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相處
阿儒醒來的時候依舊漆黑一片,因為眼上蒙的紗布,她並看不清身處的位置以及面前是何人,但明顯,她感覺得到有人站在她面前。她想開口,問問他為什麼綁自己,她到底是何身份,為何一路有人想要她的命,連到了天子腳下都不放過。可嘴裏塞的東西,讓她嗚嗚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具體的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有人來,那人跟眼前的人低聲說了幾句話,她屏氣凝神,終是聽清了那人的話。
他說,四爺不來,沒必要留着了。
原來,綁她,是為了四爺,而現在,沒必要,留着了....
她感覺從腳底涼到了心頭,若最後還是難逃一死,何必讓她死裏逃生活這麼幾天的日子,難道只是為了讓她感受他的照顧再體會他的絕情嗎?她既悲傷又害怕,竟不自已地哭了起來,正不知所措之時,她聽到了一個些許熟悉的聲音。
然後是打鬥的聲音,再然後,是有人走到了她面前,解開綁她的繩子,拿下了矇著她的紗布。
他看到的,是眼睛微紅,淚色未乾的她。
他調侃:“怎麼,這麼怕死,嚇哭了?”
“六......爺?”她做夢也想不到,會是他來救她。
然後還沒等她問他為何會來救她時,忽然腳下一空,她本能地去抓他的衣袖,然後發現兩個人一起掉了下來。原來綁她的人,設了機關,這下面竟是個深坑,她摔下去的時候扭到了腳,疼得臉色慘白。顏熠試探着去揉她的腳,又疼得她齜牙咧嘴地叫了半天,他有些好笑:“應該是錯位了。”
“那怎麼辦?”
“回去以後找個太醫幫你瞧瞧。”
阿儒看了一眼高度,足有十來米深,想到戲摺子裏的大俠飛檐走壁,於是試探着問:“六爺,您能出去嗎?”
他有些無語地望着她:“這麼高,哪有那麼容易,再說,若真是輕而易舉就出去了,人家也就沒必要弄這個機關了。”
她哭喪着臉:“那怎麼辦?”
“我剛剛給我的人傳了信號,應該不用太久就會有人來救我們。”
阿儒這才放心,想要跪起來,又覺着腳疼的厲害,只能坐在那裏無比真誠道:“謝謝六爺救命之恩。”
他唇角微彎:“恩。”
阿儒望着他,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六爺,您是專程來救我的嗎?”
“不然呢?”
“你怎麼知道我被綁的事?是四爺說的嗎?”
知道她心裏在希冀什麼,可他並不想為了不讓她傷心而騙她:“四哥已經上路了,他放棄了回來救你的事。”
見她低眸失望的樣子,他淡笑道:“四哥在賭,賭帶你走的人是我還是太子。”
她抬眸,不懂他的意思。
“若是我綁的你,聽到他不在乎你的話,即便沒達成我的目的,可能也不會把你怎麼樣;但若是太子,不會留你活命的。”
他望着她,繼續道:“他賭這一半你活着的可能,而我很清楚,若是沒人來救你,你只有一種結局。”
她自然明白他說的結局是什麼,只是不明白:“你為何會來救我?”
他笑而不語,半晌答非所問:“之前你在找救你的人,如今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特別好奇你找救命恩人要幹什麼?”
“我想找之前救我的人,是因為我有一些問題想要問他。”
“什麼問題,你確定他知道?”
“那也要當面問他,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他點頭,笑道:“若是救命恩人,提什麼要求,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她以為是說剛剛救她的事,雖不知堂堂王爺需要她做什麼,可還是真心實意:“當然。”
他望着她:“之前救你的人也是我,現在你想問什麼?”
她有些錯愕:“那你之前為什麼不說?”
“這就是我的要求,我救你去劉氏的事,以及我出現在那裏的事,不希望四哥他們知道。”
阿儒十分驚奇:“那之前他們受伏擊的事,不會和你有關吧。”
他依舊波瀾不驚地笑着:“自然無關,我去那是為別的事,這就是你一直在找我所想問的問題?”
