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更天聞細雨綿
張希聲找到持戒和尚時,那老和尚正在一顆一顆的擦拭手上的南海黃檀木佛珠,察覺到張希聲的靠近后,雙手不自覺的微攏,好巧不巧的將佛珠遮的嚴絲合縫。
張希聲見到了這處細微的動作,但也只是微哂,畢竟是萍水相逢,要做到全盤託付實在是太難,持戒和尚做不到,他同樣也做不到,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大師,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張希聲說道,但絲毫沒有將符籙拿出來的意思,畢竟神霄陽景符是他和老和尚合作的唯一基礎,這的性命依託還是把握在自己手裏比較穩妥。
“既然如此,那我們……”持戒和尚微微一頓,看向張希聲問道。
“不急,看門老大爺那邊先緩一緩,我們先問一下那些不會說謊的。”張希聲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雙手枕在腦後,靠在躺着的青牛背上,邊打哈欠邊說道:“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合過眼,先眯一會兒也不遲。”
說完就自顧自的開始睡了起來,老和尚盯着他熟睡的身影看了好一會兒,最終走到張希聲身邊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閉目養神。
青牛的尾巴拂過張希聲的手腕,原本應該正在熟睡的張希聲不動聲色的收起了綉間的符籙……
傍晚時分,雨水不期而至,簌簌的雨打青葉之聲充斥着整座深山老林。
老和尚看着絲毫不見衰減的雨勢暗暗皺了皺眉。
一旁的張希聲碰巧看到這一幕,然後從包裹里拿出了一把油紙傘,充滿歉意的對持戒和尚說道:
“大師,實在抱歉,我之前從沒想過與人同行,什麼東西都只準備了一份。”
老和尚無所謂的擺了擺手,“無妨,一些小雨罷了,正事要緊,已經入夜了,想來那些殭屍也快出來了,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再說吧。”
張希聲點頭稱是,層層雨幕中,二人大步前進,第二次前往劉家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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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是三更天,村子裏還是無一動靜。張希聲解下掛在腰間的朱紅酒葫蘆,仰頭猛灌一口。邊上的老和尚斜眼看到后笑道:“道長好酒量。”
張希聲用袖口擦了擦倒在嘴角的酒水回應,“沒辦法,再不喝口酒提提神,我怕還沒等殭屍出來我就要睡著了。”
老和尚面色凝重,“奇怪,昨晚這時辰殭屍都出來好一會兒了,怎麼今天還沒有出來?”
張希聲也是不解,一時之間想不出緣由。忽然之間他驟然發現了今晚的怪異之處,“大師你快看,今晚的棺材裏,有東西!”
老和尚定睛一看,果然看見所有的棺材都封的嚴嚴實實,“莫非今晚那些殭屍全部都待在棺里?”
張希聲不語,只死死地盯着地面,良久,長嘆一口氣。
“大師,我們眼睜睜錯過了關鍵之處啊!”
說著拿火摺子點燃一根樹枝,扔向了空中,火花很快消失在雨幕當中。但那一瞬間的火光,卻照亮了四周之景,原來那一口口棺材並不比尋常木棺,每口棺材的側面都開了一個一指粗細的小孔,此刻每個小孔里都有冒着裊裊黑煙的黑色膿水從棺材裏向外流出。
混進地上的雨水裏,最終匯向村子裏地勢最低的西端。
“這是屍毒!”老和尚瞳孔一縮,驚呼道:“只有喂屍才需要數量如此之眾的屍毒,這是有人要以屍毒煉屍王啊!”
張希聲聽后馬上有所決斷,當即將青牛留在原地,轉頭對持戒和尚說道,“事不宜遲,我們得趕緊順着源頭找到那煉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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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戒和尚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點了點頭。
張希聲幾個躥步來到籬笆牆外,身形猛然壓低,徒然暴起,矯健似靈猿虎豹,身體在空中似鵝毛輕舒,輕盈敏捷。輕而易舉的越過了兩米高的圍牆。
張希聲此刻頗為慶幸自己從前雖不喜打坐修心,但痴迷道家輕身之法,自幼身法靈動,如今才不會在老和尚面前漏怯。
張希聲定下身來,轉而看持戒和尚如何過來,卻見老和尚緩緩行至牆外,手中九子佛珠其一微光一閃,在他腳下凝聚一團淡淡的的白光,隨後他的腳步不似之前沉重,只一顛足,腳下白光就好似托起一團棉花,輕柔的將老和尚託了過來。
張希聲心頭一震,好手段!只不過臉上仍然是喜怒不形於色,如此手段在他眼中似乎是以為常。
老和尚也在暗中觀察他的表情,見他古井無波的平靜神色,雖不相信張希聲見到自己的手段內心會毫無波瀾,但到底是琢磨不定。
二人翻身進村后不做過多停留,順着裹挾這屍毒的雨水淌過的痕迹,尋至一家低矮破舊看上去有些年頭的木屋前。
兩人剛剛站定,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動作,就見一道黑影從窗戶鑽出,飛快消失滂沱大雨之中。
“我去追,你在這兒守着。”老和尚說完,不等張希聲作何回答,就腳下閃爍着白光熠熠生輝,朝黑影消失的方向急速追趕。留張希聲一人獨自在屋前。
張希聲走到門前,試着推了一下。沒想到門輕易的被推開了,張希聲在等待一陣確定沒有什麼機關埋伏后,走到屋裏。發現屋裏髒亂不堪,地上滿是各種奇怪的符文。
張希聲掏出隨身攜帶的《符籙百解》,卻始終沒有找到這種詭異的符文,顯然這並非正統的符籙一道,張希聲甚至懷疑這僅僅只是一種用來防止屍氣消散的手段。
他接着在屋裏翻找了一陣,卻再也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索性毀掉了滿地符文後離開木屋。
誰知在張希聲出門時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看門的老大爺一手打傘,一手拄着拐杖,雙眼直愣愣的盯着張希聲。恰巧正是一道閃電劈過天空照亮了夜幕,露出一張枯槁恐怖的蒼老面孔。
突如其來的老頭的蒼老面孔,在驟然而亮的雨幕中,比之那夜的殭屍夜遊都不遑多讓。
……
雙目灰白的老頭身形佝僂,怔怔地望着張希聲,嘴裏干啞的細聲陰側側嘀咕道:
“都讓你們快一點離開了,為什麼一個個都要來找死呢?”
