帶着些許血腥氣息，但辱罵的叫聲漸漸變小了－－拿刀渾身染血的男人哆嗦的指着正在異化的男孩說不出話來。
細密的鱗片從男孩皮膚下鑽出，他的身姿漸漸拔高，巨大的黑翼從後背浮現，尖長的利爪取代了指甲，泥污白凈的小臉被森嚴可怖的面龐取代，周圍的環境跟隨着他的一呼一吸，蕭殺的氣息籠罩了這片空間。
但那名羞辱他的男人卻早已消失不見。
楊城看着那名男人迅速脫離戰場，然後拿出一枚通訊器，嘴唇蠕動，似在傳遞着什麼信息。
楊城吐了口氣，事到如今他怎能不明白？小男孩確實被注射了‘新生’藥劑，也成功蛻變為惡魔，但……他為什麼能恢復正常？他晃了晃腦袋，繼續看下去。
電流順着軀幹流轉到四肢百骸，充盈着男孩的身體，他伸出利爪不停的撓動着自己的胸膛，想把裏面那顆太陽般灼熱的東西硬生生挖出來，最終被滿目的血絲籠罩視線，沉寂下去。
“立即撤退！”通訊器那邊傳來聲音。
“是……”聲音還未完全傳遞出去，可男人已經說不出話了－－因為他身後的那個怪物已經伸手捏爆了胸膛內的心臟，他張了張嘴，卻只有鮮血湧出，只能絕望的死去。
粗壯的雷霆環繞在怪物左右，彷彿忠實的守衛，怪物收回手掌，沉醉般嗅了嗅手中鮮血，露出一絲不明所以的表情，然後看向周圍那些害怕到已經癱倒的人，殘忍的笑了笑……
藍光緩緩消散，周圍景物恢復正常，黑暗籠罩視野，燭光對面的那位蒼白老人雙手撐着下巴，饒有興緻的看着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