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神子
就好像是溺水了一般，自己像是被水擁抱着，被水溫柔地親吻。
巴德爾像是看到數條漆黑色鎖鏈正纏繞在自己身上，把自己拖向無盡的深淵。那底下是什麼？好冷。
他掙扎着，竭力揮動着雙手，卻無濟於事。
一隻被光芒包裹的巨手撕開沉寂的水面，朝着巴德爾抓來。那手在巴德爾的胸口按下，只感覺一陣刺痛，像是心臟被抓住了一樣。
“抬頭去面對太陽吧，那是無盡輪迴之人最後的歌。是神代最後的禮物。”
.......
天花板，是天花板，因為保養的相當精細，即使是能看到這木製的天花板經歷了數載歲月，卻還是相當油亮。
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啊。
巴德爾緩緩坐起身來，身上還是那樣疲軟，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一般。
環顧一圈，巴德爾長舒了一口氣。是自己的房間。他抽起袖子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本來撕咬的傷口已經消失不見了，這讓巴德爾不由從內心感慨給自己處理傷口的醫生的醫術之高明。
為什麼自己會做那麼抽象的一個夢啊.....太陽？為什麼說是神代最後的禮物？他撓了撓腦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掀起自己的衣服看了看。
自己的左胸上赫然是一個純白色的掌印，仔細看就能發現，那是無數細小的文字歪歪扭扭構成的一個掌印。可是在巴德爾的印象里，應該沒有刻印是長這副模樣的。估計是那醫生的什麼刻印也說不定。就是搞得自己做了個噩夢有點難受。
檢查自己身子似乎沒什麼異樣，巴德爾推開房門，就看到特芙娜正坐在院子裏的搖椅上曬着太陽喝自己的下午茶，旁邊的小桌上擺着一個老式收音機播放着只能勉強聽清的音樂。
巴德爾記得在自己原來的世界，收音機似乎是1906年才被發明出來的，這個世界的科技似乎距離自己原來的世界並不是很遙遠。如果能活到一百二十歲的話，自己指不定能看到和原來一模一樣的高樓大廈的景色也說不定。可是想了想自己原來的世界，巴德爾還是搖了搖頭。
巴德爾躡手躡腳地走到特芙娜的身邊，悄咪咪把嘴湊到她耳邊大喊了一聲：
“特芙娜！”
“啊啊啊！”
被突然的聲音驚到，也可能是耳朵比震的太疼了，特芙娜整個人從椅子上嚇得彈了起來，翻倒在了邊上的草地里，細心打理的裙子上沾染了泥塵。
“哈哈哈哈哈，你還真是毫無防備啊。”巴德爾笑着，卻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
“有什麼想和你娘說的？”
“對不起......”
“就這些了？你在床上癱了一個星期你以為是誰伺候你屎尿的？”
“對不起......”
特芙娜坐在搖椅上半皺眉頭看着巴德爾頭頂冒着青煙的大包，若有所思，笑道：“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巴德爾像是在罰站一樣，只敢小聲支吾了一下：“好消息。”
特芙娜從衣服的兜里拿出一個小信封，放到巴德爾的身前，笑道：“一個月後，就是鎮小學的新學期了，你到時候就是一名光榮的一年級學生了。”
“啊？”巴德爾聞言腦袋嗡嗡響，什麼？她剛才說什麼？上學？自己都到異世界了居然還要上學？這是什麼及八道理啊？
“那壞消息呢？”巴德爾趕忙問道。
特芙娜提了提裙子，展示給巴德爾看上面沾到的泥巴：“你得給我的裙子洗乾淨，還有一個星期就到新月節了，你娘還得穿着這裙子去鎮裏逛街呢。”
“啊？不是吧，我超。”巴德爾皺巴着個臉：“這不兩個都是壞消息嗎？”
“你有什麼異議嗎？”
“不敢不敢......”
