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濤因大軍而毀容

1998年，大軍來到光海市打工，他的大姑急忙他物色工作，最終，在一家冷飲店批發店，為他找來一份賣冷飲的工作。

大軍和大姑一起去見冷飲店的老闆，老闆是一個儒雅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詢問他的年紀。

大軍說：“我今年25了。”

老闆說：“第一次出來打工嗎？”

大軍點點頭，老闆繼續問：“之前，在家裏做什麼？”

大軍說：“一直在家種地。”

老闆說：“他們都叫我唐哥，你以後也叫我唐哥吧！我們在一起工作，就是一家人，要相互照應。”

除了大軍，冷飲店還有小濤、猴子，小慧三位員工，猴子28歲，小濤和大軍同齡，小慧26歲。

第一天上班，大軍不知道做什麼好，他跟在小濤身後，小濤為客戶裝冷飲，他就幫忙拿紙箱或袋子，小濤邊裝邊說：“記住，大花牛放在這裏，伊利四個圈在這裏，伊利小布丁在這個下面.......”

唐哥見大軍無所事事，說：“走，大軍，我帶你送貨。”唐哥開着電動三輪車，大軍坐在他的身邊。

唐哥說：“我就帶你來一次，你把路識了！”唐哥帶他給幾十位客戶送了貨，算是認識了路。從此之後，他便開始自己送貨了。

7月的光海市，太陽火辣辣的照射着大地，大軍像一隻被烤熟的蝦米，弓着腰，艱難地蹬着三輪車穿梭在光海的大街小巷。大軍買了一頂太陽帽，一套防晒衣，儘管如此，沒幾天，他就被曬掉了一層皮，整張臉被晒成了黑色。

大軍不僅擔負送貨的重任，還幫客戶裝貨。冰箱沒貨，他就進入冷庫拿。冷庫的溫度是零下60多度。客戶着急要的時候，他就火急火燎的穿着大褲衩，t恤衫鑽進冷庫，當他抱着一箱冷飲出來的時候，頭髮因結了一層霜而變成白色。

第一次進冷庫的那天晚上，大軍突然從夢中醒來，齜牙咧嘴的抱着腿呻吟，小濤被他驚醒，急忙問：大軍，你咋了，咋了？”，他粗喘着氣說：“腿抽筋了。”

小濤從床上跳下來，為他揉腿肚，邊揉邊說：“這是每天穿着單薄進冷庫，腿部血液流通不暢的原因。”

之後，他幾乎每天晚上腿部都會抽筋，小濤卻總是不耐其煩的幫大軍揉。每次送貨的時候，小濤都會送他到門口，然後，俯身在他耳旁說：“大軍，我在裏面偷偷的多放了三根小布丁和一根四個圈，你在路上吃。”不多久，他和小濤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夏天的中午，太陽火辣辣的照着大地，人們都很少出門，冷飲店幾乎沒有客戶。不知什麼時候，他們養成午休前吃東西的習慣，小濤喜歡到附近的燒烤攤吃麵筋，猴子和大軍喜歡到對面的巷子吃涼皮。

有一次，大軍和猴子一起去買涼皮，賣涼皮的是一個小夥子，他先給猴子做好一份，猴子迫不及待坐攤位旁邊的桌子上吃。然後，他給大軍做，剛一抬頭，他就被玻璃櫃裏高速旋轉驅趕蒼蠅的小風扇削掉了一塊頭皮，正巧落在猴子的碗裏。他捂着頭“啊”的一聲大叫起來。猴子顫抖着手，用筷子夾着頭皮，傻傻的愣在那裏。

大軍急忙說：“猴子，趕快回去把三輪車騎過來。”猴子端着碗就跑。

大軍又說：“你還要吃那碗涼皮呀!”猴子急忙扔掉手中的碗。大軍和猴子用三輪車把小夥子送到了醫院。小夥子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出院后，小伙的父親為了感謝大軍和猴子，還特地製作了一副錦旗，錦旗上寫着四個大字“見義勇為”。大軍和猴子商量之後，把這幅錦旗送給唐哥，唐哥把它掛在了店裏。

