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拿出點誠意來
是夜,魏雲珠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在永安巷,她終究還是來了。
李義在門口彷彿已經等候多時了:“郡主,首輔大人叫小的迎您進去。”
魏雲珠強忍着淚意跨過了門檻,此刻,曾經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雲安郡主,即將淪為一個沒有尊嚴的……
走了不短的一趟路,李義突然就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魏雲珠抬眼,就在廊上看到了裴寂,他眼底的笑意正濃,緩步朝着自己而來。
“郡主還是捨不得拋棄微臣的。”
他說話間,眼底的情意就要溢出一般,叫魏雲珠恍惚生出了,他比月亮溫柔的念頭。
下一刻,她只覺得自己腰間多了一股力道,還來不及驚呼,整個人就被男人打橫抱起。
她有些驚慌失措,下意識環住他的脖子:“裴寂!你……”
裴寂只是誘哄着:“別動,微臣有東西給郡主。”
魏雲珠不清楚他的意圖,只能任由男人將自己抱進屋子裏,直到她被輕柔的放下。
“郡主喜歡嗎?”裴寂指着面前一桌滿滿當當的吃食,聲音像是在邀寵,還親自動手將一塊栗子糕放在她面前。
“郡主這幾日應是餓壞了,快嘗嘗。”
魏雲珠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此刻自然是飢餓難耐,偏她又很喜歡栗子糕,便拿起來儒雅的嘗了一小口。
可下一刻,她的臉色卻猛的蒼白下來,這味道她太熟悉了。
以前在宮裏,阿姐寵自己,便專門提拔宋掌膳負責她每日的吃食,可今日吃到熟悉的味道,她心裏越發覺得,從前的光景已經不復存在了。
這裏不是她的家,她想回家。
思及此,她冷冷的放下糕點,內心裏五味雜陳。
裴寂見她這樣,關切道:“郡主不是最愛吃這些嗎?怎麼不多嘗嘗?”
魏雲珠眼圈發酸,不肯抬頭:“我還不餓。”
裴寂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伸手抵在她的下巴處,想要抬起來,可卻被少女偏頭躲過。
男人沒有給她機會,強硬的捏起那瓷白的下巴,逼她同自己對視。
那雙眼眸里,有委屈,有厭惡,什麼都有,獨獨沒有愛意。
裴寂不明白,自己費盡心思想要討好她,到頭來,她對着自己還是這樣一副表情。
“看來郡主不喜歡,那做這糕點的人也不必活在世上了。”
魏雲珠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袖,眼底的厭惡更濃:“裴寂,你有什麼大可以衝著我來,為什麼要傷及無辜?”
“衝著你來……”男人重複了這句話,似乎是在回味。
下一刻,她忽覺腰上多了一股力道,整個人便被拽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里。
她被嚇得不輕,怕到身子微微發抖,小嘴微張卻說不出話來。
裴寂目光幽暗的劃過她瑩白的脖頸,聲音發沉:“我叫郡主來,是幹什麼的,郡主應該明白吧?”
魏雲珠眼角的淚不可抑制的流出,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她真的做不到!
“郡主,您以前不諳世事,不明白這些俗禮,微臣可以理解,那微臣現在告訴你,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不然會吃虧的。”
他握着她腰的手緊了緊,手指故意摩挲了幾下,似乎是在提醒。
“既是求人,就拿出點誠意來。”
話語間,裴寂已經將盛滿酒的青花瓷盞遞到少女嘴邊,他聲音莫名沙啞:“喝了它。”
昏暗的光線下,魏雲珠盯着那瓷盞,身子有些發抖,彷彿那是毒藥。
她聲音小的可憐,帶着哭腔:“裴寂,我不想喝。”
兩滴淚,啪嗒一下落在裴寂手上,真涼吶!這樣的小郡主,真是可憐極了!
裴寂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他還是卑賤的奴隸的時候,那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
大慈恩寺門前,她自轎子裏下來,有如純潔的美玉,是他那種骯髒的乞丐瞧一眼,也怕會染指的。
後來,少女趕走了那群踢打辱罵他的侍衛,他渾身是血,還是顫着手將那方她遺落的帕子遞了出去,可少女望着那沾滿血跡的帕子卻遲疑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有嬤嬤跑上前來,一把打掉了他手裏的帕子:“哪裏來的晦氣東西!真是污了我們郡主的眼,來人,趕緊把他丟出去!”
那帕子,就這樣被那群人踩在腳下,和他的命運如出一轍。
大抵,他給的東西,小郡主只會覺得骯髒吧。
裴寂突然冷聲道:“恐怕郡主現在沒有權利,拒絕微臣給的東西。”
“喝!”
男人驟然間的戾氣,嚇到了魏雲珠,他顫顫巍巍接過酒杯,痛苦萬分的喝下了那杯酒。
接着,男人強勢的靠近,溫熱的氣息侵上了她的脖頸,他要讓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魏雲珠身子一僵,下意識推搡着:“不,我不要!”
感受到她的抗拒,裴寂眼眸一沉,聲音危險:“不要什麼?”
魏雲珠牙齒咬着下唇,六神無主的搖了搖頭,眼前的男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可怕。
“郡主何苦要逼微臣講實話呢?”