巴德爾純屬是敢怒不敢言。上學，自己上輩子累死累活考個試，這輩子還得累死累活考試，怎麼以前看到的小說啊漫畫啊什麼的，都沒有“上小學”這麼個惡臭的階段啊。雖然記不得太多具體的內容了，但是巴德爾卻記得自己在原來的那個世界已經大學畢業了。
等等......既然如此，那自己在這個年齡段豈不是究極天才？
想到這兒，巴德爾開始摩拳擦掌起來，似乎已經構築起了一個未來走上人生巔峰的路線。
“對了，特芙娜，菲洛姐呢？”
巴德爾撓了撓頭，因為要保護自己，菲洛受了非常嚴重的傷。想到自己居然被嚇得不能動彈，巴德爾就握緊了拳頭。
特芙娜看出來了巴德爾的擔憂和自責，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不用擔心哦，菲洛沒事哦。雖然傷口很深，但是只是傷到了皮肉，不會有後遺症的。”
聞言，巴德爾卻沒有鬆一口氣。那巨熊的恐怖遠遠超過了他的想像，單單是咆哮就可以震碎數米內的樹木，形成的氣流能讓自己連站在地面上都異常困難。這也有自己還是六歲小孩的緣故，但是即使自己再長高一米，面對那巨熊也不過只是大一些的肉塊罷了。自己學會的神血術在那種怪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特芙娜，自己現在或許已經變成那巨熊的腹中污穢了。
自己完全沒有自己是天才的感覺，神血術也好，體能也好，刻印也好。如果那樣的怪物到處都是，自己豈不是只能被人保護着苟且偷生一樣了嗎。
如果特芙娜沒有來，原本能逃走的菲洛就因為要保護自己而遇害了。
好窩囊啊，就和以前的自己別無兩樣呢。
“別害怕，巴德爾。”
特芙娜將滿臉陰鬱的巴德爾抱在懷裏，輕聲說道：“你沒有必要自責。你也非常努力地保護了菲洛不是嗎？”
“可是......我沒能做到任何事情......就像是在雜耍一樣，根本沒有起到半點作用。”
巴德爾低着頭，他能感受到特芙娜的體溫。這種感覺很奇妙，似乎曾經他有被這樣真實而溫暖地擁抱過。
特芙娜溫柔地撫摸着巴德爾棕色的略有毛糙的短髮：“我和科爾給你起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即使沒有過人的力量，沒有傑出的才能，也能懷抱善良。沒有建立豐功偉業，也要能給他們帶來溫暖。”
“你不需要去成為什麼人，你應該好好地做你自己，你叫巴德爾·利亞普洛斯·阿斯特拉，你就是你，不是任何其他人哦。”
巴德爾也是伸手抱着特芙娜，可能這就是母親吧。
自己已經忘卻了前一世自己父母的模樣，或許說自己前世是否有父母都已經不得而知。但是他卻能直觀感受到，眼前這個人是自己這一世的母親。是不可或缺的親人。
“當然衣服還是得洗的，這也是你必須要做的事情。”
“這種時候能別提這些嗎......”
......
巴德爾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只探進去半邊腦袋張望。
菲洛正坐在床上，背後的傷似乎好了不少，能正常倚靠床板了。她正低着腦袋翻閱着手裏的厚重書籍。那是一本關於歷史的書，菲洛一直都非常喜歡這類的書籍，
陽光透過的窗戶被切割成豆腐塊，規整地躺在地上，床上，菲洛的身上。銀白色的髮絲在溫柔的光下閃亮。她的皮膚在日光下彷彿透着光亮一般，像是一個瓷娃娃一樣，看起來一碰就會產生裂隙。但就是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孩子，一周之前在那個兇惡至極的巨熊爪下救下了自己。
“菲洛姐......”
巴德爾敲了敲門，略有些不好意思。他一開始還是只敢冒半個頭在外面，隨後躡手躡腳地走到菲洛床邊，低聲說道：“菲洛姐......”這一刻，他就像一個真正的孩子一樣。
菲洛卻淺笑了一下，歪過身子一把抱住了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的巴德爾，銀色的髮絲撩過巴德爾的面龐：“謝謝你，巴德爾。”
巴德爾伸出手去想擁抱菲洛，想到菲洛背上的傷還沒痊癒又縮回手去，只是將手搭在菲洛的胳膊上。
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只有六歲的孩子，他過往一直像是面對好朋友一樣看待科爾，特芙娜和菲洛。但是今天，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他們眼中是不可或缺的家人，是這個小木屋裏溫暖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