這個小夥子叫光亮，他最後成了冷飲店的常客，也和大軍、小濤、猴子、小慧成了朋友。

大軍時常打趣他說：“光亮呀，你的名字和你頭上那一塊多對應呀！光亮、光亮的！”光亮靈活、勤快、能說會道，一來到冷飲店，就幫老闆幹活，時不時說幾句笑話，逗得唐哥樂呵呵的。還有小慧，一見到光亮，就和光亮開玩笑。據猴子說，他倆還認了兄妹。

大軍指着在一起勾肩搭背的光亮和小慧，小聲對猴子說：“你就不怕光亮把你老婆勾搭去？”猴子說：“你胡說個鎚子！我和小慧感情好着呢！”

再看一眼小慧，大軍突然就覺得高估了她，小慧矮矮胖胖的，一臉的青春痘，他覺得也只有猴子能看得上她。

有一段時間，大軍經常發現小濤在幫客戶裝冷飲的時候，不由自主的笑，他的臉比之前紅潤了許多，從不貼面膜的他開始每天在宿舍里貼，還經常照鏡子，梳覆蓋眼睛的劉海。大軍說：“你最近怎麼了？特別注意自己的形象，經常偷偷的樂呵，是不是談戀愛了？”小濤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微笑着對他點點頭。

小濤的女友在一家服裝店工作，每天晚上下班，她都會來到冷飲店，偷偷觀看小濤，然後，把一塊錢放在小濤的手心，買一根伊利小布丁，小濤也注意到了她。兩個人在冷飲的交易過程中眉目傳情。終於有一天，她把一張小紙條和一塊錢硬幣同時放在了小濤的手心。自此，兩人開始約會了。

知道小濤戀愛之後，大軍的內心難免有點失落。晚上下班后，小濤約會去了，留下大軍一個人在房間。他給自己買了一個小小的收音機，聽廣播打發時光。偶爾，他會去附近小巷子的一家超市門口，超市老闆把影碟機放在門口，播放電影，吸引顧客，他就和一群農民工一起蹲在地上觀看，記憶猶新的是看了《電鋸驚魂》，他被嚇的一夜沒睡着覺。

有一次，老闆讓小濤幫大軍裝貨，小濤照樣多裝了幾根冷飲，讓大軍路上吃。大軍把貨送到客戶的超市，客戶數了數，冷飲的數量正確，汽水竟然多出了一箱。客戶說“我要的是5箱，你怎麼送了6箱？”大軍翻看了送貨清單，的確清晰的寫着5箱，於是，急忙說：“不好意思，我們的配貨人員多裝了一箱。”

“沒事，多出的這箱就留下吧！我把錢給你。”客戶說。

一箱汽水有50瓶，每瓶汽水的批發價是8毛錢，一共是40塊錢。也就是說，大軍口袋裏的貨款多出了40元。是把40塊錢給老闆，說明實情，還是神不知鬼不覺獨吞這40塊錢呢？頂着烈日，他艱難的蹬着三輪車，思考着如何處理口袋裏多出的40塊錢。

“小濤多給客戶拿了一箱汽水，既然拿錯了，就要承擔責任，而多出的這箱汽水，本就是老闆的貨，所賣的錢必須給老闆。”他這樣想。

來到店內，唐哥坐在店門口的桌子旁，他把口袋中的錢掏出來，放在唐桌子上，唐哥數了數，說：“怎麼多出40元？”

他說：“貨配錯了，多出一箱汽水。”

唐哥瞪大了眼睛，盯着小濤、猴子、小慧三人。

“你們誰拿的貨？”唐哥惡狠狠地說。

“是我!”小濤站出來。

“你跟我來。”唐哥帶小濤來到冷飲店後面的一間小屋裏。

大軍的心在撲通的跳，他聽到了小屋裏傳來了罵聲。

不一會，小濤紅着眼睛從小屋裏走出來。路過大軍身邊的時候，他剜了大軍一眼，大軍低下頭，用近乎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對不起”。

