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森林之光
雨衣,口罩,沒子彈但能裝個樣子的銀色手槍別在後腰,塑膠手套給李依煒戴了,玄關的供電箱裏有檢修用的手電筒,正好能在漆黑的路上提供照明。至於其他的,也不必再費心了。
“走吧。”拿好玄關檯子上的鑰匙,我們便這樣出發了。
我們被黑暗一絲一絲地吞噬,自願落入這鴉雀無聲之中,融進了無邊無際的黑夜。
手電筒射出的光線被滾滾煙塵阻擋,隱隱約約透露出馬路上車道標識的痕迹。
清冷的月光灑下大地,是那麼幽黯。沒有城市的光污染,銀河的繁星越發燦爛起來。茂密無邊的樹林裏,柳樹在路邊靜靜地垂着死氣沉沉的枝條,蔭影罩着如生命脈絡般分佈在生態區中的單行車道。
黑暗中,隱約能看到前方有着點點光芒。我大喜,對李依煒說:“看前面,找到了!”
運氣實在太好,看來小路還沒出來多久,就讓我們趕到了。
兩人拔腿追趕,手電筒的光柱也隨着步伐搖擺。
等等,距離越來越近,那人也注意到我們,扭頭向這邊望。熟悉的健壯身姿,防水反光夾克和後背上掛着的長步槍。
“他不是小路啊。”李依煒在我身旁暗暗自語。
對方身上的反光背心在手電的照耀下反射出幾個字——“森林警察”。
“森林警察,沒事,問問他有沒有線索。”
生態區近幾年的偷砍偷伐現象格外嚴重,再加上私自開發樓盤的醜聞曝光后,環保局意識到這支伸向生態區的魔爪已經越來越膽大妄為。因此,在環保局和內務部的聯合要求下,對生態區建立了更為嚴格的巡林機制。但這樣子的局面並不完全是巡視可以解決的,調查也相當重要。遊客的野遊,販賣木頭的消息,哪些人參與過濫砍濫伐的團伙,這些情報都是由他們收集,上交到環保局和警察署。
所以,森林警察並不是單純的守林人或者巡邏員,而是內務部和環保局安插在警察署的幹員,他們雖然是內務部的普通幹員,但相比警察署里的普通警察,各方面的素質和水平都是要強上許多的。
我們一步一步地靠近,儘管那人帶着口罩和帽子,我還是通過他高大的身材和結實的手臂認出了這一熟人:“忠哥?”
忠哥是我爸過去的同事,當年一起參加了內務部的選拔,據說是退伍軍人,不過他要比我爸年輕幾歲,所以我們關係並不那麼嚴肅,也許是歲數相差不大,他和我總很聊得來。而如今,不知道為何他被調配到森林警察的崗位,但對此他也不是很在意。有他在生態區工作,我爸也很放心地把我安排到那套公有財產的別墅去獨自生活。
他也認出了我:“你怎麼還在這?趕快到城裏去!”
我沒深究他這句話,直奔着我自己的目的:“你有沒有見到有個人從這裏出去?”
“有的是。我已經數不清遇到多少人了!你們儘快到城裏去,這裏很危險!”忠哥伸手按住我的肩膀,向城市的方向推。
“城市更危險!我就是從那出來的!”
“軍隊已經接管了!你們去了就知道了!”
忠哥一向靠譜,他這麼說,我也沒有再多的話可以反駁了。
“那你呢?”
“我繼續找找有沒有像你這樣的倒霉蛋還待在這裏!”
我還想問問他別的事,不過他已經不耐煩了:“趕緊去吧,趕緊趕緊,帶着你的小女友趕緊......”
經歷了這樣令人疲憊的一天和滿城的血腥,我已經有氣無力,心裏再無其他波動,拉着李依煒離開了。
四周靜得連草動的聲音都能聽得見,只剩下我和李依煒腳步聲。氣氛有些尷尬,李依煒似乎羞於忠哥剛剛那句調侃,像遲到當著全班同學和老師的面進教室的小孩。
不知走了多久,兩邊的樹木變得稀疏,視野也變得開闊,從樹木的籠罩變成無盡的黑暗。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中浮現——要是小路出事了呢?不敢多想,到了城市,又該到哪裏都去找他呢?真是個自以為是的混蛋。
我現在的狀態很差,意識也似乎不太清醒。寒風刺骨,但還帶着夢醒時分的几絲睡意。模模糊糊,不敢閉眼,生怕自己睡過去,落下李依煒一個人,或許帶她出來是個錯誤的決定。已經走出了林區,只能順勢走下去。
平原的盡頭,是一座城市。
不同於以往燈火閃爍的繁華,這次只有點點星火,城市的上空映着一點白色的光,為這裏的幽暗獻上了一絲希望。
“還有光,看來軍隊接管是有效的。”我鬆開手牽着的膠皮手套,對着身旁的李依煒說。
“太好了!”透過護目鏡,她的眼裏閃爍着城市反射來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