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衛繆登基
白金宮西極大殿,白紗飄飄,玄元大帝靈柩正安放於此。衛繆依矩守靈,眾聖妃亦披麻戴孝,同處一室。每日衛繆少不得要在那淫亂一番。眾內待也是敢怒不敢言,私下裏甚是不恥,不幾日便傳至宮外,成為舉國笑柄,衛繆的夫人宮尚月,此時仍住在帝子府內,連衛繆的面都見不到,雖然心中不忿,每日也只能以淚洗面。禮部大臣高虎俠是個諂媚貪婪之人,樂得無人管束,只顧着借籌備葬禮,大撈特撈。
輔相霍奇居倒屢次進言,請衛繆以國事為重,勤理朝政,衛繆對霍奇居向來言聽計從,甚為信任器重,便聽諫去朝陽大殿批閱奏摺,豈料批閱片刻,但見無不是要錢要糧要人,報災報禍報冤的,件件讓人頭痛,一把將那些奏摺扒拉了一地,寵臣連忙跪在地上收拾。
衛繆一腳將他踢開,怒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孤看得甚是頭痛!霍奇居,你去拉個班子,從今日起成立個政、政,對,就叫政軍處吧,每日批閱摺子,小事就商量着辦,凡是任用官吏、涉及軍務大事的,提個意見,再送與孤區處!”
“諾!”霍奇居跪下領命。
衛繆用腳將奏摺踢開,又跑去西極大殿玩樂去了。
所謂權力如毒品,一旦沾上,就會上癮,更何況是號令天下的大權,霍奇居自是痴迷不已,從此大權在握,肆意枉為、獨斷專行。
這日安如海因要籌備登基大典,列了需辦事益,向衛繆請示,正好又撞見衛繆的醜行,便道,“聖主,離登基時間也不多,還請保重聖體,多加休息,養足精神登基繼位。”
衛繆怒道,“少來掃孤的興緻,只管去辦就好了,事事都來奏報,孤豈不累死?只管去找列位大臣,來這裏羅嗦什麼!”
安如海出得殿去,低聲嘟囔一番,便徑直去找財政大臣朱心剛催款要錢。
朱心剛人如其名,剛直不阿,多年來都兢兢業業地幫着玄元大帝經營財政,是為數不多深得玄元大帝信任的開國重臣。玄元大帝駕崩后,他今日被安如海追、明天被高虎俠催、後天又被賈虎公堵,一個說要辦葬禮,一個說要搞登基大典,一個說衛征叛亂,要軍餉討逆,可惜帝庫那點存貨,哪經得起這幫敲骨吸髓的折騰,早已所剩無幾,衛繆又整天躲在宮內,不理朝政,急得朱心剛是雙腳直跳。
這日他見安如海又來要錢,便兩手一攤道,“你催老夫也沒辦法,帝庫緊張,這麼大筆開銷,沒有聖主硃批,老夫可不敢擅作主張。”
安如海道,“聖主只要我找列位大臣。如若不信,你可親自去問他。”
“好,你帶老夫去!”朱心剛道。
安如海將朱心剛領進了宮,不想再去招惹衛繆,便吩咐內待引着他直奔西極大殿找衛繆。
此時突然間風雨大作,電閃雷鳴。朱心剛冒雨到了西極大殿,只見衛繆又自摟着兩聖妃在靈前吃喝玩樂,他對衛繆的荒淫無度早有耳聞。這回親眼所見,不禁怒向膽邊生,火從心頭起,早忘了找衛繆何事。
他撇開衛繆,直奔靈前,撫柩痛哭,“聖主呀!你若在天有靈,就睜開眼看看這個忤逆不肖子孫吧,救救東聖江山吧!”哭罷,又指着衛繆大罵,“聖主英明神武,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豬狗不如的東西!竟然逾矩**,污穢靈前!”
那衛繆被罵得火起,大罵道,“你個狗奴才,也敢在這裏叫囂!”操起靈前青銅燭台便砸向朱心剛,那朱心剛已年過花甲,哪裏躲閃得及,直被打得頭破血流,跌坐在地。縱是如此,朱心剛仍然一手撐地,一手指着衛繆破口大罵。眾聖妃羞愧難當,紛紛躲至後殿。衛繆一不做二不休,拎着燭台沖向前去,將他騎在身下,左右開弓,一頓好打,等眾內待急忙忙衝進來要將衛繆拉住,已是不及,朱心剛早被砸得腦漿四濺,一命歸西了。
安如海聽此變故,後悔不已,顧不得傾盆大雨,連忙趕到西極大殿,向衛繆奏到,“聖主,此番財政大臣死了,帝庫又告緊,卻如何是好?”
衛繆猶自忿忿不已,指着朱心剛的屍首大罵,“該死的東西,不長腦的白痴,你是什麼身份,竟敢辱罵孤!”
