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宮裏的吃瓜群眾最好的品質莫過於守口如瓶,雖然會失去很多樂趣,但能苟命。
畢竟,everybodyjustmindtheirownfugbussiness。
我投給元淵一個“好兄弟,有我在”的堅定眼神,立刻把嗆出來的眼淚憋回去,叫了一聲甜甜的“哥哥!”
在我看到他試圖殺人滅口的狠厲轉變為心平氣和時,我就知道這把穩了。
他的眉眼是和皇帝較相似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器宇不凡的翩翩佳公子,稱之舉世無雙毫不為過。
我抱住他蹭他的臉頰,極快地替他拭去掛在眼眶的淚,這滴淚不該掉在這。
“皇妹。”
他身上好燙,我正欲回頭卻被他按住,更嗆了。
“夜已深,不多叨擾母后,兒臣告退。”
他起身是踉蹌,走時穩當,倒像是被我絆倒一般。
他的側顏,好像元瀟母妃。驚天大瓜。
這二位斷然不是省油的燈,皇后把我當槍使了,拜託,我可不是漂亮國甜心。坐山觀虎鬥懂嗎?懂行!
宮中不太平,我有幸長到七歲實屬不易,難怪元淵早早請旨赴邊疆了。
皇帝對皇后一派的心思早有覺察,現如今政局穩定,國公勢力的削弱已成定局,我得自尋出路。元瀟的生計是當務之急,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她的功效在後頭。
我在府庫尋到侍奉過我的芷芳嬤嬤,她過得拮据,身上當值的衣飾全是年前的。
“你,去給嬤嬤尋一套新宮裝來。”
區區一個府庫總管我還是敢使喚的。宮服而已,單憑他平日裏受的小恩小惠和欺壓宮人揩的油水就夠置辦一綢東境地字號錦緞。
“殿下,屬下實在是找不到。”
他欠欠地躬身呈上一件藍緞斜領衫。針腳平平。這種針法我見過,表面尚可,內里有漏線倒勾,剮皮刺肉。
“去織局查查負責這宮服的綉娘,莫要打草驚蛇。”我招過侍女明視囑託道。
“薄了點,麻煩總管再尋一套吧。”
府庫的宮人們樂意看總管受累,裡外圍了三層,個個憋着笑,總管後邊的人惹不起,看狗出醜也行。
總管切齒忍氣轉身入庫又一陣翻找。
“殿下您過目。”
褐色布扣長衫,里縫內襯,中規中矩。我親手遞給嬤嬤,順帶掃視廳周,有不少穿藍緞的。
“藍色的款式本殿不喜歡,總管再派人多找幾套新款式吧。有勞。”
話音未落,角落一藍衫婢子噗嗤笑出聲。礙於我在,總管只敢睜圓眼瞪他,她並不買賬,總管臉都綠了。
“嬤嬤可願去三公主宮內當差?”
“老奴榮幸。”
那便是了,我點點頭眼神示意總管。
“奴才記下了。”總管忙不迭應聲。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想必我真鳳天女的名號在私下又得神話幾分。
我將嬤嬤帶去元瀟宮內,本想與她敘舊,她卻借口元瀟哭鬧趕着哄她睡覺。
一盞茶后,她抱着元瀟從屏風后探身。
見我仍在,她面上驚訝轉瞬即逝,已然瞭然我的意思。
“二公主很是乖巧伶俐。”
見我神色自若,她默默托起元瀟好讓元瀟睡得更安穩。
“嬤嬤照料二妹若有所需,以我的名義去府庫即可。”我揭蓋淺酌,觀盞內茶葉沉浮。
嬤嬤福身致謝抱元瀟上前。我捏捏元瀟的臉,當真是吹彈可破。嬤嬤撥開元瀟額前碎發攏在耳廓挪回塌上安睡。
我推過溫茶於方桌一端與嬤嬤對坐。
“不曾知曉嬤嬤名姓。”
“老奴芷芳,殿下問過的。”嬤嬤跟前的茶蠱合蓋如鍾,茶托上連濕氣都不曾有“原是姓萬的,是忌諱。”
以她對皇帝不卑不亢的語氣還有御前人對她的敬重,我只能推斷她身份不凡,現下聽了她的話,錯不了,她便是皇后提過的前朝女官,多年前被捲入奪嫡密案至此便遷入後宮職事。
叱吒官場的女官淪落成塵朴宮婢,怎一個悲字了得。
我掀擺跪地,散開的衣裙如一朵盛放的妖花。
“拜見萬尚書。”
萬尚書趕忙扶我起身,動作太大導致茶水灑在茶托上,茶香淺淺飄在桌上。
閑談少頃,我離席告辭。回宮途徑沉鳶池,池中浮萍盛盛,池外樹築窠巢,不由得想起與萬尚書的閑談:
“殿下宮中有小池,而今蜉蝣在否?”
“蜉游無根,自在天地。”
“枯茶沉浸,察之易矣;蜉游若離,難哉,難哉。”
回宮我又命宮人栽了好些浮萍在小池裏,取了花房上品的蓮種植下。
“公主,綉娘求見。”
我長舒一口氣,挺直腰桿從葛優癱的狀態中恢復過來,我真的不願再中譯中。
綉娘跪在地上,我揮手讓她抬頭,是個機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