“天已經變了,不管是郡主,還是皇后和太子,你們是繼續被捧着,還是淪為階下囚,都只是我一句話的事,郡主可明白?”
是啊,他說的一點沒錯,自己不會再是雲安郡主,只會是卑微的孤女魏雲珠。
“郡主,今日是你主動過來的,若是不願,離去便可。”裴寂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魏雲珠想到了阿姐,便有些着急道:“我願意……”
“首輔大人,我真的願意。”少女哀求的低泣聲傳來。
裴寂瞧着她隨着低泣,微微顫動的朱唇,忽而將人抱起,丟在了床榻上。
“郡主一向很聰明,有些東西應該是一學就會的。”
“那晚,微臣是怎麼討好你的……”
魏雲珠很明白,阿姐和岩兒現在的處境,危險至極,她必須討好裴寂,才能求得他對阿姐母子的庇護。
不過一時的受制於他,魏雲珠強迫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盡量愉悅一點,眼眸里第一次帶了討好,胳膊搭上他的脖頸,大膽的湊近。
一個青澀的吻,落在了裴寂的臉頰,而且引誘的毫無章法,但魏雲珠殊不知,正是這青澀,能叫定力多麼頂好的男人都方寸大亂。
裴寂只覺得自己的火被“噌”的一下勾起,聲音裏帶了喘息:“珠珠,留在我身邊,我會滿足你的一切願望……”
魏雲珠頭腦發沉,身子發軟,只能任由他索取所求。
……
第二日寅時,太極殿內。
百官們垂首立在殿下,年幼的小太子顯得有些畏懼,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後珠鏈里的母親。
如今帝位懸空,越王礙於世家門閥的勢力,選擇按兵不動,什麼話都說的模稜兩可,也拒不上朝。
現下是太子代為監國,不過太子僅僅五歲而已,只能由皇后垂簾聽政。
魏雲清先是對着顧太傅道:“太傅大人,不知顧侍郎現在情況如何了?”
昨日顧延翊遇刺一事,可謂是掀起了軒然大波,顧延翊是顧太傅的第三子,最受器重。
顧家屹立百年,是大周世家門閥之首,門閥大族一向對以裴寂為首的寒門派嗤之以鼻,兩派一直是水火不容。
這次顧延翊出事,矛盾自然被激發到了高點。
顧太傅上前一步,表情凝重:“回太子殿下,皇後娘娘,我兒傷勢過重,仍在昏迷!”
裴寂聽到這話,嘲諷一笑,堂堂顧太傅也開始賣慘了,他漫不經心道:“不知顧太傅可否抓到那可惡的兇手?”
這話一出,世家門閥這邊開始竊竊私語,這個裴寂,臉皮也太厚,兇手可不就是他自己!
顧太傅不悅的盯了一眼裴寂,對於這個自己曾經的門生,他如今也只能隱忍:“還沒有!”
此時,中書令黃廬站了出來:“皇後娘娘,微臣有本啟奏。”
此人是顧夫人的弟弟,也就是顧延翊的舅舅。
得到皇后的默許后,黃廬開口道:“皇後娘娘,其實兇手微臣已經查出來了。”
魏雲清便道:“是嗎?那膽大包天的賊人是誰?”
黃廬的聲音變得十分激憤:“那賊人就是裴寂!”
“此人素日裏橫行無忌,營私植黨,這次更是當街射殺朝廷命官,罪不容誅,還請皇後娘娘降旨處置,為我翊兒做主!”
這話一出,群臣都炸了鍋,所有人都知道兇手是首輔大人,可是誰又敢說呢?這黃廬真是有勇,至於有沒有謀,那得另說。
裴黨這邊,吏部尚書忍不了:“黃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說這話有證據嗎?”
黃廬立刻回擊:“翊兒遇刺那日,裴寂就在興化坊,那麼多雙眼睛看到了,不是他又是誰?”
吏部尚書嘲諷一笑:“黃大人,你要構陷好歹也找個好點的理由,沒有真憑實據,就敢在朝堂上胡言亂語,你居心何在!”
“你血口噴人!敢不敢讓刑部查查,這位首輔大人幹了多少居心不良的事!”黃廬絲毫不肯退讓。
裴黨的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奮起反擊,兩方吵得是不可開交。
最後,還是裴寂嫌煩,出聲制止:“好了!”
接着他眼神對準了黃廬,笑的隨意:“黃大人,爾等世家大族不是皆以清流文雅著稱,如今怎麼也開始撒潑放刁了?”
這話一出,裴黨的人都挺直了腰桿,果然,還是得首輔大人出手。
黃廬沒話說了,只能鼓動世家門閥們一齊跪下:“懇請皇後娘娘嚴查此事!”
魏雲清也是左右為難,這兩方誰都不能得罪。
裴寂此刻開了口:“既然黃大人懷疑本官,那本官就不得不為自己正名了,皇後娘娘,請您派刑部的人來查吧,隨便查,反正本官清者自清。”
裴黨的人聽了這話,皆吃驚不已,首輔大人這是怎麼了,竟然自請刑部審查,刑部可都是對方陣營的人。
“但本官有個要求,查出來本官是兇手,本官認罰,但若查出來不是,本官要黃大人請辭謝罪。”
這樣一鬧,黃廬騎虎難下,只能硬着頭皮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