因為這件事，小濤被開除了。那天，下着雨，小濤默默的收拾被褥，他依着宿舍門，獃獃的站立着，心中升起了一陣陣懺悔。

小濤走的這天晚上，他的腿又一次抽筋，抱着腿側卧在床上，他不斷的呻吟，一陣劇烈的疼痛過後，他長長出了一口氣。外面傳來了噼里啪啦的雨聲，屋裏的老鼠正在咬食柜子，發出吱吱吱的聲音，像極了電影《電鋸驚魂》裏，那把沾滿鮮血的電鋸發出的聲音，他突然害怕起來。再也沒有人在他腿抽筋的時候為他揉腿，再也沒有人在他送貨的時候，俯身在大軍耳邊說“我多給你拿了幾根冷飲，你路上吃。”

一個月過去了，有一天，小濤的女友突然來到店裏，她問猴子有沒有小濤的聯繫方式。猴子說沒有。

她說：“我好幾天沒有小濤的消息了，我特別想他！”。

猴子說：“我幫你打聽一下。”

她着急地說：“打聽到了，一定要告訴我。”

幾天過去后，她再次來到店裏，問猴子打聽到了沒。猴子準是忘了這件事，搪塞說：“這幾天，店裏忙，沒來得及，你再等一等。”

她着急的說：“打聽到，一定要告訴我。”

又過了幾天，她來到了店內，猴子的臉上顯出了尷尬的表情。還沒等她開口，猴子說：“我今天就打聽，今天是周三，你周五過來，我准給你消息。”她的臉上露出了喜悅，連聲說謝謝。

大軍對猴子說：“猴子，事不過三，人家小姑娘已經來三趟了，你不能不辦。”猴子對大軍的話有點反感，說“還不是因為你，小濤才走的。”

大軍的心猛地一陣痛。經過了幾番周折，猴子找到了小濤的一個同村好友，得到的消息是小濤住院了，並把醫院的地址和病房號給了猴子。

據小濤的同鄉好友說，小濤離開冷飲店后，找了一份電工的工作，在一次修高壓線的時候，被電擊了，從線桿上掉下來，正巧落在了河裏，被打撈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被燒的面目全非。

小濤被送進醫院之後，他的爸爸媽媽急忙從老家趕了過來，一進病房，就趴在一個小夥子的身邊大哭了起來。小濤微微的抬起來，艱難的說：“爸、媽，我在這裏。”看到小濤的整個頭被紗帶包裹，只露出一雙眼睛，兩位老人再一次大哭起來。

猴子把這個消息說給大軍的時候，大軍的身體不停的顫抖，淚水眼裏打轉。大軍跑進廁所，痛哭起來。

大軍、猴子、小慧帶着鮮花去看望小濤。大軍捧着鮮花站在病房門口遲遲不敢進去。猴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先和小濤說聲你來了，讓他有個思想準備。”大軍點點頭。

猴子把大軍也來了的消息告訴小濤，小濤的情緒有些緊張，他的雙手在顫抖，“讓他滾！”他的聲音不大，但非常有力。大軍在門口聽的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大軍，小濤不會被開除，不會做電工，更不會被電擊。大軍緩緩的蹲下身，掩面而泣。

“猴子……”小濤叫了一聲。他的喉嚨動了動，停止說。

“有啥事？”猴子說。

“她是不是在找我”小濤說。

猴子點點頭。

小濤把手伸進枕頭下，摸出一張紙條：“交給她。”猴子接過紙條，展開，上面寫到“我已在老家結婚，保重，此生永別！”猴子疊起紙條。

“你……”猴子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這天晚上，大軍輾轉反側，一直到天亮，他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和老闆說了實情，生活卻為他和他最好的朋友編排了這麼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