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話 結盟
魏國都城,大梁。
這是一座五百萬人口的超級城市,佔了魏國總人口的百分之三十。自從魏國要獨立的消息出現后,世界各地的人都彙集到了這個城市,想要在這個新興的都市尋找機會。
與其它王宮位於市中心的都城不同,大梁的王宮是在大梁群島的一個子島上,母島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建築群,城市中央高樓林立,大多是中式摩天大樓,其中有一棟完全現代化的玻璃幕牆大廈很顯眼。
它是魏國科研中心——天央大廈,魏國高端科技設計院,魏國軍事工業設計院,大梁軍工集團都在這棟大廈內。
大梁母島沒有洛邑一樣的禁飛區,城市上空穿梭着數不清大大小小的艦船,有鐵甲船,也有純粹的帆船。熾龍號這艘另類的戰艦,在其中顯得格外出眾,過往船隻上的人都紛紛探出頭來看。
“大梁都城安全府,熾龍號,停船接受檢查。”
一艘快艇停靠在熾龍號旁邊,摺疊扶梯伸了過來,三個人登上了熾龍號,後面兩人手裏各自握着一把栓動短步槍。
嬴政一行人在甲板上站成一排,前面那人走了過來,作了一揖。
“都安府,勞煩出示一下相關證件…”
孟狄便將手裏的一沓文件遞了過去,微笑着說:
“官爺,我們是秦國使團的隨行船隻,方才入境時已經報備過了。”
官爺看着文件,邊看邊說:“入境時間...不是明日么…”
嬴政走上前作了一揖,說:“官爺,我這些船員們第一次來大梁,迫不及待想要一睹這通都大邑之真容,所以提前來了…各項文件都齊全,還請官爺行個方便,讓我們去王宮前在這都城裏逛一逛…”
說著,嬴政回頭向孟狄示意。
孟狄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囊,向那官爺遞了過去。
官爺打開錦囊看了一眼,掂量了幾下揣進懷裏,嘴角微微上揚着,說:
“你們這艘船是配備了武器的,在都城裏太過張揚,不可逗留太久…去王宮的話,要將你們的船隻停靠在東港,乘王宮的車進宮…”
“是是是,那是自然…”
說罷,都安府的人便離開了。
呼——
緊張的氣氛消散,眾人長舒一口氣。谷風小跑着來到船沿,俯瞰着這座都城。
真棒啊…這個世界…太酷了…
……
……
大梁王宮,長公主府。
滋滋滋…
工作室內,電光火花,魏雨棠頭戴面罩,大手套上握着焊槍,全神貫注的工作着。
“長公主…長公主殿下…”
門外傳來呼喊,直到女僕推開門,她才放下焊槍,轉過頭。
“幹嘛…大呼小叫的…”
女僕雙手杵着膝蓋,大喘着氣:“剛剛…剛剛小奐從城裏回來,她說城裏來了一艘奇怪的戰艦,大家都在看…明明是帆船,卻裝着螺旋槳,噴着蒸汽,還有一門超大的大炮…”
“有什麼奇怪的…過渡型艦船,很多國家都有…”
“不是…小奐說,她聽旁人講,那艘船叫…熾龍號…”
魏雨棠表情一變,“什麼?她沒聽錯吧…”
“沒…沒錯,之前殿下不是打點過出入境管理府的人,讓他們一旦發現熾龍號入境就告知殿下…方才,他們打電話來了,說兩個小時前他們就入境了…”
啪!
“不是說明天才來嗎!”魏雨棠拍了一下桌子,
“那幫傢伙!都入境兩個小時了才打電話!”
“現在這會兒,嬴公子應該已經到王宮了…”女僕怯怯的說。
“嬴政…你這個混蛋!”
罵著,魏雨棠也顧不上打理滿身的油污,奪門而出。
……
……
大梁東港。
嬴政一行人坐上了王宮派來的車,乘車處的上方,一座茶樓的陽台上,穀雨默默的看着車隊遠去。走進房間內坐下,她旁邊是墨冷,對面坐着劉山劉流。
劉山:“看到那個度者了沒,樣子跟你兄長一模一樣,連名字都是一樣,看到他的時候,我甚至一度覺得他就是你兄長…”
穀雨沒有回答,給三人斟茶,“沒想到,墨台和朱台的人,也能像這般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飲茶啊…”
劉山摸了摸鬍子,說:“總不能…像貴台的第九使徒那樣,一見面就拔槍互射吧…”
“呵呵…您說的是赫珏那個丫頭啊,她嘛…做事毛躁,向來沒有分寸,如有冒犯到使徒大人,還請見諒啊…”穀雨放下茶壺,臉上是一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其實…”劉山說,“那樣簡單純粹的孩子沒什麼可怕的,我倒是很喜歡。反倒是閣下這樣,總是給人一種看不透的感覺,不是很舒服…”
“劉山大人也不像是那種一眼就能看透的人啊…”穀雨說,“放着好好的家族事業不做,跑來碎鏡閣朱台做一個使徒,完全叫人看不懂啊…”
“我是那種追求真理至死的人,而這天下有一些真理…在碎鏡閣這樣的組織里才能有機會觸摸到,不是么?”
