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由於是周二，晚輩們要忙工作都告假不能前來。
林家泰覺得這樣更好，更方便他們說話。
按照相約的時間，大家齊集在家寧樓下。
林英看大家都到了，“嗯，都來了，那咱們上去吧。”
林家泰走在前面上了樓。
家寧的鑰匙保管在林芸和林英那兒。
“芸子，開門吧。”林家泰看林芸。
林芸卻看了看林英。
林英上前一步走到門口，敲了敲門，“家寧，我們來了，我們進去了啊。”
林家泰看看林英，她倒是個細心人，是該敲敲門，家寧的魂兒肯定還在屋裏呢，是應該先跟家寧打個招呼。
林英打開門，一行人進屋。
一切都如家寧在的時候一樣，整潔，寧靜。
進到卧室，是昨天已經佈置好的靈堂，照片里的家寧微笑着注視着他們。
看着照片，林家泰心裏一陣難過，不由嘆氣。
林芸的眼淚已經下來了。
祭拜儀式很簡潔，大家分別給家寧上了香，林芸找來不鏽鋼盆，大家又燒了些紙錢，念叨了一些思念和囑託家寧的話。
香燒到三分之一處時，林英說：“我還有點兒事，就先走了。”
“小茹一會兒的火車，我也得送她走了。”林風說。
李華一直默默抹眼淚。
“那你們先走吧，我跟王勇在這兒看着就行了。”林芸說：“我們等香燒盡再走。”
“哥哥明天走是吧？”林英問道。
林家泰點頭，“啊，明天林濤送我們回去。”
“有林濤送你們我就放心了。”林芸說：“嫂子的身體可不能擠火車，千萬注意。”
林家泰點頭，又嘆氣搖頭，“唉，誰說不是呢，她現在也就能在家裏走幾步路，唉。”
林芸說：“哥哥你別著急，嫂子肯定會慢慢好起來的，做完手術是需要時間康復的。”
林家泰抿着嘴角嘆氣，希望是。
林英說：“那，哥哥，明天我就不去送你跟嫂子了，你們路上慢點兒，一路平安。”
林家泰看看林英，客氣道：“不用送，你也挺忙的，也注意休息。”
“行，那我先走了，我今天有點兒事兒。”林英起身。
林家泰也起身，“我送你下去吧。”
林英沒有推辭，跟林家泰一前一後下了樓。
走到樓門口，林家泰說：“英子，有件事我想跟你說說。”
林英站定，看着林家泰，“哥哥你說。”
“你嫂子的情況你也清楚，身體一直不好，我們也都老了，我想着，跟你嫂子回來住這個房子。”
林英沒有流露感到意外的表情，只淡淡地說：“哦，哥哥，這事兒，咱們等過一段時間再說。”
林家泰只覺得，反正已經通知到她了。
林英說：“等家寧過了百天，咱們再商議這事兒吧。”
林家泰自然清楚，這房子現在不能住人，老話說人死百天後魂魄才歸天，家寧的魂兒還在這房子裏，他要住肯定得百天之後，他也是這麼想的。反正不管怎麼樣，他通知過林英了。
林風李華和林茹也下了樓。
林家泰看了看林茹和林風的兩張冷臉，他已經通知過他們倆了，現在林英也知道了，老林家全員皆知此事，林家泰的通知任務完成了。
林英忽然深深嘆了口氣，傷感道：“唉，家寧沒了，估計下一個就是我了。”
林家泰林風和林茹幾乎同時出口：“瞎說什麼呢！”
生人不談死，死是活人最忌諱的話題，家寧剛去，林英就說這樣的話，太不吉利了。
林家泰看着林英，她比之前確實衰老了不少，別說大妹妹，連林茹這個小妹妹都跟從前不一樣了，林家泰上次見林茹是在兩年前，這兩年林茹蒼老了不少，唉，連小妹妹都老了，何況他們呢？何況他這個哥哥呢？更是老朽了。可是，再老也不能談死字，這是林家泰對自己和家人的要求，那個字最不吉利，絕口不能提。
林英倒笑了，“咳，不說了，我先走了啊，哥哥明天一路平安，小茹路上也注意安全，回去了給我發個微信。”
林家泰在林英肩頭拍了拍，“你也注意休息。”
林茹抱抱林英，“放心吧大姐，你也注意身體，保重啊。”
林英兩口子離開了。
林家泰望着林英的背影發了一會兒呆。
林茹說：“哥哥，我也該走了，你們明天路上注意安全。”
林風李華和林茹也告辭了。
林家泰看着他們上了車開走，轉身上樓。
香，只剩下一小截了。
王勇說他得去複印一些家寧的材料。
林芸說：“啊？你要出去啊？”
王勇說：“你一個人不敢待着啊？那我一會兒再去。”
林家泰本來也想早點兒離開，一聽林芸這話，他說：“王勇你有事兒就去吧，我陪着芸子。”
