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VR禍源

第三章 VR禍源

作家累了,沿着門框滑落下來,半躺在地上,腮幫鼓動胸膛起伏大口大口的吸氣。

“想我死?!有人?”

作家快速的檢索,他遇到的人,但是根本沒有值得懷疑的對象,因為每個人都很可疑。

警察?士兵?霍山?審訊官?或者是姐姐?還是說跟死掉的列車上相關的人?

按着膝蓋,站起來,手指在顫抖。

一切都是可疑的,就像霍山說的那樣一直一個人沒有同類。

斜躺床上,望着潔白的天花板,作家沉默了。他深深地感受到姐姐所說的那些事情,人的無可救藥之惡。他們規劃出道德,卻用這種狹隘的東西,妄圖處理最廣闊的事實。

“或許,”作家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的傷口,正流淌着淋漓的鮮血。劊子手嗎?沾染鮮血了的自然就是了。

“滴滴滴,”電子音從鐵架床旁響起,那是一個VR頭套,綠色的提示燈連續地閃爍着,看起來是充電完成。

這套全身的VR設備,經特許帶進來。士兵委託他,負責破解“哈迪斯”上硬盤裏的“危險”內容。

從水裏打撈起來的硬盤裏,有近300個T的內容,這些內容紛繁雜亂,又出自於叛軍之手,而被認為是危險的。

作家本是不想來接觸這樣的東西,他還想回杭州去見他的姐姐,但是現在...作家自嘲了一聲。

撲倒在床上,躺平。這種花香型洗衣粉很上頭,作家翻了個面,慵懶地看着天花板。

頭套的提示音還在想,踢。

現在,作家的腦袋是空的,用空填滿的空,什麼也裝不下。

空空如也的一切,他在被時間的浪濤圍剿,空間的鐵騎追擊,理性的炮彈轟炸。他絕望了,他想到了綠原。

這個哥倫布形銷骨立/蓬頭垢面/手裏捧了一本“雅歌中的雅歌”/凝視着千變萬化的天花板/漂流在時間的海洋上...(《又一名哥倫布》綠原)

只不過作家沒有往下讀詩,因為他不相信海洋的盡頭有India(某度),他知道那裏只是另一塊大陸,所有的期望都成了一個終生幻滅的幻想。

AmeriewYork。

三百多人都死了,他去過現場,很慘。

爆炸引發的燃燒,在空氣里瀰漫著一股病態的肉香。

作家站在鐵道旁,像一台攝像機一樣,冷靜地用眼睛刻錄下這段記憶。很冷靜,沒有任何的波動。

他甚至找到了姐姐的那塊銅鍍的懷錶,那懷錶被一個燒焦的人,死死地抓在手裏,作家用了很大的力氣方才掰開。懷錶上翻蓋的照片正是江南和江澈。這個人是誰?他不知道。

有一個他很在意的事情,起爆的彈坑有30-40米,出奇的大。

翻了個身,又看到了VR套裝,他努力地不去看,卻一直心神不寧。

他有一種預感,只要打開了這個硬盤裏的東西,他就回不了頭了。

睡不着。

輾轉反側。

這裏看不到太陽,也看不到月亮,除了表,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證明時間的流逝。

他看了看手上的時間。時針轉過了一輪了,是過去了12個恆定太陽時。

VR套裝還在那裏,指示燈依然閃爍着綠燈,一成不變。

作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吸引他,就像有人在慫恿他打開潘多拉魔盒一樣。

“打開他~孩子~”

“打開他~孩子~”

......

他的心跳在加速。如同鼓錘捶在耳膜上,嘭,嘭,嘭!

