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蒙城淳南王起兵兵變,歷帝重傷昏迷,四位皇子薨逝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天下,整個知月國陷入黑暗之中。
百姓們緊鎖大門不敢外出,朝中大臣被囚於金鑾殿,皇城上下皆被控制,每一個進入蒙城的人都被嚴密搜身,卻不再放行任何一個出城之人。
昭陽二十八年,九月七日,沉寂三日之後的淳南王齊越終於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似乎是為了扭轉在百姓心目中的惡劣形象,他派手下的侍衛帶上數箱銀兩,在皇宮門口散發給民眾。
歷帝姒驍掌管知月三十餘年,做事仁厚公正,在百姓中亦是有口皆碑,所以,縱然淳南王做出如此討好之舉,也鮮有人買賬,可他卻彷彿對百姓的冷淡毫不在意,散銀之事持續了整整三日才結束。
三日之後,姒月也終於從昏迷之中醒來,阿雲慌忙替她倒了杯水,小心喂她喝下之後才滿是關切地對她說道:“殿下您終於醒了,可有哪裏不舒服?”
姒月環視一下周圍,依舊是她熟悉的春和殿,與平日分毫未變,聽聲音卻比平日熱鬧了許多。
“外面在吵什麼?”她木着臉轉了個身。
阿雲看一眼外面,又看一眼姒月,小心翼翼地回:“是那……淳南王……知道殿下悲痛昏迷,叫人送了些補品過來,現在在外面清點呢,這三日就沒斷過。”
“滾。”
姒月聽到那三個字,閉了眼睛強壓下心頭的恨意,從牙縫中擠出這個字。
“殿下……”阿雲有些膽怯,淳南王現在領兵攻佔了蒙城,她……
見姒月沒有反應,阿雲咬了咬牙,站起來決絕的往外走去,罷了,死就死沒什麼好怕的。
但是還未走到門口,卻又聽見身後的人說道:
“過來。”
氣息微弱,彷彿一縷青煙,隨時就會消散。
阿雲轉身,看見姒月正掙紮起身,忙小跑過去扶住她:“殿下需要什麼?奴婢替你拿。”
“扶我起來。”
阿雲愣了一下,卻依言小心的攙緊姒月,跟着她的腳步來到寢殿門口。
原本還有些吵鬧的宮人見到昏迷多日的純安公主醒來,連忙跪下行禮,姒月攀着門框冷眼掃視着跪了一地的人,卻已經沒有了熟悉的面孔,看來宮裏的舊人都已經被換掉。
被換掉,不是已經被處決,便是被遣散出宮,但是為了些婢子,那淳南王應該不會如此大費周章,想來是前者了,姒月稍稍鬆了口氣。
“都滾出去。”
她躺了三日,期間雖然一直被阿雲用湯藥吊著,卻依舊沒什麼氣力,此時說出來的話也是輕飄飄的,聽起來沒什麼怒火的樣子。
但下人的畏懼上位者之心屬天生,即便姒月這般模樣,這一句話還是嚇得他們伏跪在地,哆哆嗦嗦的向她討饒。
“看來,這些人沒有侍候好我們的純安公主。”
姒月原本正往殿裏走,聽見這道陌生的聲音,卻下意識的停住腳步。
“既然如此,那便拖下去砍了吧。”
眾人討饒聲再起,這回卻比剛才的懼意更加深切,哭的喊的一齊出來,姒月沒有回頭都能想見後面的場景。
“王爺若要懲辦下人還請自便,只不要污了我這春和殿。”
姒月嘆了口氣,頭也沒回便叫阿雲關了寢殿門。
並非她狠心,只是至少現在,她已經提不起多餘的同情,給這些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門外的叫嚷聲一時止住,姒月重新躺下,睜着眼睛看着床頂的垂幔:“阿雲,你幫我把帘子放下來。”
“純安公主現在怎麼樣?”有人不請自來,甚至毫不客氣地走進了她的寢宮,姒月隔着床簾看一眼外面,腦中已經浮現出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禍亂之源’,她輕哼一聲,果然不錯。
“本王叫府人拿了些雪參過來,阿雲姑娘替公主熬好拿過來吧。”
阿云為難的看了一眼姒月,最終還是向兩人告了退走了出去。
“近日天氣開始轉涼,公主的殿裏也可以用上暖爐了。”齊越相當自然的在姒月的床邊坐下,彷彿進了自己家一樣。
姒月翻了個身,沒有理他。
“公主那日晚宴沒有參加,我還當殿下瞧不上我這種在沙場上打打殺殺的,今日看殿下的氣勢,原來是齊某多慮了。”
他調侃她,語氣中都帶上了幾分笑意,卻並沒有嘲諷。
姒月在枕下摸索,有段時間她常做噩夢,皇兄知道了,專門送過她一柄短劍,說是在大廟開過光,讓她枕着睡下可以免去夢中鬼怪騷擾。
雖然只是心理慰藉,但是也被她一直放到了現在。
她把短劍收進懷裏,閉目祈禱了一下,還好現在手邊有這個。
姒月回頭看了一眼齊越的位置,坐起來一點,手中的短劍在錦被下不斷翻轉。
“殿下身體未愈,我建議不要貿然行動,免得傷到自己。”
齊越含着笑意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姒月握着劍柄的手一滯,轉頭看着那個朦朧的影子,哪怕隔着帘子都彷彿能看見他妖冶的笑。
“我這春和殿花草多,從未叫牲畜進來……”
姒月冷哼一聲,用力把帘子扯下,然後一個翻身,用盡全力一刀刺向齊越,卻被他靈活的躲開,站在不遠處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殿下這又是何苦?”
