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張意之死

“哥哥，那就是我的家。”二丫小手指着遠處，聲音帶着歡快，季三未順着看去，那是一間矮小的木房，滿是風吹雨打留下的痕迹，但主人似有精心打理，並不顯得骯髒破敗，“是個很溫暖的家。”季三未心想，點了點頭，將她送到家門外，“謝謝哥哥送我回家。”二丫笑着向季三未道謝，季三未也微笑隨意地應了一聲，“奶奶！”二丫開心地朝着屋內喊了一聲，跑了進去，季三未就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傳來老人蒼老的聲音，“誒，是二丫回來了嗎？”“奶奶是我。”

季三未看了看，見到一名佝僂着背拄着拐杖的老婦人，眼神似乎不太好，努力眯着尋找着自己孫女的身影，“奶奶我在這。”二丫立即蹦上去，用沒有拿糖人的另一隻手抓住老婦人，老婦人臉上瞬間漾起笑容，現出滄桑的皺紋，連連點頭，季三未笑了一下，沒有打擾她們，沉默着獨自離開。

此時的天空彷彿真的就要下雨，周圍明顯暗了下去，但季三未並不慌張，依舊慢步走着，不一會兒雨絲便按期而來，季三未立起仙氣隔絕，沒有讓其淋濕自己，“呦，季師兄還挺愜意。”忽地，前方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男音，季三未微挑眉看去，“呵，這麼巧啊，我的，張師弟。”他故作驚訝，刻意在“師弟”兩字上加重了語氣，張意皮笑肉不笑，“季師兄這是要回客棧嗎？季師兄，不是我說你，咱們客棧又不是沒地兒住，你又何必自己一人到其它地方住，跟大家離了心。”

季三未扯扯嘴角，對方的姿態真是造作，“勞師弟廢心了，師兄我在外住得十分舒服，畢竟師兄不如你們，忍受得了豬睡的地方。”他內心輕笑，季楚檸一直擔心，覺得來到炫花城後秦炎一定會為難他，事實也的確如此，只不過秦炎並沒有主動給他難堪，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秦炎很是厭惡季三未，平時秦炎在昆崙山中本就威望極高，誰人都知他與季三未的師傅季風關係不好，而季風的地位也略有尷尬，這次由秦炎兼任帶隊長老，不管是為了讓這出來的三個月過得舒心還是為了討好，在玉林峰弟子的帶動下，不是對季三未不予理睬就是暗處給他使絆子，比如剛到達炫花城時，眾人選定客棧，最後卻發現，缺少一間房，季三未哪能不明白，那少的房間不就是他的嗎？當時秦炎便說，讓季三未在客棧的柴房委屈一下，季三未嗤笑，那柴房的環境恐怕連豬都不願意睡，沒有忍氣吞聲，他當場便離開，到了福客居自己定了房間。

季三未走到張意身旁，朝他笑笑，“讓一讓，有點擋道。”張意嘴角垂下，此處道路明明並不狹窄，可季三未卻故意往他這邊走，顯然是在硌應他，季三未輕輕朝他挑了挑眉，笑着嚓過他的肩膀，張意額上跳了兩下，季三未忽地側身，躲開襲來的扁擔，張意再捏訣，又是一個籃筐沖向季三未的面門，“張師弟，怎麼學會偷襲了啊？秦炎長老平時都是這麼教你們的嗎？”季三未一邊閃開一邊哼笑，張意神色陡然伶俐，一拳就向著季三未，季三未哪會示弱，他早就想揍這個龜孫子了，一把接住對方的拳頭，另一隻手已經握攏狠狠朝着張意的小腹砸去。

二丫抱着紙傘，急匆匆地跑在土道上，雨越下越密集，朦朧的視野里，她似乎看到了季三未，正心喜地想要大喊，卻突地發現季三未正和一人纏打在一起，二丫一愣，神色不由變得慌張，“哥哥！”季三未動作一頓，不察間竟讓張意抓住了反擊的機會，挨了一擊，他吃痛地後退兩步，二丫着急起來，“哥哥！”她丟下紙傘就要跑過來，季三未餘光看見，“不要過來！哥哥沒事！”而張意似乎已經打紅了眼，雙手突然一開一合，迅速比了個印訣，這條路上瞬間狂風大作，兩側房屋皆發出不堪的聲響，道旁的雜物緊接旋轉飛起，季三未瞳孔猛地一縮，“張意！”

