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歪脖子樹 下
祛煞，也叫做趕鬼。
一是驅趕儀式過程中吸引過來的孤魂野鬼，有的是會被香火紙錢吸引、有的是被亡魂吸引，還有的是破獄過程稍帶出來的鬼魂；還有就是驅趕過世之人或許可能散落在人間不願離去的那麼一縷魂魄，畢竟道家說人有三魂七魄，有那麼一魂一魄的遺留下來不肯離去也是有可能的。當然迷信從業者張天元是個地地道道的無神論者，他覺得這些說法都只是野道士對於儀式用來自圓其說的說法而已。
送殯結束的這天傍晚，張天元再次來到過世之人家中。
還是身着黃色道袍，手持三清鈴，“丁玲玲”青銅三清鈴聲音特別清脆醒神。
“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凶穢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張天元配合著三清鈴的節奏，頗有韻律地將這一段《凈天地神咒》念誦完畢。
從這段道經中可以看出，道家做喪葬法事其實是先禮後兵的一套。先是各種儀式，幫助亡魂順利投胎轉世、或是飛升仙界，免於承受地獄之苦。
若是這一整套流程下來，還有亡魂逗留人間，不肯離去，就不要怪道人不客氣了。
“斬妖縛邪，度人萬千。”“魔王束首，侍衛我軒。”都是這段《凈天地神咒》中的經文，斬妖除魔的決心可見一斑。
張天元這邊誦經結束，身後嚴正以待的棺材頭子們，立刻開始行動。他們每人手中拿一條桃枝，從祠堂出發，四散而去。分別沿着村莊和附近的田野跑動，時不時用桃枝抽打兩旁。
村中其他住戶每一家大門前都會倒豎一把掃帚。
掃帚是清掃污穢之物的，自然本身就帶有許多污穢之氣，所以民間也極度忌諱掃把打人這事兒，有的人仇恨深，才會拿起掃把打對方。
類似於黑狗血，也是污穢之物，所以可以驅邪擋煞，掃把也是如此。在大門外倒豎掃把就可以防止孤魂野鬼闖入家中。
棺材頭子跑一圈回來至少半個小時，張天元取出幾張藍紙，用白色顏料，唰唰地給過世人家寫了幾幅門聯。“桃花流水杳然去，明月清風幾處游”“靈魂駕鶴去，正氣乘風來”這是常用的兩幅門聯。
接着閑聊幾句之後，棺材頭子們就回來了。祛煞儀式到這兒算是完成了。很多東西只是失傳了，據張天元爺爺所說，他的師傅那會兒，祛煞可不是這麼意思一下跑一圈。那時候道士會拿着羅盤四處查看，發現有邪穢之處才會用桃枝抽打三下，所用的桃枝也不是隨隨便便掰來的，雷擊桃木當然是首選，但這可遇不可求，真有那麼一棵，也早被人取了做成桃木劍了。除此之外必須選向陽地中，生長五年以上的桃樹取其枝條才行。
張天元家中之前的確有一把桃木劍，傳說是用雷擊桃木製作而成的，保存至今的話也算得上是一件古董了。只是在特殊年代，破除迷信，被人收颳了去給燒了。
耐不住家屬和棺材頭子的挽留，張天元留在這邊吃了晚飯才走的。四月份的天，六點就已經黑了。七點多的時候，早就漆黑一片。
毛月亮、無星夜。
張天元覺得這就是霧霾污染的後果，小時候的夜空總是掛滿繁星。
此處離家中並不是很遠，算是相鄰的兩個村莊，張天元沒有開車，自然只能走路回去，就當是鍛煉了。
也不需要手電筒，張天元哼着小曲兒就朝家走去。昨晚醒夜結束，原想回去補個覺，
卻被章癩子拉着去給他參考店面裝修。三個月前這章癩子突然變得知家識苦了，竟然想到開家看風水的鋪子，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連軸轉，忙活了兩天一夜的張天元此刻真有些睏倦了。一路上連打了三四個哈欠，雙眼開始迷離，眼看就要睡着，腳上一個趔趄差點被絆倒。
“靠！”張天元瞬間清醒，也不看，憤怒地將腳下物體朝着遠處踢飛。
伸手去摸開袋，準備掏出手機照明用。這段路是兩村之間的荒郊地段，路面不平整，也沒有路燈。
“手機呢？”全身上下的幾個口袋摸了個遍，張天元也沒有找到他的手機。仔細回想，離開事主家的時候還在的，出門的時候還在看章癩子發過來的幾個門牌。
那麼這一路最有可能掉落的就是剛才絆了的那一下了。蹲下身去一通亂摸，除了石頭就是木塊。
“叮”前方不遠處的雜草叢中，有亮光，接着很快熄滅。