姒月經他一躲,直直的砸向地上,她原本就沒有恢復好,這一下更是撞得她頭昏眼花,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她微微喘氣,說話卻強提了氣息:“本殿下說了,春和殿不歡迎畜牲。”
“我不過來扶你,便是我不守君子之道,我過來扶你,便會被你所傷,殿下如此,還真是叫我難辦。”
齊越沒有跟她在‘畜牲’的問題上糾纏,把話引到了姒月身上,他話說得嬌澀,彷彿真是為難一般。
“面首……”姒月輕嗤一聲,揉了揉太陽穴,睜眼已看到他蹲在自己身邊不遠的地方。
“我便是面首,也只是純安公主一人的面首。”
齊越曖昧的沖姒月笑笑,激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禍國之妖’,亦不及眼前人三分。
若是他不是起兵謀反的那人,或許她此刻真會為他這句話心動,可惜……
姒月手起刀落,短劍已經直挺挺的刺入了齊越的右胸。
“殿下,葯膳已經煮好了,您……”
阿雲端着小白盅走進殿內,看到淳南王和姒月兩人一跪一蹲在床邊深情對視,下意識地要退出去,可還沒等她轉身,只見姒月手中一動,她這才發現殿下手裏握着的東西……
短劍從齊越的身體裏抽出,繼而又被她狠狠的刺進左胸,一定得是心臟,否則叫他活下來,難解她心頭之恨!
姒月兩劍捅完,全失了力氣,手一松已經躺倒在了地上,縱然冷汗涔涔,她嘴角卻始終噙着一抹笑意。
鮮血不斷從齊越胸口湧出,幾乎沾滿了他雪白的衣袍,呵,還真是會挑衣服。
“殿下!您沒事吧!”
阿雲見姒月倒地,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慌忙衝進來把她扶起,手中藥膳灑了一地也沒顧得。
姒月已經暈了過去,許是成功刺到齊越叫她心頭暢快,這次她暈過去后難得的沒有皺起眉頭,只是與前幾次另一個不一樣的是,她彷彿陷入一種完全不省人事的狀態,不管阿雲用什麼辦法都不能激起她一絲反應,除了呼吸,她幾乎與一個死人沒什麼兩樣。
阿雲從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前些日子姒月暈倒也能在迷糊中嘟囔出聲,眼下這活死人的模樣實在叫她害怕,竟沒有顧得上身邊那個流血的人,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她沒事,只是這幾日沒有好生休息,睡過去了。”
齊越捂着心口的劍,慘白着臉有些無奈的看着地上的人,原本鮮艷如薔薇的紅唇此時變得煞白,若不是他生得好看,阿雲此時怕也是要被嚇暈過去。
“只是你若是還不叫人進來,本王便真的沒命了。”齊越氣息逐漸變得微弱,彷彿微風拂過一般,他唇角滲出一絲鮮血,好看的眉頭皺起,顯然是被傷得不輕。
阿雲看看他,又看看懷裏的姒月,這人就連這副鬼樣子都好看,真是世間少有的絕色啊。
可惜是殿下的仇人,若是她叫人來救他,只怕到時候殿下醒來,也要惱恨她了。
想到這裏,阿雲只好避開齊越的目光,動作小心的把姒月搬到床上:“王爺還是不要為難奴婢,我是殿下的人,怎麼能幫殿下想殺的人呢。”
說完她也沒有回頭,把地上的小白盅撿起來看了一眼,真是可惜了裏面的雪參。
齊越倒是輕嗤一聲,果然是有主有僕,兩個人都是狠角色。
血越流越多,若是還不能來人救他,他這命只怕真要嗚呼了,想到這裏,他強忍疼痛,一把把阿雲拽過來,然後毫不猶豫地把胸前的劍拔出頓在阿雲眼睛前,只要他輕輕一動,便能順利刺進她眼睛裏去:
“本王勸你現在便叫人進來,否則,這刀可不長眼睛。”
阿雲被他嚇住連叫喊都給忘記。
這人不是被殿下刺了兩劍嗎?為什麼還能有這樣大的力氣?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劍尖,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動便碰上劍刃。
“還不叫人嗎?”齊越的氣息越發微弱,手下的勁卻沒有鬆懈絲毫,“原本本王想着留着你的眼睛,既然你不識趣,便休要怪本王心狠了。”
齊越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不再給阿雲機會,手下一動,劍已經進了阿雲的眼睛。
阿雲右眼被刺,不受控制的放聲大叫,撕心裂肺的叫聲響徹整個春和殿,在寢宮外守着的眾人,聽見這聲音,終於一窩蜂沖了進來,就連床上的姒月都彷彿被驚到,瑟縮了一下身子。
齊越聽見殿外的聲音,知道人已經進來,一把捂住阿雲的口鼻,手下漸漸用力,最後竟然把她悶死在了手裏。
衝進殿內的宮人們一進來便看見這副場景,純安公主昏睡在床上,淳南王渾身血污靠坐在床邊,手中還捂着一個右眼插刀的小宮女,小宮女眼中流下的鮮血污了他滿手,他卻絲毫沒有介意,只是狠狠的捂住她的嘴,彷彿只為了叫她不發出聲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