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

說什麼王權富貴，怕什麼戒律清規。

只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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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當年，唐玄奘頭也不回地策馬離開女兒國。跨了國境，才終於忍不住，一步三回頭起來。

悟空說，師傅，快別看了。陛下在國中，並未隨你來。

玄奘淺淺一笑，不跟來，甚好。

沙僧不解，問悟空，大師兄，師傅不是許了那女兒國主來生了么？怎的還這般不舍？

八戒鄙視地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道，你不懂，什麼來世之約，都是騙人的。

【1】

師徒四人一路西行，終於到得西天大雷音寺，見得佛祖，取得真經。玄奘得了個“旃檀功德佛”的封號，一路領着徒兒們騰雲回去，好像也並不是那麼高興。

路過女兒國，玄奘立在雲頭，望着腳下的青山綠水，亭台樓閣，一不留神，眼睛裏就進了沙子。

八戒站在身側，將這一幕收入眼中，悄悄對悟空說，大師兄，師傅對那女兒國主，必定是動了心的。你瞧，他都哭了。

悟空瞪了他一眼，休要胡說！師傅是清修之人，即便動了凡心，又豈是你這獃子能看出來的？

沙僧立在一旁聽了良久，喃喃道，師傅動沒動凡心，我是不知道。就是看他這模樣，怪難受的。

悟空又瞥一眼出了神的玄奘，輕嘆一聲，默默念個訣，翻身下了雲頭。

【貳】

女兒國中，傳言紛紛。都說自那大唐聖僧走後，陛下便害了相思，許久不理朝事，甚至生出了退位隱居的念頭。

悟空變作一隻小蛾子，飛進陛下寢殿。趴在她的枕邊輕聲問，陛下，可願隨我去東土大唐？

女王聞聲，尋了半晌也沒見着有人，以為自己魔障了。

悟空現了一半身形飄在空中，又問了一遍，陛下，可願隨我去東土大唐？

女王凝眸望向他，是……是御弟哥哥，讓你來帶我走的？

悟空搖頭，師傅並不知道我來。

那你……？

只是見不得傷心人，便想來問一問你，可願隨我去。

去了……會如何？

去了，也許能時常見到他，也許不能。畢竟如今，他是有了封號的尊者，連大唐皇帝想見他，也不是那麼容易。

但是不去……女王思忖着，不去，我就永世不能再見到他。

一盞茶的工夫，女兒國主在空中遠遠地望了一眼玄奘后，便被悟空帶着，落在了東土大唐境內。

【叄】

聖僧取得真經歸來，舉國歡騰。講經法會持續了七七四十九天，玄奘方才得了一點兒清凈。

閑了大半日，便招來心愛的大徒弟，商量着騰個雲，去周邊列國體察一番民情。

悟空望向玄奘出了神的雙眸，也不道破，只說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一早啟程可好？

商量好行程，悟空自去收拾行裝，召喚師弟。玄奘一人坐在禪房中念經，念着念着，覺得心神清明，竟能聽得寺外街上有人閑談。

一人說，前陣子這寺中無端落下一位素衣女子，被帶着去見了掌門方丈，不知怎麼，掌門竟留了那女子在寺中洒掃，真是聞所未聞。

另一人說，想來是這女子素雅，方丈瞧着頗有慧根，便留她下來清修吧。

方才那人又道，就算頗有慧根，清修也當去隔壁凈心庵啊，留一個女子在滿是和尚的禪寺中，終歸惹人非議。

又有人說，話可不能這麼講，這女子落在寺中不久，聖僧便取得真經，騰雲歸來。說不定這女子與聖僧之間有什麼關聯，或者，是我大唐的福兆呢？

……

他們還在說著什麼，玄奘卻再也聽不進去。冥冥中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肆】

玄奘打開房門，緩緩走入院中。

遠遠地一抬眼，便瞧見傳聞中的那位素衣女子，正拿着掃把，清掃院中落葉。那身形，似曾相識。

