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火羽
“《救苦寶誥至心皈命禮》？”聲音逐漸清晰，這也是張天元背的滾瓜爛熟的道經中的一段，這也是破獄儀式中常用的經文。伴隨着誦經聲，張天元明顯感受到寒意消退了一些。
“玉清靈寶尊，應化玄元始。浩劫垂慈濟，大千甘露門...”張天元無法開口，只能在心裏跟着默誦道經。先不管他是否有效，至少默念道經可以分心，這樣死的也不會太難受，這是張天元僅有的想法。
“十方救苦放祥光，照破銅城鐵壁牆。”
“亡者隨光旋轉動，出離幽冥赴道場。”這是這篇經文的最後一句，門內的誦經聲，張天元心裏的默誦在此時同時停下，漆黑中一片寂靜。
徹骨的寒意再度襲來，剛覺好受一點的張天元不想再次陷入絕境之中，立馬從頭背誦道經。“度人不死之神度，南極長生之君度...”這一次竟是脫口而出，儘管聲音小的難以聽清，但確確實實的，張天元已經可以開口誦經了。
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寒意還在不斷侵襲，連綿不絕，無法阻擋，並沒有因為張天元的誦經而減弱一分，反而愈演愈烈。漸漸地，張天元的嘴唇開始僵住，嘴巴張得越來越小，聲音越來越輕，張天元眼中的神采開始暗淡。
就在這時，“速與消除罪簿，落滅惡根，不得拘留，時刻升遷...“巨門內的聲音再度傳來。隨之而來的是寒意的消退，張天元雙眼恢復光彩，原來真正起作用的是門內的誦經聲。再次恢復過來的張天元毫不猶豫地跟着門內聲音一起誦讀道經，企圖藉助這誦經聲擺脫如今的困境。
“出離幽冥赴道場。”這一次，門內外的聲音都沒停止。極有默契地同時從頭開始念誦破獄道經。
張天元的聲音越來越大，身外的寒意無法侵入，此前透入的寒意也逐漸剝離，肢體開始恢復知覺，先是手指，接着四肢，軀體，張天元就像植物人找回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他嘗試着一邊誦經，一邊依照往日做法事時候的七星步踏步起來。
這七星步，張天元跳了不下四百次，每一步在什麼時機踩在哪個點上，早就駕輕就熟。這次卻是怎麼也跳不對，不是下腳時機不對，就是踩踏的方位有所偏差，原因就是張天元還沒有完全掌握自己的身體，手腳極度不協調，大腦也慢了不止一拍。
幸好，隨着巨門內外的持續誦經，張天元的軀體變得越來越靈活，七星步的錯誤率隨之不斷下降。
第一遍，這是張天元跳對的第一遍七星步，儘管還是沒有往常那般協調。“吁！”他忍不住停止誦經，喘了口氣。
這一次，那透入靈魂的寒意並沒有馬上襲來。
“你...好？！請...問...這是...哪裏？”張天元覺得最重要的還是搞清楚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怎麼才能出去。雖然誦經可以抵禦寒意，但總不能一直在這裏誦經啊。
他想着既然門內的誦經之人會幫助自己抵禦寒意，或許也會幫他離開此處。
門內的誦經聲在張天元喘氣的時候就已經停止，此時聽到張天元的問話並未回答。周圍再次寂靜地可怕，更可怕的是，如此安靜的環境中，張天元根本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手摁在胸口上，也絲毫感受不到心跳的震動。
張天元真的害怕了，他開始胡思亂想，“我是不是已經死了？”“這裏是陰曹地府？”...不輸透魂寒意的恐懼開始襲擾張天元，這一次他的身體開始顫抖，
並且是劇烈地顫抖起來，接着“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撞在地面上的屁股並沒有傳來什麼疼痛的感覺。
“完了，完了。”張天元毫無風度地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嚷嚷着，“閻王爺，閻王爺，會不會是搞錯了？”
“三十歲的生日都沒過啊。平時不抽煙不喝酒的，沒道理說沒就沒了啊。”
“您看，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道士是三清門下，平時做法事，我也沒少從你這兒撈人，您老，能不能再看看，是不是掬錯魂了？”不都說鬼混穿的都是死前的衣服，張天元估計自己現在穿的應該是道袍法衣，二話不說扯過來三清，看看能不能和閻王爺套個近乎。
“三清？”門內的聲音傳來，和此前的誦經聲一樣，這聲音分不清楚男女老少，也聽不出喜怒哀樂。
“對！對！對！”找關係套近乎最怕的就是對方不開口，只要開口就有機會。“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這三位就是道士的祖師爺了。”張天元打蛇隨棍上，趕緊扯過三清的虎皮給自己套上。
......
