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真真假假
在地獄捕快全力追蹤、尋覓地下通道兇手的同時，霍七輕輕推開了舍家古玩城的大門。
與十州古玩城不同——十州古玩城中的店鋪以追求經營高端真品、精品為主流，一些標誌性店鋪也都是業內行家操盤，雖然魚龍混雜、陷阱重重，但追逐優質古玩是共識。與之相應，十州的客戶，專業品質和社會品質也都很高，所以，擺在十州古玩城店鋪里的東西價錢也夠貴。而舍家古玩城，則以低價為噱頭，以撿漏兒吸引客流，真品、精品稀少，仿品、贗品大行其道。
老囧的真金閣位於舍家古玩城頂樓，整個一層都是他的店鋪與展廳。
在金碧輝煌的掩映下，老囧的經營特色則是：全假——連一件真東西也沒有！
古玩藝術品行業特殊，其中，真品往往價格昂貴，但行家交流，價格運作空間卻有限，而把贗品作為真品去運作時，看人下菜碟，利潤空間卻近乎無限。
比如說，一件真品，1000萬元買進后，再想2000萬元賣出，價格翻一倍非常困難，因為很難短期內出現翻倍的市場行情。但是，一件成本1萬塊錢的假東西，被當作真品賣到10萬塊錢、100萬塊錢，獲得10倍、百倍的利潤，卻相對容易實現。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賣假貨就是這特點。
巨大的利潤，讓無數揣着發財夢想的鬼民混跡於假貨市場，把假貨市場做得風起雲湧、熱鬧非凡。
賣古玩假貨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沒有法律風險——不論在哪個行業，造假都是會被嚴厲查處，唯獨古玩市場是個例外。經營古玩，很多年代高古的真品器物，來歷都很可疑，隨時可能因為地府管理部門的調查介入而出現問題，觸及法律禁止，但經營做假藝術品，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以仿品、工藝品的幌子逃避法律紅線。
老囧就處於一個既沒有風險，又利潤可觀，且無數鬼民趨之若鶩的假貨市場金字塔頂層，日子過得愜意無比。
當然，老囧從來不會以賣假貨的身份自居，他聲稱自己的東西都是國寶級真品好貨。真金閣的外面懸挂着一面面榮譽牌匾，老囧更是各種所謂無間地獄文化協會的領軍旗幟性名嘴，他甚至還是地府一些高校課堂的座上客。那些沒有專業背景的地獄媒體，甚至經常把他作為行業專家，採訪他，請他分析評判各種專業領域的問題。
老囧就是活在一件又一件偽裝外衣中的變色龍，既高檔亮麗，又很接地氣，可是如果掀開這一件件外衣，進入最裏層，那其中的黑暗程度，普通鬼民一定會驚掉下巴。
霍七的目標是老囧。
然而，霍七並沒有走進真金閣。他坐電梯到了老囧真金閣的樓下一層就下了梯，看上去，就彷彿一位漫不經心閑逛的顧客。
霍七判斷，老囧的手下剛剛發生命案被殺，作為混跡地獄社會多年的老江湖，此刻他一定高度警覺，而自己身背命案，稍有不慎不僅自己會陷入危機，還會牽扯無辜，不能不謹慎小心。
果然，霍七隻稍稍仰頭，就注意到真金閣那一層，有一些高度警惕的黑衣男鬼正一邊來回溜達，一邊四下張望着。
如臨大敵——
霍七有點想笑。
他悠閑地逛着一家家店鋪，最後，走進一家視野開闊的小玉器店：九如堂。
正常古玩店的老闆，對於散客基本上不理不睬，因為古玩交易不是通常的日用品消費，不僅價格較高，而且鑒別門檻也高，
交易的達成通常都是固定客戶，陌生隨機顧客交易基本不可能發生。這些古玩店的客戶擴張，也以口口相傳的朋友介紹為主。散客多是隨便轉轉，看看熱鬧。對於不懂行的客戶，正經古玩生意不太好做，也就不愛搭理。
但是，對於賣假為主的店鋪就不同了，你是散客、不懂、還是隨機逛街，那簡直太好了！正是絕好的目標客戶。在門外漢面前，最有力的武器不是物品，而是老闆的嘴和他純熟的殺豬套路。比方，老闆直接忽悠你，這件東西3000萬，那件東西2800萬，聊了一氣，老闆大手一揮，大家挺投機，20萬賣你算了。你覺得撿了大便宜，他賺到的利潤則是一年房租……當然，一家店鋪靠不靠譜，主要還是看東西，不能因為老闆的態度來下結論。
霍七進入玉器店，老闆很熱情，順手開了櫃枱的照明燈：“隨便看，有需要看哪件兒，儘管說。”
霍七笑着應聲，他從老闆那張笑容可掬的臉上，看到一張巨齒獠牙的血盆大口。