二丫的驚叫聲伴隨而起，瘦弱的身軀不受控制被這由仙力催動的巨風捲入高空，恐懼到極致的哭腔夾雜在混亂的聲音中，季三未幾乎目眥欲裂，害怕二丫出事，立馬飛身衝上，卻在下一刻被滿臉猙獰的張意攔下，季三未在內心怒罵著與對方過了數招，但心神全在二丫身上，耳畔皆是二丫絕望的哭聲，“你給我停手！”季三未大吼一聲，手中銀棍一現，剎那掃向張意，張意沒有防備，來不及躲閃，硬生生受下了這一棍，嘈雜的動靜中似乎參進了一聲脆響，張意被震力砸出好遠，四下大風突然失去仙力支撐，又如出現時一般突兀消失，二丫的身軀也隨之掉落，季三未看着跑上前兩部，快速捏訣以仙力托住二丫，清緩地將她送回地面，這才猛然松下一口氣，正想再上去仔細檢查一番，卻忽地對上了二丫的眼神，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未退的恐懼中又有着更大的恐懼，而這股情緒濃郁到最後時卻變成了滿目的倉皇，二丫一臉驚懼，躲避怪物一樣轉身就跑，季三未張張嘴，“二…”餘下的話卻鯁在喉中，眼睜睜看着二丫的身影越來越遠，越變越小，可他無法再去解釋，他沒有想過要傷害二丫。

季三未嘆出一口氣，收回思緒，在房中浴桶中幻化出水，熱氣蒸騰，季三未躺了進去，安靜地閉上眼睛，聽着窗外愈發的雨聲，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時間緩緩流淌，突然，季三未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驚醒，雙眸一厲，周圍頓時水花四濺，季三未已是一身整齊，“季三未！快開門！出事了！”季三未眉頭一蹙，上前拉開了門，“出什麼事了？”季三未打量外面的人，也是這次跟隨下山的弟子，似乎叫做劉宇，劉宇微喘兩口氣，“張，張意死了。”“你說什麼？”

季三未一驚，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秦炎長老已經到了。”劉宇沒有多做解釋，扯上季三未就走，季三未現在腦子有點混亂，清晰記得自己下午才與張意動過手，雖然打斷了對方几根肋骨，但這種傷對於張意來說其實並不算什麼，完全不會有性命之憂，他面色緊繃，來到一樓時，看到客棧小二正躲在櫃枱後面，小心翼翼地張望這裏，似被這慌亂的動靜驚到了一般。季三未隨着劉宇出了客棧，此時的雨比較傍晚要來得更大，兩人在周身籠上仙氣，快速穿梭於炫花城的街道，可是季三未越走越覺不對勁，這段路程太過熟悉，這是…通往二丫家裏的路！

季三未心臟霎時跳了一下，停下腳步，連忙拉住劉宇，“你們，是在哪裏發現張意的？”他聲音有些乾澀，手指沒有察覺地微微顫抖，劉宇不明所以，“在一個百姓家中，也不知道張意怎麼會去那裏。”“百姓？那戶人家是不是住着一個老太太和一個小姑娘？”季三未一頓，彷彿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好像…是吧，誒季三未你怎麼知道？嗯你要去哪裏？”季三未臉龐一瞬間滄白，丟下劉宇迅速奔向夜色，“誒季三未！你去哪裏啊？你又不知道路！”

季三未一路狂沖，但卻在即將到達時突地放慢腳步，遠處那間矮舊的小木屋，此時燈火通明，在密集的雨幕中顯得無比模糊，無比寂寞，無比虛假，那裏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季三未都認識，都是這次下山的昆崙山弟子，周邊的屋舍在這嘈雜中似偶爾也有動靜傳出，季三未的腳像是突然被什麼粘住，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僵硬、遲緩，當來到木屋前，當看到屋內的場景，當對上那一雙無神的眼睛，他沒什麼表情，沒什麼情緒，也沒什麼反應，“季三未。”秦炎端着他那張嚴肅的臉，看向季三未，“秦炎長老。”季三未行禮，“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嗎？”“弟子不知。”

秦炎冷哼一聲，眼神示意旁邊的一名弟子，那弟子上前，朝着季三未說道，“我與張意原本約定了今晚一起喝酒，可是一直等到天色徹底黑下我都不見張意回客棧，我就很奇怪，但也沒有多想，只覺張意不守信用，自己吃了飯就打算出來隨便走走，可當我走到此處附近時，隱約感受到了仙力的波動，結合張意的事情，我立馬就聯想到了可能有事發生，順着波動的來源，我很快就找到了地點，那裏明顯是有過戰鬥，十分混亂，但始終沒有見到他人的身影，我便繼續在周圍尋找，就發現了這裏，張意就安靜地倒在地上，聲息全無，變成了一具乾屍。”季三未抿唇不語，秦炎盯着他，“季三未，你明白了嗎？”“弟子明白了。”秦炎又是一哼，“哼，你根本不明白。”季三未抬眼看去，之前的弟子再次補充，“我在當時發現有戰鬥痕迹的地方感受到了季師兄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