劉山品了一口茶,接著說:“怎麼樣,事情在往墨台想要的方向走吧…”
穀雨沒有回答,默默給他加茶水。
“你們唆使楚國攻打秦國,不就是想把谷風拉進這趟渾水裏…當然,還有那個男人…他在洛邑城的消息,就是你放給魏國長公主的吧…”劉山淡淡的說。
谷風笑了笑,“還說看不懂我,這下不就被大人看透了嘛…”
“閣下甚至都不願意反駁一下嗎?”劉山眼神中有一絲憤意,“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惜挑起兩國的戰爭這種事…”
“…多少人將為閣下的行為付出生命,屆時生靈塗炭,哀嚎遍野,閣下一個女子竟如此冷血,內心從不會感到不安嗎…”
穀雨端起茶杯,聞了一下,搖了搖頭,“嘖…這家店的茶,不好…”
“據我所知,劉山大人可是出了名的茶道大家…”放下茶杯,她接著說:
“這麼差勁的茶,劉山大人竟也能面不改色的喝完么…”
……
……
“秦國使團,覲見——”
王宮大殿內,嬴政一行人,還有秦相呂衛緩緩走到魏王台下。
谷風輕輕推了一下孟狄,小聲說:“老孟…要…下跪嗎…”
孟狄搖了搖頭。
眾人一齊朝魏王作揖。
“拜見大王!”
自姬仁那個時代起就有規定,跪禮只可對天對地對父母,這天下各有雄主,也唯有周天子可以受跪禮。諸侯雖已經脫離周室的實際掌控,稱了王,名號上與天子平起平坐,但這個規矩還是被嚴格遵守着,以免給天下人落下不尊天子的口實。
魏王拂了拂冕旒,看了眾人一眼。
“唔…那一位,便是前幾日在洛邑叱吒風雲,大戰刑天的度者么…”
魏王指着谷風,孟狄趕忙推了推他。
“啊…”
谷風神色慌張,腦海里努力回想着古裝電視劇里的場景。
“庶…庶民谷風…拜見大…大王…”
哈哈哈哈…
魏王大笑着:“不必那麼拘謹…你們那個世界已經沒有王了,突然來到這裏,想必不大習慣吧…瞧把這孩子給嚇的…你就把本王當做你們那裏的什麼…叫什麼來着…”
“總統,大王。”魏相提醒道。
“對對對,你就把本王當做總統,沒那麼嚇人…”
“喏,大王…”
谷風苦笑着,心想面見總統也挺嚇人的…
“唔…”魏王又看向嬴政,“唔…這位眼熟…你該不會就是…”
魏王剛忙從王座上起身,走下來。
“政兒啊…”魏王上前握住嬴政的手,抬頭看着他的臉,“都長這麼高了…鬍子拉碴的…也不好好打理打理…”
唉…
魏王嘆了口氣。
“本王跟子楚,可是世交啊…這麼多年了,你一直就這麼流亡在外,叔父也沒能幫襯點什麼,實在是慚愧啊…”
“謝大王一直惦記着…”
“欸…叫叔父…叫叔父,叫大王生分了…”
“喏,大王…”
……
“大王…與秦國結盟一事…”秦相呂衛走上前,作了一揖,說。
魏王看了他一眼,說:“唔…秦相就是性子急…也不給本王時間敘敘舊,本來說好明天再談,今天就突然來了…”
“大王,楚國艦隊已經起航,不是外臣性子急,是此事實在十萬火急…”
魏王思索了一會兒,說:“既然本王叫政兒來,那麼就由政兒來說吧…”
嬴政朝孟狄使了個顏色,孟狄走上前作揖,“大王…”
“這位又是…”
嬴政回答:“回大王,此人叫孟狄,是政兒的軍師,他可代政兒講話…”
魏王笑了笑:“嚯,政兒還有軍師呢…有意思有意思…行吧,那麼就小孟先生講一講結盟一事,看看他如何說服本王…”
說著,魏王回到了王座上。
呼…
“大王。”孟狄深呼吸一口,扶了扶眼鏡,“小生,先恭賀大王,恭賀魏國,自大王在洛邑受天子胙稱王之後,這天下又出現了一位可威懾四方的雄主…”
魏王:“嗯…小書生會講話…不過,恭維的話,這幾天本王都聽膩了,講點新鮮的吧…”
孟狄頓了一頓,微微一笑,“那…罪民就先請大王恕罪了…”
魏王笑着:“這還沒開始說呢,就先領罪了…行行行,本王免你口舌之罪,你大膽講,本王喜歡聽實話…”
孟狄深深作了一揖:“謝大王!那小生就敞開了說了…”
起身後,他接著說:“大王。小生方才在都城街頭簡單遊歷了一番,這大梁跟洛邑比起來毫不遜色,堪稱天下新都啊,街巷上的魏國百姓也個個都意氣風發,談笑風生…”
“…只不過,在此番繁榮景象下,卻突發了一件讓小生頗為在意之事…”
“哦?何事?”