阿儒才反應過來,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你在救我的時候,可見過其他人,一個跟我年紀大抵相仿的姑娘。”
他搖搖頭:“只在山底見到你一個,氣若遊絲的。”
阿儒低下頭,雖說預料到這個結局,但還是不免有些失望,又覺着有些奇怪:“那你為什麼留信息說讓我來找你?”
顏熠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想從她身上看出什麼破綻來,可惜最後無果,他一副捉摸不透的表情,避重就輕道:“我只是送佛送到西,想着你若有需要可以來找我,沒想到你就真來了。”
“就如此?”
“就如此。”
救他們的人很快就到了,只是阿儒沒想到的是,竟還有匆忙趕來的林淵,他說主子不放心她,差他來看看情況,正好趕上跟十爺等人一起過來。
阿儒也知道自己沒資格怪人家到底來不來救自己,只是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雲淡風輕的樣子委實裝不出來:“我沒事了,你去追四爺吧。”
見顏煊也來了,顏熠索性將阿儒交給他,顏煊有些詫異:“你不是四哥的隨侍嗎,怎麼現在.....”可能也是意外,為何會出此事又為何她會和顏熠在一起。
顏熠沒提這事的來龍去脈,見阿儒仍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囑咐道:“她剛剛傷了腳,你派人去請霍太醫來瞧瞧,還有可能要麻煩你代為照顧她幾日,等我們回來再說。”
顏煊一邊點頭一邊淡淡道:“四哥之前還囑託我.....”話說到一半看着阿儒:“四哥讓我代為照顧的不會也是你吧......”
顏煊着實好奇阿儒的身份,竟勞得兩位哥哥來請他幫忙。旁敲側擊地問了半天,阿儒也就把之前發生的說大致說了一遍,不過沒提顏熠救她的事。霍太醫來的時候阿儒是意外的,因為他着實比她想像地要年輕,幫她正骨的時候疼得她臉色蒼白,齜牙咧嘴地直叫喚,顏煊十足地看不過眼:“你個大男生這點疼也至於把你疼成這樣!”阿儒抬眸,不動聲色地白了他一眼,霍啟也輕飄飄地瞟了他一眼,但也未點破。
阿儒睡了一覺醒來,腳倒是沒那麼疼,聽院子裏有聲響出去原來是顏煊在練劍。
也不知四爺他們何時會回來,也就是說短時間之內她還是要和眼前的人一起相處,他看起來不足二十,倒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想起那日在狩獵場,她要是沒記錯,他的射箭技術也是極其出色的,見她打量他,他停下手裏的動作:“怎樣,會用劍嗎?”
阿儒搖搖頭,她倒是很願意學,尤其是射箭。
他頓感無趣,有些意興闌珊:“你若是有什麼需要,就跟婢女們說。”
果然是武道中人,也沒了什麼交談應承,便把她丟給手底下的婢女,然後自顧自地繼續練劍,等到他練得差不多發現她還在。他看着她聽她說:“劍法很棒。”
他一邊擦汗一邊笑:“你倒是耐得住看。”
阿儒也笑:“我雖不會,但不代表不喜歡。”她走過去,望着他手裏的劍:“我能摸一下嗎?”
顏煊想了想,倒是大氣的遞給她:“隨意。”
這劍的紋路很精緻,一看主人便十分愛護,擦得很亮,基本上沒什麼損痕。阿儒雙手將劍呈還給他,笑:“那日見十爺射箭很是厲害,不知有空能否教我一二,我雖不會,但對這種向來有很濃烈的興趣。”
顏煊上下打量她,大概是評判她有沒有這個資質,最後十分豪爽:“好啊。”
顏煊辦事很有效率,午膳過後沒多久便帶她去了狩獵場,在那邊隨手拿起一副弓箭給她:“你試一次,讓我看看實力。”
阿儒有些好笑,她雖說投壺天賦異稟,可弓箭這些東西屬實碰的少,更別談什麼實力了,果然她試了試,連拉開都是個問題,力氣有限,弓又太重,拉了半天弧度也就那麼大,她回過頭求救似的望着顏煊:“我不太拉得動...”