張希聲心頭一緊,莫非猜錯了?這老頭才是真正的幕後之人?
陰森瘮人的老頭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不想死的話就跟我來。”
張希聲猶豫再三,還是更了上去,老頭是幕後之人他逃也逃不掉,如果不是,更加沒有逃的必要了。
風雨飄搖,晚間的涼氣冷颼颼的直從腳底板往上鑽,張希聲搓了搓有些凍僵的手,大着膽子問道:
“老爺爺,村子裏的那些棺材是怎麼回事?”
老頭停下腳步,微微轉動那雙毫無生氣的死魚眼,突然盯住了張希聲,“上次那個老道士是你什麼人?快說,我要聽真話!”
張希聲一愣,隨即意識到他口中的那個老道士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師父,激動不已:“我是他的徒弟,您知道那次具體發生了什麼嗎?如果知道的話,請您全部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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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雙眼微眯,好久才從張希聲的臉上移開,再次緩慢的邁動老邁的步子,“你先跟我回去。”
張希聲還想再問些有關師父的東西,但看到老頭板着的臉,識趣地閉上了嘴。
不急,不能心急。
老頭帶着張希聲穿行在一眾交錯無序的房屋之間,時不時停下避開前路的棺材。
好一會兒才帶着張希聲到自己的屋前,“進來吧。”
老人的木屋從外面看和其他小屋一般無二,但走進了里卻會看到數之不盡的符文,俱是一些驅邪破惡的符文。
張希聲觀之眼熟,用手輕撫牆上的符文,仔細打量了一番,“老爺爺,這莫非是我師父畫的?”
老頭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又給張希聲也倒了一杯。將茶遞給張希聲,“喝吧。”
又看滿牆的驅邪符文,一臉唏噓道:“看來你真的是那位老道長的弟子。沒錯,這些都是我求老道長畫的符文。”
“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這對我真的很重要!”張希聲再次懇請。
“唉……,你坐,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看門老人搬來一條小馬扎示意張希聲坐下。緩緩講述到。
“幾日前,我們村頻頻有青壯男子離奇橫死,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唯恐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家的。於是村長召集村人詢問,試圖問出這些死者都有何相同之處,以此來解開離奇死亡之迷。
但死者有胖有瘦,高矮各異,全然是找不出有什麼特殊之處,一時間這條路算是斷了。
不過第二天有人發現了村裏的無賴劉有財,春光滿面,走在路上還哼着小曲,好不逍遙。就有人問他是不是睡着仙女了,不然為什麼整個人快飄到天上去了。
誰知劉有財回了一句‘仙女算什麼,我連娘娘都敢上!’那人一驚,猛然想起那些死去的人中有好幾個都曾獨自去拜過山上的慶山娘娘廟。急忙去找村長說了這個發現,村長召集全村人一問之下,發現所有死掉的人,都是近一個月去過慶山娘娘廟的。
當即村長召集了百來個壯年男子要去搗了那座廟宇。”
說道這,老頭兒抿了口茶,喟嘆一聲,悠悠開口:“誰知正是此舉才釀成了接下來的大禍。
後來聽那位老道長講,那慶山娘娘本就是不入神仙碟譜的山野精怪,因被造了座山野淫祠,日日受得香火供奉,得了人的無邊願力才得以修為突飛猛進。
但凡野怪想塑神道金身,就得如蛟龍之屬走水化真龍般經歷生死大劫。
需將真身寸寸毀盡,以無邊的眾生願力護得三魂七魄,再以無盡香火鑄就神道金身。願力、香火、天資、時機缺一不可。
但那畜牲明知正經途徑此生無望,竟想要以活人精氣來補足不齊,那一百來號人正隨了她的心意,全數亂了心智,自以為同那神妃仙子採補陰陽。等軟着腿回到村子裏的時候,全然不記得此去為何。
當晚,那一百多人連同之前的那個劉有財全部暴斃。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鬧到官府花五百兩銀子懸賞能人異士斬妖除魔。
老道長就是為此而來,因為死的那一百多人里有各家各戶的男人,獨我一人無兒無女,更無任何牽挂,反倒成了全村唯一一個不用披麻戴孝的人,接待道長的事自然也就落到了我的頭上。
我便是在老道長出發降妖之前,求他在牆上畫了些驅邪退穢的符文,以免今後再有妖邪來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