林芸這才放下心來，說實話她真有點兒害怕，畢竟這屋子現在是個靈堂。
王勇出去了。
屋裏只剩林家泰和林芸了。
林芸看看林家泰，“哥哥，林風和小茹昨天給我打電話了。”
這在林家泰的意料之內，他們肯定會給林芸打電話，“他們說什麼？”
“他們。”林芸說：“他們說，哥哥那天跟他們都說了要住這套房子。”
“是，我是跟他們都提過。”
林英看看林家泰，“哥哥，那我有話就直說了啊。”
“芸子，咱倆有話直說。”
“他們倆吧，都問我，說哥哥是不是想自己占這套房子啊？”
林家泰就知道他們會這麼想，“他們這麼說的嗎？”
“啊，他們跟我這麼說的。”
“我跟他們提過，我說，我想跟你嫂子回來住這套房子，我沒有要獨佔這房子的想法啊。”
“是，我也是這麼跟他們說的，我說哥哥的意思是先住着。”
“是啊，我只是說住着，沒說要獨佔哪。芸子，那天咱們在車裏，我覺得我說得很清楚，我先住着，以後我們不在了，房子賣了小輩們分錢就得了。”林家泰想了想說：“看來，林風和林茹是不同意，他們要是不同意也好辦，那我就不住唄，接下來就賣房，然後咱們五個人分錢，省得他們多心。”林家泰提到分錢的時候，永遠強調五個人分錢，不包括林英在內。
林芸點點頭，“我跟他們解釋了好幾遍，我說哥哥就是想先住一下這個房子，不過他們好像就是，唉，反正小茹說話怪怪的。”
“他們信不過我，他們那心思，哼。”林家泰搖搖頭不禁心寒，“林茹和林風就沒一點兒同情心嗎？不同情我跟你嫂子嗎？你嫂子都那樣了，她對我這個哥哥連這麼點兒親情都沒有嗎？”
林芸無奈不語，凝視着縹縹緲緲的輕煙。
林家泰想了想，意識到了自己的大意，“也可能是我沒跟他們倆說清楚，讓他們產生了誤會。”
“沒事兒哥哥，回頭我再跟他們說，哥哥的意思我清楚。”
林家泰欣慰，還是我三妹妹好啊。
“那，哥哥你跟大姐說了嗎？”
“剛才我跟她也提了。”
“大姐說什麼？”
“她說，家寧百天之後再商量這事兒。”
“哦。”
不管他們三個心裏怎麼想，反正林家泰是跟他們打過招呼了，到時候他該搬進來就搬進來，難不成他們還把他趕出去！
“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這房子不可能現在就住，家寧的魂還在呢，百天之後再說吧。”
林芸緊張得四下張望，鬼魂還在？她不由得身上絲絲髮涼，還好有哥哥在這兒陪她，她膽子小，最怕鬼。
林家泰在屋裏轉了轉，看了看廚房、廁所和陽台，想着以後怎麼收拾一下這房子，他跟老伴兒就要在這兒養老了。
林家泰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個，芸子，家寧的房產證？”
“在我這兒呢，哥哥放心吧。”
林家泰點點，踏實了，東西在林芸那兒最讓他放心。
“小張後來經常來看家寧，大姐怕家寧把房子給了小張，其實這事兒是姐夫最先想到的，還是他細心，大姐跟我說了，後來我就想了個辦法把房產證先拿過來了，家寧信任我，就給我了，唉，其實是我騙過來的。”林芸愧疚地看着家寧的照片，“最後我還騙了一回家寧，是我不好。”林芸眼淚撲簌落下，她太想念家寧了。
林家泰摟摟林芸的肩膀，“千萬別這麼說自己，你是為了家寧，更是為了咱們這個大家庭，千萬別那麼說自己，啊。”
“家寧總跟大姐說小張的種種好，大姐生怕家寧一時糊塗，所以我就……”
林家泰拍拍林芸，“明白，哥哥都明白，你做的對，啊，不哭了，這些年你照顧家寧費心了。”
林芸平復了一下情緒，擦擦淚說：“媽臨走的時候不都交待咱們了嗎？”
林家泰點頭，他永遠記得老媽臨走時的囑託：我走了以後，你們幾個照顧好家寧，她要是沒有工作，你們每人每月給她五十塊錢，她要是沒成家，你們給她養老送終。
想起老母親，想起家寧，林家泰眼睛濕了。
“咱們沒辜負媽的囑託。”林芸含淚說：“家寧雖然沒成家，沒兒沒女，可她還有咱們，家寧總說她是挺幸福的。”
林家泰含淚點頭，家寧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