顏煊很是無語,之前剛嫌棄“他”一個男孩子竟怕疼,如今連拉弓竟也缺少力氣,雖說個頭與他自是沒得比,可如此弱不禁風也是個問題。剛想訓她想想又覺着算了,可能是之前的飢荒鬧得如此瘦弱,畢竟有心學也是件好事,於是頗認命地差人去替她尋了一個輕一些的弓。
這次阿儒用起來順手地多,姿勢也極為標準,只可惜樣子很到位,射出去的箭卻連靶的邊都沒碰着,阿儒吸吸鼻,笑得極為燦爛地望向旁邊皺眉的顏煊。
顏煊:“.....”
顏煊拿來自己的弓,然後站在她剛剛站過的位置,一邊跟她講射箭的技巧,一邊目無斜視地望着前面的靶,然後一氣呵成,正中紅心。
阿儒感嘆,鼓掌叫好:“十爺真的好厲害啊。”
見她由衷感嘆的樣子,他也來了興緻:“少將軍荀悝,武功卓越,箭術了得,等哪日有機會定要和他比一比,然後讓你去瞧瞧。”
“好啊好啊!”
顏煊這一下午雖然有些疲倦,但最後有所成果,還是喜聞樂見的,因為某人終於可以把箭射到了靶子上,阿儒自己也很滿意,用她的話說,最好的一箭起碼是射在了七環以上的。
晚上阿儒閑來無事,一邊感嘆生活的無聊,一邊琢磨着干點什麼,遠見着十爺坐在那裏磨劍,便走過去:“十爺,我們做點什麼吧。”
他拔劍放在一邊,望着她:“你想做什麼?”
“我們來比試點什麼!”
他隨手丟了把劍過來:“比劍法?”
阿儒無語:“你要和我比劍法跟我和你比刺繡有什麼分別?”想想覺着不對,自己刺繡也是不會的。
顏煊難以置信地打量她半天:“你還會刺繡?”
這兩日阿儒與他相處下來倒是有幾分志同道合,也喜歡他不爭不搶獨樹一幟的性子,嘆氣道:“雖說我確實是女扮男裝,但我個人覺着我的女性特徵還是蠻明顯的,也不至於和你朝夕相處了兩天也沒被你看出來的境界啊。”
他詫異:“所以....你是女子?”
“對啊,所以十爺你不能總是調侃我一個男孩子怎樣怎樣,因為我不是男孩子!”
然後顏煊久久不能平復:“那四哥八哥知道嗎?”
她點頭。
“那六哥他們呢?”
“也知道。”
“所以,他們把你託付給了我,然後...就我不知道?”
阿儒覺着這個對話繼續下去,頗有點小孩子耍脾氣的感覺,便折中了一下:“四爺他們知道不奇怪,至於六爺他們會知道,是因為自己看出來的,並不是我說的,由此可得,十爺您還是尤為特殊的,畢竟是我親口告訴你的。”
顏煊托腮皺眉,像是在思考她話里的意思,良久才點頭道:“所以...你是想比什麼?刺繡我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放心,某人也不會同意。
阿儒這些年最拿得出的本事,要屬下棋,三年以前,便可與沈父不相上下,說起來也算是十分驕傲,義母教的針線刺繡馬馬虎虎,義父教的學問和醫術也是勉勉強強,唯獨這一份愛好下棋,確是下得十分的地道且精髓。
“不如我們來比下棋,一局定輸贏,輸的人滿足贏的人一個要求。”
顏煊棋藝也算不錯,便應了下來。
這一盤棋下來委實花了點時間,等到一局終了阿儒環胸觀察某人精彩的表情,只見顏煊十分感慨:“你這棋藝倒是十分了得。”
“這夜色已晚,至於十爺輸的這個要求,不妨哪日得空了再說。”
這一覺阿儒睡得非常安穩且心滿意足,醒來正趕上顏煊從聖上那邊回來,還有順帶給她的糕點。見她一頭還未來得及束起的長發,粉黛未施,目色明媚地望着他,這樣一看,確實十足小女生的樣子。
他調侃:“姑娘倒是起得早。”
阿儒也笑:“我還以為十爺輸了以後不敢來見我了。”
“不過一個要求而已,想我做什麼,隨便說就是了。”
她佯裝深思了會兒,才道:“還沒想好,想好再說嘍。”
“那今天我們做什麼?”
“當然是要麻煩十爺繼續教小女子箭術,我總得抓緊時間好好學一學,畢竟這種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