好巧不巧，張天元這一腳竟然是把自己的手機踹了出去。
那是微信消息，熄滅得太快，張天元只能憑着剛才的記憶摸索到大概的位置。沒想到這一腳踢得還挺遠，離開小道差不多得有十幾二十米了。
南方多蟲蛇，尤其是這開春之後，在這草叢裏，他可不敢隨便伸手下去摸，只能祈禱有好友繼續發來消息。
張天元像個傻子一樣在草叢中等了差不多十分鐘，也沒等來一條微信。可能平時人緣不怎麼樣吧，沒辦法，現在的獨居年輕人，很可能死了都沒人知道，尤其是張天元這種沒有單位和同事的人自由職業者了。
“章癩子，平時不想勒你的時候，bb個沒完，今天怎麼不發了？”“還有那些廣告短訊，推銷房子的啊、辦理貸款的啊、激情軟件的啊......”張天元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這麼期盼這些垃圾信息的出現，沒錯，垃圾信息包括章癩子的。
章癩子是前段時間才被張天元從消息免打擾中拉出來的。這貨沒事最喜歡的就是給張天元分享他在某音中刷到的女生，這也就算了，還喜歡發語音，一發就是五十幾秒的長語音，更可惡的是發的方言，你還不能轉化成文字看。張天元不堪其擾，只能把他給消息免打擾了，沒有拉黑都算客氣的了。
前段時間開始，章癩子需要開店鋪，從選址開始就一直拉着張天元，為了方便交流，張天元只得將他拉回來。
“叮”張天元都準備放棄了，準備去附近村民家中借個電話或是手電再來找。有新的消息進來了，張天元眼疾手快，一把就將草叢中的手機撿了起來。
“澳門新葡京:真人美女荷官在線發牌......”張天元很感謝這條垃圾短訊，決定之後只刪除不舉報了。
重獲手機的張天元打開手電朝外走去。
“嗯？！”走了差不多得有五六十步了，張天元還沒有回到原先的主路上，這不合理，他記得很清楚，為了找手機他只朝里走了十幾米。五六十步少說得有四十米了，這還沒到主路。
張天元拿着手電朝着前方照了照，手機手電照射範圍內，依舊不見主路，只有雜草叢。他覺得自己可能走反了方向，毫不猶豫地就轉過身去，抬起手電照過去，發現是一棵樹擋在前面。這棵樹離他只有幾米遠。
這就更說不通了，自己好得也走了四五十米了，轉過身去不應該是走過來的草叢嗎？為什麼會出現一棵樹，正對着自己？之前可是從沒見有這麼一棵樹在。
走近了之後，張天元發現這是一棵臘子樹，這是這邊野外最常見的一種樹。惹人嫌的很，因為臘子樹最能長毛毛蟲，還有一種綠色長毛的蟲子，那玩意兒蜇人才叫難受，會起一大片疹子，而且刺痛難耐。有叫毛辣子的，也有叫惠惠蟲的。北方有些地方叫洋辣子，有的人會吃洋辣子縮進殼子的洋辣子罐，其實就是黃刺蛾的幼蟲。
臘子樹因為長得分叉較多，很容易就形成了歪脖子樹，張天元眼前這一棵也是如此。
手機手電不怎麼明亮的燈光下，樹影呈現出標準的歪脖子造型。粗壯的樹榦直直地往上一人多高之後，突然一個接近九十度的轉角朝着一旁折了過去。樹冠枝葉茂盛，風一吹稀稀疏疏地響動。
這場景說不出的陰森詭異。張天元卻是毫不在意，都沒多看一眼這歪脖子樹，而是拿着手電繞着樹轉了一圈，試圖尋找正確的方向，一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這是迷路了。
張天元選了一個方向，毫不猶豫地朝前走去。
“我靠！”張天元忍不住爆了粗口，自己明明是背對着歪脖子樹朝前走了好一會兒，結果竟然又回到了這歪脖子樹下。
張天元不信邪，他又選了一個方向，埋頭朝前奔去。
果不其然，張天元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歪脖子樹下。
“鬼打牆？”
“還真有這玩意兒？”
“老頭你不是說這世界沒這些東西的嗎？不都是電視電影裏演的嗎？”（這台詞有些相似啊。）
張天元開始有些害怕了，信不信是一回事兒，真的身處其中之時，這恐懼和害怕又是另一回事。
“怎麼破來着？我想想，我想想。”張天元試圖冷靜下來，該死的手機也顯示電量不足10%。
“童子尿？”“我上哪兒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