安如海張口欲再言,衛繆瞪了他一眼,道,“怕什麼?你速去傳霍奇居擬個任命狀,任錢其徵為財政大臣,並讓眾大臣速去朝陽大殿見孤,湊錢小事,他自有辦法。”
安如海不禁嘆息,領命而去。不一時,眾大臣到了朝陽大殿靜候,不見了財政大臣朱心剛,卻是錢其徵站在前列,甚是疑惑。衛繆穿着玄元帝袍走出偏殿,坐到九蟒王座上,讓安如海宣讀了任命狀,眾臣不禁議論紛紛,衛繆起身道,“朱心剛今日弔唁聖父,不想悲傷過度,一時失足,從台階上滾落,身受重傷,不治身亡。孤不勝悲傷,甚為體恤,特賜朱家黃金五十兩,請錢其徵代孤前去撫慰。登基大典前,不要再來煩擾孤,今後若有政事,一律請示霍奇居,財政稅制,一律由錢其徵打點決定,眾臣這就退了吧。”眾大臣知事有蹊蹺,但也不去多問,盡皆向錢其徵道賀,一路擁出宮外。
安如海令內待用白布裹了朱心剛的屍首,抬上馬車,與錢其徵一道,冒雨護送至朱家,朱家上下哭聲一片。安如海按衛繆之言將朱心剛死因複述一遍,稱聖主十分悲傷,命新任財政大臣錢其徵代為撫慰。錢其徵將朱家人一一扶起,道,“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順變。聖主寬厚仁慈,體恤朱老多年來兢兢業業、盡忠報國,特賜黃金五十兩,以示撫慰,若有需要,敬請找我錢某,錢某一定竭力幫忙。”
朱家人聽罷,又皆跪下千恩萬謝。
錢其徵吩咐財政官員幫忙料理朱心剛的後事,辭了安如海,便直奔帝庫司,命人查檢帝庫,又連夜批閱了各項開支請示,第二日便與霍奇居商議,頒佈多項稅制政策,將外國商販分等級客以重稅,所有平民,無論婚喪嫁娶、喜慶宴會,一律繳納安保稅,所有平民以下子民娶妻,均須將初夜權交與當地官員,除非繳納初夜稅,又將人頭稅提高一成,對瞞報偷稅者一律處以重刑,並將家產全部籍沒……不足半月便將帝庫裝滿,將各項開支保障到位。
如此一來,卻也惹得民怨四起,更兼時至隆冬,經此盤剝,百姓生活十分艱苦,底子薄的傾家蕩產也無法繳納重稅,只得四處舉債,有的被逼得急了,動起手來反抗,又哪是那些五大三粗、手執刀刃的衙役的對手?無一不是被痛扁一頓后,送去礦場服苦役的,有家人四處訴苦求得錢財的,或許還能回家。大多數勞累不堪、傷病交加,最終慘死在了路旁溝渠。
所謂禍不單行,福無雙至。一場百年不遇的嚴寒席捲了大半個東聖國,只見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天地一色,惟余莽莽。缺衣少食的百姓苦不堪言,饑寒交迫下紛紛造反。一時間,各地奏摺如雪片飛到京城,衛繆卻依舊躲在白金宮內醉生夢死、荒淫無度。
那霍奇居藉機向錢其徵獅子大開口,要錢要糧,名為籌集糧草,鎮壓反叛,暗地裏卻中飽私囊。少數發下去的錢糧,又被無良軍官層層盤剝,落到士兵手上的,還不夠喝碗稀粥。
皇家的資金是少不得的,登基大典進展得十分順利,葬禮也極盡奢華排場,衛繆假意護靈痛哭流涕,下詔罪已未曾勸得聖父停止斗獸,以致玄元大帝不幸駕崩,好戲做足后,又命將眾聖妃賜死殉葬,可憐一眾佳人,先失靠山玄元大帝,滿以為任衛繆淫辱,便能保得小命,卻不知衛繆只是借她們發泄對玄元大帝管束嚴厲的不滿,哪會讓她們繼續呆在後宮,養尊處優?
第二日,在奉天大殿舉行登基大典,眾臣請衛繆登基,衛繆三辭不卻,登基稱聖,號玄元二世,封夫人宮尚為聖妃娘娘,接受百官朝拜,滯留東聖國的眾國王子也紛紛朝賀。
霍奇居請旨詔告大赫天下,並請修建新宮,令各地選送佳麗千人,以充後宮,衛繆欣然准奏。
聖妃娘娘一旁聽罷甚是不快,卻不便發作,只把牙根緊咬,狠狠地盯了霍奇居一眼。安如海見了,心中暗喜。賈虎公奏請犒賞三軍,舉國歡慶三日,衛繆也欣然准奏,並將一幫家臣俱各封賞、加官晉爵。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聖主好色,那些沒骨氣的大臣個個藉機巴結,有女兒的自將女兒敬獻入宮,沒女兒的也在家族裏細訪物色,遇有姿色好的便認作乾女兒,好生調教一番,爭相敬獻入宮,期盼着父憑女貴。那些個平頭百姓因要繳納初夜費,哪個不肯將女兒選入宮,省得被當地官員凌辱盤剝。
玄元二世自認識人精準、用人妥當,根基穩固,樂得享受,每日只顧宣淫,哪裏知道,危險正一步步逼近。
這日聖妃娘娘叫來安如海,輕聲問道,“安如海,聽說你對聖主的所作所為甚是不滿?”
