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十一月中旬,到了傅嬌父親的忌日,照例她要去佛爾寺給父親上香。
佛爾寺在京畿,是傅家家廟,距離不遠。
陳氏早先便着手準備祭祀所用之物,到了忌日這天,老人不免有些傷感。雖說已經過去這麼多年,說是不牽挂,但哪裏能不牽挂,獨子早夭,讓白髮人送黑髮人,總有些過於殘忍。
每年到了嬌嬌父親忌日這天,陳氏的情緒不由自主地變差,今日也不例外。
到了佛爾寺,陳氏便對傅嬌說:“你去正殿給你父親上香,我身子有些乏了,去廂房等你。”
知道她看到正殿裏父親的牌位會傷心,傅嬌點頭說好:“您先歇着吧,我上過香就去找您。”
知客僧引着陳氏到廂房去歇息,另有廟僧帶傅嬌到正殿上香作法。
法事做完將近晌午,傅嬌又累又乏。
這時一個丫鬟走了過來,對她道:“姑娘,老夫人吩咐我領你去廂房。”
傅嬌四下看了一圈,玉菱那丫頭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她院裏別的丫鬟也都不在,只好先跟她走了。
走過偏殿,人越來越少,傅嬌有些納悶,再打量那個丫鬟:“我瞧着你有些面生?”
“姑娘好眼力,奴婢前幾天剛到老夫人院裏,姑娘還沒怎麼見過我。”丫鬟道。
傅嬌飛快地朝那丫鬟看了一眼,神色變幻了幾瞬,突然轉過身往身後跑去。
“姑娘!”那丫鬟見突生變故,高喊出聲。
旁邊廂房的門“嘩啦”一聲被打開,一道黑影竄出來,直奔傅嬌而去。
傅嬌卯足了氣力向前跑去,可她又豈是李洵的對手,剛跑出幾步,就被他拽住手肘,往回一拖,重重地撞進堅硬的胸膛。
李洵略帶涼意的聲音在她發頂響起:“嬌嬌。”
傅嬌雙腿發軟,難以鎮定下來,想要掙脫這方束縛,卻被他緊緊掣住,半點動彈不得:“你放開我!”
李洵駭然吸了口氣,又喜又氣又怒,拽着她的手臂往旁邊廂房拖去。
他堵在門前,將傅嬌的去路堵得死死的。
“這麼久不見,嬌嬌可有想我?”李洵放慢語調,極儘可能地用平和的語氣跟她說話。
傅嬌看着他不言不語。
方才因為掙扎,臉色微微泛紅,雪膚上染上瀲灧紅光,令她看上去格外誘人。
李洵嗤笑了聲,問:“你究竟中了什麼邪?要說這麼絕情的話。”
傅嬌看向他:“我沒有中邪,我這麼說是因為我是這麼想的。”
不理會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傅嬌直截了當地說:“我上次跟你說得不夠明白嗎?若是你沒有聽清楚,那我再說一次,我們之間緣盡了,我們從今往後,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安好。”
此話入耳,李洵心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各自安好?你讓我如何各自安好?”李洵抿着唇角盯着面前的傅嬌,一張臉愈發冷得嚇人:“我究竟做了什麼,讓你避如蛇蠍?”
傅嬌聞言整個人如泥胎雕塑。
李洵朝她走過去,行走間袍角飛揚,帶着不容人反抗的氣勢與威嚴。
就在那瞬間,夢中李洵可怖的面容又在眼前浮現。
他的影子投下來,把她整個人籠罩其中。她本能地恐懼起來,不說話,只瑟縮着身體,用驚恐而戒備的眼神看他。
“我說對了,嬌嬌,你怕我?”李洵利刃般的視線落掃過她的面龐,眉宇間流露出些許不忍。
傅嬌回過神來也知方才反應着實大了些。
雖然她真的很害怕夢裏的李洵,可這樣荒誕的理由說出來他怕不是會更大為觀火,她也不想徹底激怒他,遂壓下了心底的畏懼,檀口微啟小聲說:“是啊,殿下是天之驕子,阿爺常跟我說伴君如伴虎,我思前想後,覺着我的性子委實做不了端莊淑儀的太子妃。”
“做我的人,你想什麼性子便什麼性子,無人敢置喙半句。”李洵看着她驚懼猶在的面容,耐着性子勸她:“凡事都有我,你莫要害怕。”
傅嬌腹誹你不知道你又多可怕。
這些年他們形影相隨,李洵的脾氣傅嬌再清楚不過。
他對傅嬌好的時候可以把心掏出來,但同時,他將她看做私有,連她對別的人笑一下他都會不悅。
她之前沉溺於他的好,以為她能看到這麼多年情意的份上聽她一句勸,從而避免悲劇發生。
可寶來血淋淋的例子告訴她,企圖以舊情打動說一不二的儲君無異於痴人說夢。
也正因如此,她放棄了自己可笑的想法。
要想避免夢境中的慘劇發生,只有和他斷得乾乾淨淨,再不來往。
想到此,她眉心微微一沉,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堅定:“多說無益……”
對上李洵那雙帶有侵略性的眼眸,傅嬌的聲音戛然而止。
兩人之間不過尺余寬的距離,近得連他身上熏衣香料的味道都清晰可聞。
認識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覺得他如此迫人,在他身影的籠罩下,她連呼吸似乎都有幾分吃力。
“別說這些混賬話來氣我,你適不適合做太子妃,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他欺身上前,攬住她的肩膀,壓着自己即將噴薄的火氣,說:“你要的,我能給你的,都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不想再和殿下糾纏此事。”寶來的事情仍歷歷在目,李洵說什麼她都無動於衷。她往後退了半步,避開他的鉗制。她轉過臉對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問:“我不要和別人分享丈夫,你能做到不納妃,不和別的女人生孩子嗎?”