“小生路過一路口時,偶然見到那深巷中,幾個市民正合力毆打一名破布爛杉之人…船長大人見狀便上前阻止,小生也跟了上去…”
“…一問才知,那被打之人乃原晉國舊部之人,因其在街頭大肆辱罵魏國,幾人聽不下去才將他拖入深巷毆打…”
“竟然有這種事?國安府!”魏王喊道。
群臣里,國安府總督面色惶恐,趕忙跑出來。
“在…臣在!大王…”
“小孟先生所言可否屬實啊?”魏王問。
“回…回大王…”總督低着頭,“最近大梁的確來了不少晉國舊部之人,總在街頭鬧事,甚至搞了些小規模的恐怖襲擊。臣已經約見過大梁都安府總督,責令其儘快肅清…”
“唔…別一有事就推給都安府,你們國安府的人也得加強與都安府的合作,你也提到恐怖襲擊了,此類案件不是理應由國安府負責么?”
“喏…大王,臣一定親力親為,早日將逆賊捉拿,統統當眾問斬,以起震懾之效…”
唔…
魏王滿意的點了點頭。
“大王,此舉不妥。”孟狄說。
“有何不妥?”魏王表情有些不好看,“本王已經單獨劃出四座島嶼給那些舊部舊族,哪怕他們在島上另立新王本王都不會管,如此恩惠還不滿足?竟跑來本王的居所鬧事,不該殺嗎?”
“大王,換個角度想,雖晉國已滅,但他們仍不放棄報效舊主之心,雖然手段不光彩,也可謂忠義!而忠義之士萬不可草草捉殺了事。”
“那該當如何?”魏王問。
孟狄頓了頓,接著說:“當施以震懾。”
“殺一儆百不是震懾么?”國安府總督質疑道。
“非也非也。”孟狄搖了搖頭,“此舉只能震懾貪生怕死之輩。忠義之士怕死么?想必是不怕的吧...”
“大王,此類忠義之士,內心往往對舊主仍抱有幻想,幻想其有朝一日能東山再起。大王要做的,就是將這一幻想徹底扼殺。之後,維持其信念之動力就會減弱直至消失,若還剩下一些頑固分子,那就是純粹極端之徒,大王可隨意殺之。”
“哦?當如何扼殺?”
“向天下人展示魏國實力,展現魏人之凝聚力。達此目的最速之地,唯有戰場。”
孟狄說罷,魏王靜靜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便笑了起來:
“哈哈哈!小孟先生此番以小見大,原來是在這兒等着我呢!”
“大王…”孟狄又拜了一拜,“此乃秦魏結盟之要素其一…”
“還有什麼?”
“大王可知,那楚國為何要攻打秦國…”
“秦國不是向來就被列國打來打去嘛…正常…”
“大王,據我所知,楚國此次出動了三大艦隊,已是其艦隊總軍力四分之三,如此浩蕩聲勢,不像是攻打秦國這般簡單…”
“…小生以為,那楚王已斷定魏國會馳援秦國…”
“可我魏國會不會出兵可還不一定啊…”魏王說。
“大王,那楚國向秦國開戰之前,定是考慮過魏國參戰之因素的。雖不確定,但他最終還是選擇開戰,並已將三大艦隊派出,像是有恃無恐之狀啊…”
孟狄微微一笑,接著說:“簡單點來講,那楚王一定在想,楚軍攻打秦國即便再加上個魏國,那三大艦隊收拾起來都足矣…”
“笑話!”魏國上將軍冷笑一聲,“一群不成氣候的蠻子…”
“大王,上將軍大人。”孟狄說,“魏國國號新立不久,難免讓天下人將其與曾經的春秋之霸晉國聯繫起來,覺得魏國繼承晉國半個衣缽,其餘半個為趙韓所有,那麼理所應當認為,魏國恐怕只有晉國一半實力爾爾…”
“…然清醒之人定會知曉,早在晉國仍在世之時,近七成軍力來自魏氏家族勢力,包括令列國膽寒之巨艦利炮,皆為魏氏軍工集團所設計製造…當今魏國之實力,與曾經的晉國想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孟狄又笑了笑,“正如上將軍所言,那幫蠻子不知,或知而不屑…”
“而天下人不難看出,大王同秦國先君乃世交,關係甚深。雙方早在之前就透露過待魏國新立后定要交好結盟之意…楚國想必便是以此斷定魏國會參戰…”
“…所以,攻打秦國是假,藉機挑釁魏國才是真…”
唔…
魏王看了眼孟狄,又看向魏相:“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大王!”孟狄此時深深一拜,“倘若魏國此時不出兵馳援,定會讓天下以為魏國不敵楚國,也會寒了列國想要與魏國結盟示好之心啊!”
