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弟弟

茶清苑,一個女人手握着紅酒杯,她眯起眼看向窗外,今天外面的霧格外濃,杯中的酒濃烈,女人玩味地看着杯子,酒杯晃動的幅度很大,酒在杯里來回碰撞翻騰,看起來快要濺出來,但又一直停留在這高腳杯里。

事實上她並不愛喝紅酒,從某種角度來說她認為這只是有錢人送禮,在飯桌上談論以彰顯自己品味的一種方式。他們將喝酒稱為品酒。她不懂酒,她只是愛看杯中的酒翻騰,那種掙扎、奔放,但在她的控制下,這酒不會跑到外面去,或許這是一種惡趣味,又顯得有些幼稚,可的確,她享受這種掌控,對任何人或事。

刑見歸望着茶清苑的房子,一看這裏的設計和地段就知道這裏房價一定不便宜,楊左青看他那眼神中透露出一種不可掩飾的羨慕和失落感,調侃道:“怎麼著,這地段,這樓層,羨慕了?”刑見歸被人看出了心思略顯尷尬,隨即又恢復了往常的態度,嗆了回去,“那怎麼了,換了你沒感覺?”

“感覺是感覺,要不然,我把你賣了,不過你也不值這個價啊。”

“你怎麼這麼嘴賤呢?你這樣會失去你最好的哥們兒的,到時候我去吃軟飯,讓顧傾茴娶我。”

“你這放在古代那就是贅婿,贅婿地位很低的,你考慮清楚啊。”

“唉,滾滾滾,煩死了你,趕緊進去吧。”

兩個人罵罵咧咧地走到了房子的公共電梯處,這裏金碧輝煌,牆上鑲嵌着不規則的玻璃,折射出彩色透明的光恰好落在電梯門前,電梯門開了,刑見歸和楊左青踏了進去,根據資料上的地址按了樓層,電梯門緩緩合上,輕捷得像一層紙片將人載了上去,電梯上還有一個中年老男人,頭髮稀疏,有點發黃,像是用強力膠粘上去一樣,頭髮的主人卻把它打理得很好,這份刻意顯得既滑稽又可笑。他滿臉褶子,眼袋極重,嘴唇厚得像防彈衣似的,嘴角旁還有一粒黑痣,感覺是那種奸詐狡猾的人的典型特徵。

楊左青隱約覺得在哪裏見過這麼個人,又想不起來,他的生活圈子統共就這麼大,除了案子就是外賣,酒吧只是執行任務的附加地,漂亮女人倒是見得多,但都沒泡過,他不認為自己能在除了警局意外的地方見過這個看着眼熟的陌生人,於是他固執地認為他見過的刑見歸一定見過,他瞟了一眼身邊的刑見歸,但發現他始終低着頭,眼神盯着那紙片似的無聊的電梯地面,楊左青覺得沒意思,便移開了腦袋。

11樓到了,電梯的提示音讓陷入許久沉默的三個人終於有了動靜,那個中年男人出去了,不一會兒,刑見歸和楊左青也走出了電梯,12樓。

他們找到了1204的牌子,畢竟上面也沒幾間,1204門外的地毯上映着一條蛇,碧綠髮亮的眼神在盯着來往的每一個人,這是在不像是一個女人的風格。但如果這個女人是顧傾茴,那確實也並不會讓人感到意外了,她天生如此。

楊左青敲了敲門,裏面的人很快就開了門,側身示意他們進來,刑見歸毫不客氣地走了進去,運動鞋上還帶着泥,肉眼可見的,那地面髒了一塊。楊左青也徑直走了進去。

這個屋子裏的風格和下面流光四溢,華彩萬千的裝飾完全不同,這像是一處被人遺忘的角落,和世界隔絕開來,屋子整間的牆面以黑色為格調,透着一股濃重的工業風。屋裏有燈,但都是那種在盜墓片和考古的敦煌壁畫那兒,以及在黃土下埋葬木乃伊的地方才會出現的古老又澄黃的壁燈。

這讓楊左青想到了吸血鬼的住宅,常年不見陽光,讓人感到窒息與恐懼,餐桌上未喝完的紅酒更增添了一種詭譎的氛圍,他一直不太喜歡這個女人,或者說是不太能理解,即使他們在很早的時候就認識,但這並沒有讓兩個人之間產生和平常朋友一樣的默契和熟悉,反而是一種疏離,這女人和外面地毯上的蛇一樣,口吐信子,隨時準備取人性命,蛇終究是一種冷血動物。

刑見歸看起來就完全不在意這個,他很自然地按開了旁邊壁燈的開關,直入主題道:“你是不是有一個弟弟?”

顧傾茴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動作和話語。“可以啊,這麼多年同學,怎麼也沒聽你提起過?”

“同父異母的。”

“啊,這樣,那你和你弟關係好么?”

“還可以吧。”

“那麼現在是這樣一個情況,我們手頭上的一個案子牽扯到了你弟弟,不能說和你弟弟有關,不過辦案么,最好還是查清楚每一個細節,以免出什麼紕漏。”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

“您的弟弟前一陣子從精神病院逃跑了,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朝本案死者嚴焰砍了好幾刀,據你了解,這嚴焰和你弟弟有什麼過節么?”

“我沒聽說過這個人,況且精神病的思維方式好像不能和正常人放在一個天平上衡量吧。”

“那倒也是,他們未必有仇,那...據我們了解,你弟弟在高中就輟學了,你知道是什麼原因么?”

“很不巧,那段時間我在國外,所以具體什麼事我也不清楚,我回來之後才知道我弟弟瘋了。”

“你弟弟瘋了,你一個做姐姐的回來之後就沒有調查過原因么?”楊左青打斷道,他認為這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顧傾茴的風格。

“當然查過,只是沒查出什麼,學校方面肯定打探不到消息,所有人都閉口不談,不是么?”顧傾茴用一種非常不滿的眼神打探着楊左青。

“好,那你認為有沒有可能是校園暴力?

“或許有這個可能,怎麼?你們認為嚴焰是當時校園暴力我弟弟的那個人?”

“我們可沒這麼說,只是,你弟弟所在高中和嚴焰是同一所,這未免巧了些。”

“那確實挺巧,只是這件事好像有很多地方說不通吧?”

“當然,比如你弟弟怎麼從精神病院裏逃出來的,他怎麼能夠精準找到嚴焰且砍他那幾刀,這是否有人引導,您說呢?”

“這些應該是你們警察需要查清楚的,我也很想知道。”

楊左青顯然被顧傾茴嗆到了,他想說點什麼挽回一下面子,但最後只是摸了摸鼻子來掩飾尷尬。刑見歸看這小子吃癟,不可控制地輕笑了下,然後拉上楊左青的手,打算離開。“沒什麼了,那麼再見,下次一起吃個飯。”

“看情況,有空我會通知你。”顧傾茴淡淡道,楊左青不明白吃飯又不是什麼莊重的事情,但顧傾茴卻用了通知這個詞,他覺得她心中彷彿有自己的一份日曆,上面用各種各樣顏色的筆標記着各類事情,就連吃飯都變成了一件古板的事情。他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問道:“你和精神病院的院長熟么?”

“因為我弟弟有點聯繫,不是很熟。”

“好。”說著他踏出了1204的門。

臨走前,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盛有血紅液體的紅酒杯以及屋裏黑色的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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