張天元原以為對方鬆口了，結果報過去三清之後，半天沒有反應。
就在他準備出聲詢問之時，“汝從何處來？”門內聲音再次傳來。
“華央國，華央國。華夏之族所在，中央之國。”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來對方的回復，張天元急忙回復道，甚至還不忘介紹了一下國名來歷。
......
又是毫無反應，寂靜無聲。
“上位者話都少。人狠話不多。”張天元試着這樣自我安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天助我也！”這一次，張天元分明聽出了門內之人話語裏的喜悅，他也很高興啊，門內的存在一高興搞不好就把自己給放了。其實他很清楚裏面的人不可能是閻王爺，真要論起來，閻王爺，也就是閻羅王其實是佛教的概念，不可能會誦念天上老君九幽破獄經。況且，要真是閻羅王，還真不會搭理張天元這種和三清扯幾千年也扯不上關係的野道士。
但無法否認的是門內的存在絕不簡單，不然怎麼會身處這塵封的通天巨門之內，張天元甚至懷疑這門就是地獄之門。
“繼續誦經，不要停！”貌似門內的存在提出了條件。
“這就好辦了！”張天元知道，談判的時候只要對方提出條件、要求，就表明這事兒可成，尤其是這種並不是無法實現的條件，對方很有誠意啊，“不愧是三清祖師，真有面啊。”
“太乙慈尊大寶蓮，仙童接引下三天。”門內傳來的是另一段道經，已經形成類似肌肉記憶的張天元張口就跟上：“香風吹散人間事，拔度亡魂出九泉。”
......
“奉請亡者來受度，禮拜慈尊上南宮...”張天元知道是自己想簡單了，這已經是第五十遍以上了，張天元只能數到第五十遍，再往後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氣力去數去記了。張天元已經累癱了，他乾脆攤坐在地上誦經，一開始他還可以一邊誦經，一邊踩七星步，現在卻是累的連手指都懶得動一下，只剩嘴巴還在堅持着，他實在是沒有膽量停止。
這麼久了，門內的聲音卻是一成不變，無論是音量、節奏還是情緒上，一如既往，就像是復讀機重複播放一樣。
張天元懷疑這才是地獄的真實模樣，先讓你絕望，再給你希望，接着再讓你絕望，並且是用一種極度折磨人的方式把你生生的磨死。
“咔”就在張天元以為自己馬上就要累死而解脫的時候，那扇腐朽的通天巨門處傳來了一聲非常輕微的聲響。但在這裏，這聲音着實有些突兀。
張天元和門內的存在同時停了下來，屏息凝神。
“難道是這門開了？”張天元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試圖靠近巨門查看。
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查看了好一會兒，張天元才從地上的痕迹確認這巨門應該是移動了那麼一絲一毫。因為巨門是朝里打開的，張天元這邊的地上有很細很小的一條痕迹。
來都來到地獄門外了，不看一眼說不過去啊。好奇心驅使下，張天元雙手扶着巨門，原以為腐朽破敗模樣的大門會一碰就散，不曾想，連一丁點兒細屑都不曾掉落。他將臉緊緊地貼在大門中間，閉着一隻眼睛朝裏頭瞄。
黑，什麼也看不見，門內外都是一樣的，這猶如固體化的漆黑。
“閻王爺？”“您好？”張天元貼着門縫上下移動，嘴裏喊着話。事後想起來，他忍不住佩服自己此刻的勇氣。沒辦法啊，能不能出得去這事兒，還是得落在門內的存在身上，不管他是閻王爺還是馬王爺。
門內毫無動靜，一直持續了好一會兒。張天元不死心，一直來回瞄着門縫，左眼累了換右眼，右眼酸了換左眼。
折騰了幾波之後，兩隻眼睛酸的不行，又酸又澀，主要是在這地方，眼睛根本流不出眼淚。
就在這時，一絲紅光從門縫底部的位置射出，張天元見此趕忙趴在地上，眯着眼睛朝裏頭張望。
只是紅光消失的太快，張天元趴下的時候，紅光已經被濃厚的黑色吞沒，不再有任何光線傳出。
張天元覺得很是遺憾和失落，也許那是出去的唯一機會，再不濟，死前還可以看一眼這地獄的景象。
張天元癱倒在地，懊惱地想要伸手去抓自己的頭髮。
“啊！”黑暗中手掌不知被什麼東西割破。張天元根本顧不上自己的手，因為紅光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