李洵的目光從她略帶紅暈的臉龐,緩緩移到緊緊攥成拳頭的手上,她渾身緊繃,抗拒和瑟縮明晃晃擺在臉上。
他不得不懷疑,難道她對這件事介意至此?
本來這幾日他因為公務就煩心不已,皇上連番下令讓他儘快南下,他不想南下之前她還帶着氣兒,便讓李知絮上門說項。
他已經作出很大讓步,卻不料她還是不管不顧要和自己決裂,這讓他的心緒越是煩躁。
胸口沉着一股揮散不去的戾氣,蓬勃騰然似要衝出胸口:“傅嬌,你未免太得寸進尺。”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什麼脾性你最清楚不過。”
傅嬌仰面看向上方的李洵,眼睫輕顫:“世上好女子那麼多,殿下想要什麼樣的沒有,何必非要我這麼個不識趣的。”
“過去的情意你當真一點也不顧了?”李洵朝她走近了兩部,沉聲問。
此話問得傅嬌心口微顫,十幾年的情意豈是說方便能放的,儘管一再提醒自己要放下,心上卻難免起漣漪。但很快她就調整過來,事已至此,斷然沒有拖拖拉拉的道理,她狠心道:“情意最是虛無縹緲,要它做什麼?”
李洵聽明白了她的話,這人是想着法兒擺脫他。他冷笑,一俯身捏着她精緻小巧的下巴,一字一頓道:“剛才的話,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他的手剛伸過來,傅嬌就下意識退開,躲避不及,還是被他捏着下巴,本能地伸手去掰。李洵卻反手剪了她的胳膊,將她朝自己拉近幾分,道:“嘴皮子不是利索得很嗎?怎麼不說了?”
傅嬌多少有些回過味來了,自小李洵便視她為私有物,饒是現在怎麼說,他都不會放開她的。
她下巴被捏得生疼,卻偏偏擺脫不開,只好憤憤別過臉,不再看他。
李洵這才鬆開她的胳膊,抬手撫着她微涼的臉頰。他的手掌冰涼一片,就像一條毒蛇滑過,讓她寒毛卓豎:“天下女子雖多,可孤的太子妃只要嬌嬌一個,這是天恩,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李洵看着她錯愕驚恐的神情,心中怒意滔天。
他們幼年相識,少年相愛,她這輩子就該在他身邊,為他掌持中饋,生兒育女,陪他接受萬民朝拜,共享山河萬里。
如今他還記得年少的承諾,她卻要走了。
難道當真是人心易變。
不可能,他絕不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誰都可以背棄他,傅嬌不行。
因這些年,他少得可憐的真心統統賦予了她。
他不允許她將他的真心踐踏在腳下,攆入塵埃里。
思及此,李洵面色陰沉如水:“我們這輩子都要糾纏在一起,別再說什麼橋歸橋路歸路的混賬話,不管孤過橋還是走路,你都得陪着。”
他冷冷睨了她一眼,撤開捏她下巴的手,說了句柔軟的話:“只要你回心轉意,孤不會計較這回的事,此前答應你的一應算數。孤不能答應你一生一人,但你放心,就算以後有了別人,也無人能越過你去。”
這一刻的李洵是那麼可怕,傅嬌真真實實感受到了夢裏的那種恐懼感。
傅嬌不敢再說話,怕開口會徹底激怒他,她傲氣地別過頭,在他手下徹底不吱聲了,也沒有要跟他說話的意思。
此時外面響起奴僕呼喊傅嬌的聲音,李洵不宜久留,他見她神色鬆動,不似剛才那般抗拒,私以為她想明白了,於是又說了幾句潤心軟話,才越窗離去。
作者有話說:
沒人給我撒花花,我就自己撒花花~~~~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