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你是人是鬼？
兩人互相對視着，誰也不肯先開口。便利店裏的氣氛降到了冰點，空調不斷的送出熱氣，江胤能夠清楚的看到對方額頭上開始沁出汗珠。
何汐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眼中的驚喜很快轉化為驚恐與慌張。瞳孔放大，眼中出現了漣漪。基本的理性讓她無法相信眼前此時站着的就是那個已經逝去的人。
看着何汐露出這樣的神色，江胤有些奇怪：我應該是保持了原來的樣子，怎麼感覺她好像是見鬼了一樣？
當然，她面前站着的就是鬼……
“那個……”江胤覺得自己再不說些什麼對方可能就要對着空氣尖叫了：“我回……”
江胤忽然意識到，對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忽然聽到尖叫聲，一包辣條向他飛來。緊接着是第二包，第三包……江胤側身躲開，試着操控大衣上的血絲。可身上的血色不僅毫無反應，甚至連表面的涌動都停止了。
丟過來的東西越來越多，江胤總有躲閃不及的時候。在被砸了幾次臉后，何汐終於停止了投擲的動作。她縮到便利店的角落裏，眼睛仍看着江胤。此刻她的眼睛裏雖然有了光，但放射出來的卻都是驚恐。
江胤有些無語的看了一眼在地上堆積成山的各類商品：人類的潛力果然是無限的，以前在遊樂園丟沙包的時候怎麼沒這麼准？
他想要走近對方，可看着何汐的樣子，他猶豫了。
何汐緊靠角落，目光一直落在江胤身上，像是想在他身上找回過去的記憶。眼中含有熱烈的期待，可理智的慌亂讓她不敢靠近面前的紅衣男人。眼角處微微泛着淚光，不知是因為重逢的喜悅，還是內心的恐懼。
“別害怕……”他知道對方聽不見自己，但他仍試着去安慰何汐：“我就是江胤。”
江胤此時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但角落裏的何汐卻愣住了。對方嘴角上揚的弧度和那眼中透露出來的溫柔是那麼的熟悉，如果不是自己親眼目睹那一切的發生，自己一定會產生他還活着的錯覺。
“對了，他有沒有可能只是個普通人？”
何汐瞬間接受了這個想法。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極力想表達出對客人的尊重，同時埋怨着自己考慮的不周到：這世界上人那麼多，肯定會有樣貌相似的人……
她深知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但她不敢去想……
“您需要什麼？”何汐鼓起勇氣走向櫃枱，與那紅衣男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話音剛落，她清晰的看到那男人臉上出現了驚訝的神色。但這樣的表情也只存在了一瞬間，轉眼就被出現的冷淡與漠然吞噬了。
“為什麼會把我認成客人？人還是需要有點想像力的！”
江胤看着眼前期待答覆的女孩，掃視着能夠為他所用的一切物品，心裏很快就有了主意。他繞向櫃枱的另一個方向，在那裏拿起了便利店的出勤表。
“這位客人，請不要亂動我們的辦公用品。”何汐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伸手想去拿紅衣男人手上的出勤表，卻被對方握住了手腕。
一股冰涼順着手腕直達她的神經，讓她再一次的審視面前的男人。握住她的手非常有力，卻又控制在恰當的範圍。雖然感受到的只有寒意，但她又想起了曾經的記憶。
江胤熟練的取下掛在出勤表封面的筆，隨意翻到其中的一面，在上面寫着什麼。
何汐還想阻攔對方，但在看到對方的字跡后，腦海中只剩下了重逢的驚喜。
“我是江胤，我回來了。”
這字跡何汐絕對不會認錯。從大學開始到現在整整六年的時間，她已經將這字跡鐫刻在了自己的記憶深處，永遠不會忘記。她曾認為永遠不可能再見到這樣的字跡，但此刻，在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紅衣男人手中，這樣的字跡被完美復刻了。
管控情緒的大壩出現了一道裂縫，逐漸延伸，最終擴散到了大壩的全部。隨着第一滴情緒的流出，大壩轟然倒塌，她無法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
眼角晶瑩的寶石逐漸變大，最終順着臉頰滑落。何汐走出櫃枱來到那江胤面前，沒有絲毫猶豫，緊緊地抱住了對方。
清晨，太陽灑下了今天的第一縷陽光。在天邊霞光的映射下，在這樣一個小小的便利店中，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此刻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當何汐將手伸向自己時，江胤愣了一下，隨即將手撫向對方的後背。感受着這熟悉的溫暖，他那早已停跳的心臟似乎又出現了些許溫度。此刻，困擾在他意識中的幾縷執念消散了一部分。
紅衣上的血色開始涌動，血絲交織纏繞，編織出了一顆黑紅色的心。
“為什麼……”
江胤聽到了何汐含糊不清的聲音，這聲音帶着哭腔，又像是在質問着什麼。
“怎麼了？”江胤在意識中反問道，鬆開何汐后在出勤表的其他地方寫下了同樣的話。
滿眼淚花的女孩抬起頭：“你怎麼忍心自己離開？當時為什麼要推我？讓我和你一起走不行嗎？”
何汐看到江胤臉上露出躊躇的神色，似乎是正面對需要下很大決心才能做的事似的。他拿起了筆，又在本子上寫下了一句話。
“我不希望你承受和我一樣的東西”
“傻子，”何汐用力捶着江胤的身體，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江胤感受到了痛意，但他沒有阻止對方。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更不知道對方在這段時間裏經歷了什麼，只能看到那個熟悉的女孩身上開始體現勞累與茫然。儘管外貌沒有任何變化，但他能夠看出何汐心理上的裂紋。
何汐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其實也並不需要控制，重逢的喜悅已經讓她忘記了最近所受到的一切痛苦。
太陽慢慢的爬到了高處，將更多的光與熱灑向大地。一縷陽光透過玻璃窗，在江胤腳邊留下了一道光痕。
江胤仍保持着理智，他沒有被這樣的喜悅沖昏頭腦，他清楚的知道太陽對自己而言意味着什麼。手臂微微用力，帶着何汐向沒有陽光的地方走去。
何汐注意到了對方的小動作，抬頭望着江胤。眼睛仍被淚水朦朧，微紅的臉頰透露着對重逢的喜悅：“你……害怕光嗎？”
江胤原以為自己的動作不會被對方發現，在本子上寫下：“應該，應該是的……”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還沒有站在陽光下過。所以……那個漢服女孩在騙人也說不定……
“什麼叫應該是？麻煩你對自己負點……”
一陣難以抵抗的疲憊出現，何汐感覺全身都在發軟，僅有的力量不足以讓她支撐自己的身體。
江胤連忙扶住何汐，在確保對方不會摔倒后在本子上寫下：
“你很累嗎”
“不……不累！”何汐勉強靠着櫃枱站着，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精神一些：“我沒事的……”
江胤信他的話才怪了。
看到對方臉上露出懷疑的神色，何汐連忙補充道：“我真的沒事。你看，我還能工作。”說著就要去撿地上散落的商品。
腿腳一個不穩，何汐差點摔倒在地上。江胤扶住了她，示意讓她靠在櫃枱上。自己在本子上寫着什麼：
“你去休息吧，早上的營業交給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