“…若是大王出兵,此戰作為新立魏國之首戰,定能打得國內振奮,打得天下臣服!讓舊部勢力再不敢言復出之夢囈,讓列國不敢再言同魏國爭霸之妄語!”
最後一段,孟狄說得鏗鏘有力,聲音極大,整個大殿都為之一振。
之後,殿內安靜了好一會兒。
唔…
魏王看向魏相,“相國大人如何看…”
魏相思索了片刻,說:“大王,小孟先生方才所講與昨日臣之諫言相差無幾…魏國,是當與秦國結盟,出兵懲戒楚國…”
說罷,魏相看着孟狄,連連點頭。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魏王微笑着,揮了揮手:“秦相…”
呂衛趕忙答應:“外臣在!”
“把盟書遞交給相國大人吧…”
……
結束后,幾人走出大殿,所有人都長出一口氣。
“小孟先生…”呂衛停下腳步,朝孟狄作了一揖,“敢問小孟先生師從何處…”
孟狄回禮:“回秦相大人,小生自小在外遊學,天下為師…”
呂衛一臉難以置信:“連學府都沒上過?”
孟狄撓了撓頭,說:“硬要算的話,七歲的時候,稷下學宮招我進去待過一年,後來覺得那裏的人整日只會空談,沒意思,就溜了…”
呂衛的嘴巴張得更大了:“七歲?!就進了稷下學宮?天吶…”
谷風也湊過來說:“剛才在城裏我們明明連船都沒下過,你居然編了個見義勇為的故事哄騙魏王,你也是夠大膽的了…”
呂衛擺了擺手:“度者先生這就不懂了,你以為那魏王不知道這故事是編的?通過真實問題編造出來的故事,只要它能反映真相,那麼它就是真的…”
“說服魏王其實沒花多少心思…”孟狄說,“秦相大人,其實不難看出,魏王心裏早就有決斷了吧…只是在等秦國求他...”
呂衛驚訝的看着他。
孟狄笑了笑,“魏王和那驕奢淫逸頭腦簡單的楚王不一樣,魏王機械師出身,思維理性嚴密,做事有條有理,善於聽取意見,他自然清楚結盟一事其間的利害。正如魏相所講,我只不過是把他的建議重複了一遍而已…”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呂衛嘖嘖稱道。
……
“嬴政!!!!!”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呼吼響徹了整個王宮,眾人朝聲音的來源看去。
嬴政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蹲下,蜷縮在白玉欄板後面,瑟瑟發抖。
只見魏雨棠朝着幾人大步走來,氣喘吁吁的,腰間扛着一門手炮。
“喂!你們幾個是秦國使團的吧!”
魏雨棠怒目圓睜,眉毛豎起,整個臉都像是充了血,扛着手炮的手臂因為肌肉的緊繃而線條分明,油污和汗漬混雜在一起,在線條上流淌着。
眾人連忙點了點頭。
“他人呢!”
噓!噓!
嬴政示意眾人不要暴露他的位置。
孟狄搖了搖頭,眼神里彷彿在說,你再不出來我感覺她會一炮把我們轟死…
於是他和谷風相識一眼,一齊朝着嬴政躲藏的位置晃了晃腦袋。
“卧槽!谷風!小狄!你們兩個…”
嬴政滿頭的汗珠,表情像大難臨頭一般猙獰着。
轟!
“卧槽!”
一聲巨大的炮聲,眾人四散而逃。
而此時嬴政身旁不足半米位置的白玉欄杆,被轟出了一個大洞,碎石塊散落一地。
他雙腳顫抖着緩緩站起來,僵硬的抬起手揮了揮。
“好…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