恍惚間，仿若又回到夢中的小園香徑，見着那巧笑的女子，站在面前對自己說，御弟哥哥，國師要帶你看的國寶，就是我。

那也許，是她這輩子最有勇氣的時刻了吧。

正想着，洒掃的女子已經走到近旁，面上罩着白紗，容顏看不真切。她向著玄奘微微屈膝行禮，道了一聲，聖僧安好。

玄奘腦中，忽的有鐘聲長鳴。心中一慟，雙手卻已在胸前合十，阿彌陀佛。

這一刻，流光靜止，風也無聲。

悟空、八戒、沙僧三人站在雲端，望着紅塵中那凡世女子與一位佛家尊者的重逢——終於，還是見到了啊。

沙僧不解，大師兄，師傅與那陛下絕無可能，你為何還要將她帶來？

是啊大師兄，就算見到了，以師傅的氣性，也必然是要裝作毫不在意的。何苦讓他們二人，平添這許多的煩惱。

悟空晃了晃腦袋，你們以為，師傅說要去周邊列國，是想去哪兒？今日說要體察民情去一趟，明日或許就尋個別的理由再走一遭，去去來來，卻永遠決斷不了。

八戒嘿嘿笑道，這麼看來，師傅倒是跟我挺像的。即便成了佛，也不會因此就變作個無情人。

所以……才將她帶來。悟空頓了頓，讓她走到師傅跟前，是去是留，說個清楚。

【伍】

禪房中。

玄奘閉目盤腿坐着，那素衣女子，靜立一旁。

沉默良久，還是女子先開了口，我來，並未想着要與你怎樣。

玄奘淡漠地，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那陛下來，又是為何？

--為了見一見心中之人，為了過一過，心中之人嚮往的清修日子。

--陛下已在這寺中洒掃月余，聽貧僧講經月余，今日又與貧僧在院中相見，也算圓滿了心愿。陛下何日啟程歸國，貧僧命小徒相送。

女子微微一笑，我早知道，見與不見你，結果都是一樣，也從未妄想你會讓我留，隨我去。我已不是女兒國王，是去是留，只需依照自己心中所想，不勞聖僧掛牽。

玄奘抬眼，避開女子灼灼的目光，輕嘆道，既如此，施主請自便。

悟空立在門外，迎上從房內出來的素衣女子，見她臉上帶着淚痕，嘴角卻留着笑。

--大聖帶我來東土，就是為了讓我對着他，再死心一回，從此斷了念想？

悟空不答，卻順着玄奘的意思道，陛下若不想留在此地，我即刻便可送你回女兒國。

女子搖搖頭，回不回去，又有什麼分別？反正哪裏，都沒有他。

【陸】

入夜，悟空推門進入玄奘的禪房，跪在師傅面前，良久不說話。

玄奘走過來，坐在悟空身邊，為師知道，是你將她帶來的。若她願意，還是由你將她送回去吧。

悟空看着玄奘，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竟沒有絲毫的變化。

師傅，你可想好了？此生，真的絕無可能？

此生……玄奘喃喃道，若有可能，為師當時就不與你們同去西天了。沒取得真經時都沒做的事情，難道取得了真經，有了封號，卻能做了？

可是師傅，這世上有許多枷鎖，都是自己給自己的。你不能與她相守，當日卻許她來生。你有來生，她卻只有這一世。

悟空……玄奘打斷他，所謂來生，說出口的時候就知道，不過一句虛言。倒不如這一世，在不同的地方，看同一輪明月，你說是嗎？

悟空還要說什麼，想了想，卻沒說出口。

玄奘又道，你我師徒四人已取回真經，向大唐陛下復命。為師昨日已稟明陛下，待八月法會結束后，便與你三人云游四海去。

--那……女兒國的陛下……

--陛下，永遠都是陛下。與你我，不在同一個塵世里。

【柒】

三日後，女兒國迎回了出走兩月的國主。沒有人問起她去了哪裏，回來了，便很好。

九月十五，玄奘師徒四人騰雲離開東土，又一路西行。

沙僧問悟空，大師兄，我們這是要去哪兒？西天大雷音寺？

悟空搖了搖頭，師傅想去哪兒，我們便去哪兒。

一盞茶后，四人落在一處山頭。山下的小國，亭台樓軒，安然靜謐。

玄奘仰首望向天空，輕聲說了句，今夜的月色真好。

今夜的月色真好，與我那晚見到的國寶，一樣美。

－－－－－－題外話－－－－－－

你心裏，一定有一輪最美的月

不論ta是否在你身邊，不論最後你身邊，是不是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