霍七當然無所謂，他只順眼一掃，就看明白了店鋪的深淺。只見這店鋪里的玉器，簡直慘不忍睹，五光十色，詭異無比，沒有一件正經東西。
不過，你既然願意扮演豺狼，那我就配合你扮作綿羊——
霍七裝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老闆，我有個朋友經常買玉器，我看了也覺得有意思，就是這種，紅山玉器，您給我看看這件玉環。”
老闆一聽，樂了：“您有眼光，這件是最漂亮的。”
他說著話，把霍七要看的那件東西從櫃枱里拿出來，放在氈墊上：“給您手電，您細看看。”
霍七把玉器翻過來調過去看了看，又舉着手電照了照：“老闆，我也不懂，這東西怎麼看？”
“不懂？”老闆更樂了，“您叫它玉環——我跟您說，這件東西，是一件素璧，光素無紋，上古的時候，加工玉器的器械跟今天沒法比，所以看起來比較簡陋，但這個體量、器型，就用途來說，肯定是當時祭司佩戴的，是最高等級的東西。就這種東西，要是拍賣市場能拍，不說現在，就是早些年都能輕鬆拍到200萬以上。”
霍七點點頭：“我說感覺很漂亮呢！”
“絕對漂亮！”老闆道，“我為啥說您有眼光呢！您看這玉質，當時就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啥紋飾沒有，都這麼漂亮！”
霍七道：“那你這麼說，我都不敢問了，得多少錢呀？”
老闆笑道：“您看，您這一點也不懂，我都沒法開價。咱這私下交易，一般來說，就這東西，我低了說，開口都是20萬。您這不懂，連搞價還價都不知道怎麼搞……我就給您開個實價得了。您要是想要，一口價8000，您也別還價了，行不？”
霍七摸着玉素璧，似乎愛不釋手，他應道：“行，沒想到，我第一回買東西，就碰上實在老闆了，我看別的朋友買古玉，怎麼便宜也都是10萬8萬的，8000？您沒多要，這東西，我要了！”
說著，霍七拿出手包，直接從裏面取了一打現金，數了8000元給老闆。
老闆更是高興：“您看，您和這東西就是有緣分，上個月這件東西我15萬都沒賣呢，最近買東西的少，我想賣點貨交個租金，就讓您趕上了。”
霍七說：“我這是剛開始接觸古玉，就是喜歡，以後還得跟您多請教。”
老闆驗好了錢，收拾利索，招呼着霍七坐下喝茶：“以後你就常來，有啥喜歡的，進價給你。這行業，都是邊賣東西，邊交朋友。”
霍七來回翻看着那件素璧：“真不錯，你們這行真好，我等以後也開這麼一家店。”
老闆搖頭：“生意不好做，現在幹什麼都是做的人太多，不好賺錢。”
霍七問：“就你這樣面積的一家店，租金要多少？”
老闆指了指樓上：“你得問老囧，多少他說了算。”
“老囧？”霍七笑道，“他是房子的老闆？”
老闆故作神秘地掃了霍七一眼，嘆了口氣：“唉，你連老囧都不知道，還想干這行？”
老闆把茶飲了，然後煞有介事道：“我跟你說，這裏面深了去了！就咱這棟樓房，你知道誰的嗎？獵逐集團的，真貨走那邊的獵逐拍賣，假貨走這邊的舍家，這邊市場、拍賣也都有，誰是頭兒？老囧。老囧姓周，叫周囧。習慣了，都叫老囧，囧總……你說你不找他能行？多少租金，就是一句話的事。”
霍七聽得津津有味：“按您說，獵逐拍賣和舍家古玩城是一回事？”
老闆說：“歸根結底是一家的事，但是這個行業，真假如同水火，不能是一回事，所以這兩塊不互相來往，有時候還掐架，真掐假掐弄不清楚，也許就跟一家子兩兄弟一樣，掐歸掐，血脈還連在一起。”
霍七樂了：“這可是您說的啊，舍家賣假的！”
老闆不好意思地笑笑：“咱就是這麼一說，一件東西，真真假假是說不清楚的事，能有鬼願意花錢買就是真的。老弟，千萬別在這事上計較，最後到手的錢都是真的。”
霍七道：“行，您這句話說得好！那我這就上去找囧總諮詢諮詢。”
老闆擺了擺手：“這兩天別去，千萬別去！老囧剛剛死了五個手下，五個！”
老闆晃悠着五個手指頭：“就一晚上，五個手下都死在地下通道里了！我估計老囧都沒遇到過這事，不定遇見什麼高手了！興許有什麼鬼要搶老囧這塊地盤。他這兩天不怎麼照面，還找了一堆保鏢，誰也不見，而且整棟樓又加裝了一套攝像頭。他自己那層，攝像頭都是單獨的，都有備用電源。有好幾個保鏢都一直跟着他，貼身的。這節骨眼兒，咱躲遠點吧。”
霍七道：“原來還有這麼兇險的事，我本來是真想開個店。”
“真想的話……”老闆眨着眼睛，悄聲道，“要不然，你把我的店盤下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