最後,他妥協了。

套上VR,穿上感應服,作家平整地躺在了床上,長舒一口氣,點開了開關。

吱嘎~整個神經與頭套的生物晶片相連接,所有感觀移交給這個數據的構建者。

“Weling,loading...”機械聲。

遼闊的星空,一條輔助線,在天空緩緩滑過,將根本不相關聯的星星連在一起。

牧馬人?作家愣愣看着成形的星圖。

“看看那些不存在的過去。”

空間拉長,視野清晰,就像無限展開的畫卷一樣美麗。

微風吹拂,溫柔的太陽觸碰到皮膚痒痒的,麗日的花香鳥語很是醉人。

連綿緩和的丘陵上,鬆軟的泥土在腳掌下微微陷落,草葉在風裏一根一根緩緩倒伏。很美,但是對於一個作家來說,這屬於辭藻堆砌。

這種立體聲音,以及完全逼真的感知,已經與真實相差無幾了,這VR手段着實是厲害。

這應當是...地球?或許是在飛星還沒有出現之前的地球,只存在於小說里的世界。那個時候,兩極還有冰川,潮水的漲落不會亂序,晝夜的長短也是恆定的...飛星改變了很多。

作家很想直接就在這一片土地睡下,永遠不醒來。緩緩坐下,雙手鎖着膝蓋,半仰着身體往丘陵下面望去,沒有人工雕琢的世界,如同水寫一般空靈。

“哈迪斯,”一雙厚實的打手拍在他的身上,回首是一個金髮碧眼的白人,“你在思考什麼?”

觸感很真實,視覺效果也很好。

上身沒有任何衣物,健壯的肌肉在金色陽光的描邊下給人一種特別的美感,一身淡黃色(油畫裏那種神的顏色,是神的特別色)的衣服不知是什麼材質製成的,長長的鬍子一根一根潔白打着小小的捲兒。

是遊戲裏的NPC。

“你是?”哈迪斯抬起頭來。

“普羅米修斯,”那個男人按着胸前,用一種極其古老的文明禮儀向哈迪斯介紹自己。

“盜取天火的普羅米修斯?”

“盜取?哦,也是,”普羅米修斯坐下來,來自愛琴海的風吹在這個飽經風霜的男人的頭上,他銀色的髮絲在風裏掀起了一陣波浪,“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宙斯’的雷霆憤怒降臨到了一顆枯死的老樹上,那裏爆發了一團可以驅散黑暗的小苗....”

普羅米修斯的臉上洋溢着像孩子一樣的興奮,他的手因為激動而不停的顫抖,火的發現,對於他的孩子們來說是有突破意義的。

“你看,”順着普羅米修斯的手指的方向,一道筆直的黑煙在裊裊上升,那裏是一個小小的村莊,幾十個人圍着一團火在那裏唱着諸神的讚歌,“火給了他們希望。”

哈迪斯木然地看着這一切,點點頭又搖搖頭,“火對於他們,毫無意義。”

普羅米修斯愣了一下,“不不不,火可以保暖,可以加工食物,可以驅散...可以做很多東西,這個文明就要誕生了。多麼輝煌的畫卷...”

“不,”哈迪斯閉上了眼睛,“火救不了他們。除非,偶然。”

哈迪斯是一個文明絕望論的支持者,他不相信必然這個詞。

倖存者偏差告訴人一個事實,存在未必體現客觀規律,這些存在只是一種極端個例的體現。

文明不是必然的,興也暴栗,亡也遽然。

普羅米修斯低下了頭,沮喪的表情在那張滄桑的臉上蔓延,“你好殘忍。”

哈迪斯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

文明的火,會熄滅,因為太脆弱。

“這是第300號文明,從合適的生態開始,200萬年了。人還是只猴子,直着走路的猴子!”普羅米修低着頭,不忍看這慘烈的現狀,“最成功的一次也只是到了青銅時代。”

反覆的文明試驗遊戲嗎?

“文明是偶然的,絕對的偶然,”哈迪斯話多了起來,“雷擊起火,有的人一生也未逢其時,偶然才會讓他們得到火的庇佑。毀滅卻是那麼容易,戰爭,瘟疫,隕石。”

哈迪斯沙啞地唱着一種古老的曲調,“蟲子啊~掙扎吧!”

