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忐忑不安

過了一會，房門再度打開，連一點思考時間也不給我。

一個穿着淡粉色奴僕裝束的少女走了進來，身下裙襬輕忽忽地飄着，宛如小仙女般，她手上捧着一迭乾淨整齊的衣物，一對上我的視線，抱着衣服衝到我面前開始嗚嗚咽咽：“夜大哥──！人家還以為你會死掉呢！那時候你流了好多血，幸好你沒事……要不然殿下沒一天給我們好臉色看，嗚嗚……”

我有技巧性地和她拉開距離，有點害怕她會把我的衣袖當作衛生紙，我有嚴重的潔癖！

“你是誰？”我一問，她着實一愣，不過下一秒馬上恢復臉色，真是好功力。

“幸好殿下有告訴我你喪失記憶，要不然我肯定被你嚇傻了！我是芊桐，絕情殿的近身侍女之一。”

絕情殿？近身侍女？

看到我露出狐疑神色，她接着補充道：“絕情殿是二殿下的居所，雖然殿中的侍女及侍衛很多，不過就近服侍殿下的侍女只有三位，近身侍衛更是只有一位。”

喔！意思是你是很厲害的角色，我懂了。

“那我是誰？”反正都變成這樣了，先搞清楚自己在這裏的身分地位再說。

芊桐笑了笑，臉頰上兩個可愛的梨渦很討人喜歡，“你是夜天曦，二殿下的近身侍衛！”

好，現在什麼都嚇不倒我了，原來我是更厲害的角色。

所謂侍衛──就是跟保鏢差不多的角色嘛，沒想到即使時光倒退，我還能看見長得跟少爺一模一樣的人，連彼此的身分差別均如此相似。

見我忽然沉默，芊桐搭上我的手，溫熱觸感傳來一股暖意，“夜大哥不用擔心，你需要什麼儘管說，芊桐會幫你的！”

聽到她的真誠話語，從醒來后一直激蕩的心湖總算平靜了些，芊桐真是個讓人感到窩心的好女孩。

不過在這之前，我想確認一件事，“芊桐，這裏有鏡子嗎？”

“嗯……夜大哥你又不是女孩子家，怎麼會有鏡子放在房內？啊！有了！等等我。”芊桐走到不遠的矮木壇桌旁端起一盆清水遞到我面前。

我俯身湊上仔細望着水中倒影，稚氣模樣跟清秀五官沒變，我仍是印象中的自己，唯一不同的是長及后腰的黑色長發，怪不得剛剛覺得頭上重了許多，我居然到現在才發現……有夠後知後覺。

“夜大哥？你的臉怎麼了嗎？”

“芊桐，我之前就是長這樣嗎？”

聞言，她毫不掩飾地噗哧一笑，“當然啦！夜大哥是我見過最討人喜愛的男侍衛了！可愛又厲害！這次你受傷大家非常擔心呢！”

我頓時神色一沉，臉上掛滿黑線……雖然不是第一次被這樣說過──之前跟少爺走在路上常被擺路邊攤的叔叔嬸嬸們誇獎可愛，但是這個形容詞對一個能夠以一擋十的男生來說，叫我怎麼接受呀？

不管這個了……就算容貌沒變，我跟”夜天曦”終究是不同的人，我以前不信鬼神之說，但若真有靈魂存在──現在我在他的身體裏，那真正的夜天曦呢？還有我……我死了嗎？

基於好奇，我開口詢問：“芊桐，夜天曦……我是說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夜大哥是個好人！待人親切，才不會像某些討人厭的侍衛愛擺架子。若是殿下有好東西賜給你，你會分給大家。你總是替別人着想，有麻煩也老是自己沖第一個。”她扳起手指一件件數着，而我只能默默聆聽，“喔！還有夜大哥的武功是絕情殿──不對，應該是整座皇宮的近身侍衛中的佼佼者喔，二殿下很認同你的實力。”

芊桐滔滔不絕說著，聽到這，我忍不住出聲打斷她，“芊桐，聽了你剛剛說的那些，我有幾句話想告訴你……”聞言，她側過頭，明亮翠綠的大眼直直地望着我。

”現在的我，可以說是夜天曦，卻又不是他──如果之後的我讓你感到失望，不像以前的夜天曦，那我在這裏先跟你說聲抱歉。”

因為我，根本沒有她所說的這麼善良。

“夜大哥，你不要難過啦！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恢復記憶的！”她輕輕拍上我的肩，笑着鼓勵我，完全無法理解我的話。

只有我知道──真正的夜天曦不在了。我連該不該替他哀悼都不清楚，只得必須頂着這張跟我一模一樣的臉在這裏活下去。

芊桐忽然一指戳中我的眉心，讓我不得不從沉重思緒中抽離。

她嘟起嘴嬌嗔：“夜大哥，你每次有心事都皺着眉不跟別人說。”她的語氣中帶着頗多無奈，“就算失憶，這個壞習慣還是改不了。”

她一把抱起在床邊的衣服塞進我手中，“好了！快換上衣服吧，殿下叫我帶你四處逛逛，看能不能想起什麼，我先到外頭等你。”走到房門口，她又轉過身朝着我說：“夜大哥，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還是我們的夜大哥，也是二殿下唯一的近身侍衛。”

房內又剩下我一人，緊揪着懷中衣物，我神色沉重地嘆口氣。

不論是天意使然還是老天爺的嘲弄，除了走一步算一步也別無他法，至少我的宿命沒變，仍是要守護一個人。

“殷覺曜緋，記住了。”

回想起那個冷澈語調，聽來和少爺如此相似，我是否真的能將那個人當作少爺一樣看待呢？

真正的少爺……現在又過得如何？少爺，你會因為我的離開感到一絲不舍嗎？

沒有人能回答我的問題，所以我任由思緒如同沉石般緩緩沒入記憶深海。

換上璞黑服裝，再繫上淺褐色的棉質腰帶，向來不習慣用皮帶或其他腰間固定物的我為了搞定這條軟綿綿的東西花了不少時間，總算綁得像樣一點，至少不會曝光。最後套上淺素外衣，我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