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辛苦了，守在這諜北港，”師烏從不吝嗇對自己手下的誇讚，尺素的一雙丹鳳眼彎了彎，“這船造的也不錯，船艙大，上面放炮的地方也多。”
“可不是，左右舷各十門炮，都是北邊魔族人造的好貨，”尺素帶着繭的手指指了指北纖號，“還有放守衛的小艙室，這次那幫不長眼的再來咱們，可真就是找死來了。”
尺素說著領着師烏往船那邊走，身後的小妖趔趔趄趄的跟着，“這船身都是寒橡木，我領着諜北港的兄弟從孫明驍那個小滑頭那兒截下來的，這船造的好，吃水深，載貨多。”
“看來尺姑娘沒幾年就能接管商隊的事了，”師烏笑着說，尺素連忙說些全是領隊的功勞和指點，自己還差遠了的車軲轆話，“我給你這船弄來了五年的帆，正好給你這新造的船掛上。”
“領隊，這從……”尺素剛問，就看見師烏比了個，心下瞭然，便知道這王老闆被坑了。
“明天檢閱儀式結束，港口開航，今後五年的船帆你只管朝他要，不給你就黑着臉，用些恫嚇的手段，只教他聽話便是。”師烏吩咐尺素，尺素是他放在諜北港管船隊的，諜北港的淺灘狹長，又有三分之一劃給妖南做軍港，因此船道貴的很，除了專做航運的商人，就是一些大的商隊名下有船道，除了運輸自己的貨物，平時也會做些航運的活，規模不大，只是不想白白讓船隊閑着吞元石。
尺素一琢磨，這是師烏狠狠敲詐了王老闆一筆，估計這五年他也不會見王老闆，這船隊的事還是要靠自己，便應了是，又保證一定會做好船隊。尺素這個精，四分喜歡航運，五分是追求強大的本性，剩下的一分也就是感念師烏把自己帶到點春城的商隊裏。在這個妖精沒落的時代，妖精們追求的強大已經被世道扭曲成了人族的功名利祿，尺素幼時又不受世道束縛，性子和祁歡一樣要強，接受了扭曲的強大，就變得格外看重這些，師烏這放權的意思讓她覺得興奮，漂亮的眼睛又亮了兩分。
尺素想的沒錯，師烏確實是打算接下來的五年帶着自己的三葉解決些事情，重心必然不能放在商隊上，尺素有本事，還算半個自己人，讓她管着諜北港自己也能放心。
這時候離船有些近了，能看見祁歡拿衣襟兜着小半捧貝殼，仰着頭看北纖號。
尺素悄悄的問師烏，“領隊，這位剛才下來，只說是你讓她進來的，咱們的船道，裝卸貨物的勞力都是固定的，剩下的生人不讓進，就讓她在這兒看船。”
“她叫祁歡，跟你一樣是從冼州來的，剛出嵐野道沒多久。”師烏知道尺素要問什麼，自己就說了，“程血押着一批貨回點春城了，我就讓她護着這批貨，一路上她也算是得力。只不過小孩沒見過這些，我讓她看個新鮮。”
“別說她了，誰第一次來這都覺得新鮮。”尺素把賬本遞給了師烏，師烏接了下來，放進儲物袋裏。“等會兒我就帶走她，銀貨兩訖的事。”
師烏說完這句，祁歡發覺師烏下來了，她這會兒看了許多新鮮東西，傾訴的慾望和對師烏的厭惡爭執不下。猶猶豫豫的祁歡兜着自己半衣襟的貝殼和海星，挪到了師烏和尺素的身邊。
“這是尺素，”師烏給祁歡介紹尺素，尺素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祁歡打了個哆嗦，倒不是尺素有多厲害，只是敏銳地察覺到這是客套，“她是點春城放在諜北港的管事。”
祁歡不想搭理師烏身邊的人，低頭拿蒼白的手指撥弄着自己懷裏五顏六色的貝殼。
“人家玩的正開心，師領隊叫她認人，”尺素語氣里有些責怪師烏，“讓人家小兄弟玩去，還有好幾艘船等着你查看，下午還要封碼頭，你還不抓緊。”說罷尺素作勢領着師烏去查看停在深水港里的三艘船，師烏順着這位自己重用的手下的意，走之前還囑咐祁歡可以在這片好好玩玩。
點春城船道對應的深水港位置停着三艘大船，從人道出延伸出棧橋，供船員和勞力搬運貨物和往來。現在這三艘船因為運貨的事用浮橋連着。碼頭這邊停放着好多商船，軍港哪裏又停放着好些戰船，這些大船停在港口這裏，卻不顯得擁擠，反而顯得海面寬闊，絕壁和狹長的淺灘帶來的高度差加重了這種對比。
祁歡得了自己撒歡的命令，卻沒了玩樂的性質。她把貝殼收進自己指骨里（還記得祁歡指骨里的儲物陣法嗎？），抿了抿嘴，看着通過浮橋連接的三艘大船，心裏沒了想去坐一坐的念頭。
手裏把玩着一枚淡綠色的貝殼，這貝殼上有一團一團淡淡的花紋，像是曾經柔軟的貝類吐出的愁緒。祁歡從沒在嵐西見過這種東西，或許葉陽就是從那些不知道傳了多少年破破爛爛的書籍里窺得了不同於嵐西的風景，他又一向喜歡鑽研東西，保不齊就想看看這單薄紙張背後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世。
憑藉直覺存活的祁歡，看着眼前不同於嵐西的開闊景色，突然感受到葉陽的心思，或許葉陽還是個藤蔓的時候，大山和森林是庇佑他的溫床，可是對化成人形有了神智的葉陽，溫床長出了帶着尖刺的圍牆，把他的靈魂牢牢禁錮，最後成了他的埋骨地。
祁歡突然想到常年在外的祁域——她總是不合時宜的想起自己的黑蛟母親。
可是黃鉞又是為了什麼呀？為什麼從嵐西離開？
自己的祖先又是為了什麼呀？為什麼把自己關進嵐西？
祁歡看着廣闊的海面和蔚藍的天空，她感受到血管里奔騰着黑蛟的血——因為來到能讓黑蛟大展拳腳的地方而發燙。祁歡把那枚淡綠色的貝殼攥在手心裏。
春天的海洋里孕育着夏天的風暴，而遙遠的北疆還肆虐着暴雪。
【作者題外話】：寫得稀爛【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