“小臣不敢!”安如海不知聖妃娘娘何意,嚇得急忙跪倒在地。
“哼!你只管據實說就是,本宮並不怪你,倒很欣賞。”
“小臣不敢欺騙娘娘,小臣只是覺得聖主當以社稷江山為重,不該沉迷聲色。”
“不錯!本宮聽得內臣議論,甚是讚賞,所以今日請你來,共商大事。”
“娘娘折殺小臣了,小臣儘管吩咐就是。”
“本宮不想任他胡作非為下去,三番五次勸說聖主,不想聖主不但不聽,反而怪我多事,每日裏只與那些狐狸精廝混!如今亂臣賊子,四處作亂,東聖江山,岌岌可危,為了聖子和社稷江山着想,本宮絕不能坐視不管。”
安如海不知聖妃娘娘本意,不敢言語,只得站立一旁靜聽。
“依你之見,若使聖子即位,可有良策?”
安如海聽罷,心中暗喜,卻不表露,故作驚惶道,“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小臣聽都不敢聽,哪敢有什麼主張?”
“本宮請你來商議,便是將你看作心腹,不必在這裏悻悻作態。聖子即位,少不得你的。”
“小臣斗膽,辦法倒不是沒有,只是還需有人相助。”
“誰?”
“國丈和太醫尚獨!”安如海道。
尚獨從永樂宮出來,回到太醫館,心中甚是失落,將門緊閉,獨自一人看着滿屋的藥材出神。
安如海在屋外連敲數下門,未見響應,便扯着嗓子喊“尚太醫何在?尚太醫何在?聖妃娘娘有請!”
尚獨方才驚醒,慌忙起身,將門打開,“安公公見諒,剛剛聽到!”
安如海微怒道,“怎麼這麼晚才開門,快跟我走。”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後宮,只見聖妃娘娘的父親宮秉權一旁坐着,眉頭緊皺。聖妃娘娘臉色暗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甚是不安。
“尚獨見過娘娘、見過國丈。”
“起來吧!”
“謝娘娘。”尚獨走到前去,請娘娘伸出手腕來,把了把脈,眉頭微皺,道,“娘娘是否覺得胸口有火一團,不能排遣?感覺心中甚是煩悶?”
“正是!”
“娘娘,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娘娘這病,在心上,心病還得心藥醫,良藥只怕是在聖主身上。”
“唉!”娘娘嘆了口氣,道,“自聖父駕崩以來,已許久未曾到本宮這來了。”
“也許聖主只是圖一時之新鮮。”尚獨安慰道。
“哼!我看他是樂此不疲!本以為他會作個好聖主,哪知他竟如此荒唐昏庸!任用酷吏,橫徵暴斂,殘害忠良,比之乃父更甚數倍,以致天怒人怨。這倒也罷了,他還完全不顧本宮感受,前番淫亂後宮,今又沉緬新歡,完全不把本宮放在眼裏!是可忍,孰不可忍!?若是哪天哪個賤人懷了他的孽種,再給他灌點迷魂湯,到時哪還有我們母子的地位?”
尚獨聽了,不知聖妃娘娘的真實用意,不敢吱聲。
“本宮聽安如海說奪位之謀,你也有份參與,卻並未受重用,想必心中甚是不快。所以,今日本宮找你來,共商大計。”
“娘娘折殺小臣了,只要娘娘看得起小人,儘管吩咐就是。”尚獨連忙說道。
“聖主近來身體可好?”
“實話稟告聖妃娘娘,聖主自斗獸大會以來,每日耽於酒色,勞損過度,聖體已大不如前。”
“可曾吃什麼葯?”宮秉權在一旁道。
“開了一些補腎壯陽之葯。”
“可有藥性更猛的?”
“這個……”尚獨望了望聖妃娘娘。
聖妃娘娘道,“你只管說。”
“葯倒是有,只是小臣怕操之過急,便宜他人呀,娘娘。帝子年幼,霍奇居大權獨攬,又有錢其徵、賈虎公等大臣輔佐……此事怕須從長計議。”
“正是,娘娘。”安如海連聲附和,“只有請諸位大臣奏請立儲、封后,再使那離間計,將大權攬過來,到那時根基穩固,再辦不遲。”
“這口惡氣,本宮咽不下去,必要發作。加之衛征邊關謀逆,其勢甚大,若晚了,怕他攻入京城,本宮母子及諸位更難活命,此事還請諸位早早計劃,不要拖延。”
安如海、尚獨忙道,“臣萬死不辭!”
四人一拍即和,各自行動,誓要掀起一場大浪。
這正應了那句話,最致命的危險,有時往往就來自身邊最信任最親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