篝火在林子裏越燒越旺,肆意的火苗在空氣里狂舞,男女拉起手在火堆旁跳起了舞蹈。短暫的快樂,在塵世中一剎那的刺激。

豬血塗抹的額頭,羽毛裝飾的帽子,串聯獠牙的項鏈。在風裏搖蕩。

男人,女人,小孩,老人,他們向山澤稽首。

天空飄過來一團烏黑的烏雲,黑壓壓地從天空碾壓下來,將這一片寧靜的天地籠罩着。

普羅米修斯的臉也陰沉下去了,他絕望地痛苦了起來,“沒有了。”

是積雨雲。地中海氣候在冬春交替之時,受到盛行西風帶的控制,降雨較多,但也就250mm的樣子。只是作為宙斯的懲罰,這已經足夠了。

跳舞的人,對於這樣的雲並沒有太多的畏懼,他們有一種誤區,這火誕生於雨夜。它會和太陽一樣的頑強,絕不會因為雨水而死亡。原始思維通常就是這樣,進行想像聯繫的構建,並不遵循必然的聯繫。

哈迪斯站起身來,對普羅米修斯說,“雨來了。”

豆大的雨點,落在哈迪斯的身上,印出一個個大指姆大小的圓斑。雨會很大。

“躲雨去吧,”沮喪,揮揮手,“魔鬼躲你的雨去吧!”

普羅米修斯也在歌唱,不同地是,他的歌撕心裂肺。那是他為深愛的文明一曲情深意濃的輓歌。

雨來。地動山搖。

世界之聲:第三百號文明毀滅於泥石流。賬號註銷,退出遊戲。

作家:???

這就結束了?他還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沒有遊戲任務,沒有遊戲導引,甚至NPC都瞎扯?作家一頭霧水。

一股劇烈的刺痛,從頭部蔓延開來,沿着脊髓神經一路向下,所到之處肌肉戰悚。

電信號在他的神經里肆意遊走着,但是到了第三節脊椎的位置時,那股刺痛若冰釋於渙然。

睜開眼睛,再一次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汗水已經打濕了他的頭髮,黏黏的在額頭上,他的手有些無力。這個遊戲設計不是很完美,退出有點痛,不過看起來還很燒腦的樣子。

喘息了一會,作家才恢復了力氣,躺坐起來,將頭套摘掉。兩眼失神地看着前方,這個遊戲到底想證明什麼?文明策略?作家不覺得這群物理學家會被這麼簡單的東西折服。裏面一定有什麼讓他們着迷的地方,甚至於不惜反叛整個人類。

作家現在還想不通。不過作家覺得,這應該跟江澈要殺掉自己有點什麼聯繫。

就在這時,噹噹當~有人在敲鐵門。

作家試圖支起身,卻沒有半分力氣。撲通一聲又躺了下去。

一個警員出現在門口,誇當~開口窗被拉開了,遞進來一個信封,那警員冷冷地說道,“江南你的信。”

信箋像蘆花一樣,飄了下來。落到了地上。誇當,門關了。

作家沒有太在意警員的態度,挪動着他的身體,從床沿上翻下去。

全身酸痛。

信箋?早在21世紀這種古老的信息傳遞方式就已經滅絕了。誰會給自己寫信呢?

信封只有寄件人姓名“江澈”和收件人姓名“江南(作家的真名)”。

字跡沒有問題,寫法也不存在問題,只是那個信封的封口作家產生了懷疑,膠水有二次痕迹。雖然用微型激光,小心翼翼地剔除了表面的第一次封口的膠水,但作家憑藉有心算無心,以及過人的敏銳,他還是發現了那個像頭髮絲一樣細細的幾個划痕。

信被看過。

這封信的真實性,作家也保持了懷疑。

作家最後一咬牙,還是裁開了信封。字跡很淺,很雋秀,是姐姐的。

他的手指的猛地一勾,那封信從作家的指尖滑落下來,信很短,只有四個字,“南,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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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系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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