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終生遺憾
聽到她說她和我在一起很開心,我心裏別提有多開心了。
從我記事起,我就沒有真的開心過。
因為,我的心,被父親的仇恨灌滿。
他以師父的身份出現在我的生命里,直接帶給我仇恨和苦難。
我在狼群喝狼奶,說狼話,不穿衣裳,自由自在。
直到,兩年後,村裡突然爆發疾病,是因為有家作坊污染了水源,父親聽說就急忙過來了。
他用精湛地醫術救治了村民,臨行前,決定采些草藥,而我,也因為前兩日偶爾看到了人,才發現自己和狼是不一樣的,開始琢磨自己究竟是什麼,想搞清楚。
人,和我不一樣,我找來樹葉把自己圍上。
就這樣,我們在半路見了面。
我並不會直立行走,手腳並用的爬,他伸手把我抱起來,痛哭失聲。
我在狼群自由自在,還從來沒哭得非常傷心,也沒見狼哭過,但不知為什麼,這一瞬間,我明白了,什麼是心痛。
跟我走。
我發出狼一樣的叫聲。
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師父。
我一點也聽不懂他說什麼,但是我覺得,他不會傷害我,因為,他沒有傷害狼。
可是我很不想與狼群分開。
他也懂我的意思,一邊說一邊比劃,意思是我隨時可以回來。
我笑着點了點頭。
他背着我,找了一下午,終於,還是砍樹蓋了房子。
從此,我開始學習說話,學習禮儀,學習,做人,男人,為了給母親報仇的男人。
五歲那年,我的師父又收了三個徒弟,也就是在這一年,他承認他是我的父親,並且告訴我,我娘是被害死的,死因不明,不過,他知道間接害死我娘的人是誰。
我沒想到,她那麼快,就讓我知道,她是誰,她說她是溫景水的女兒那一刻,我連呼吸都不會了,我覺得她特別殘忍,將我一下子從天空帶到了低谷,摔得我粉身碎骨。
她說和我在一起很開心的時候,我就想,等她長大了,我一定要去她家提親,一輩子和她不分開。
那一瞬間,我知道,我的夢想碎了,心,也碎了。
儘管父親說,不會傷害溫莞,可是我不相信一個把仇恨灌輸給孩子的人,會對仇人的孩子慈悲。
所以,我想,不能再讓溫莞留在我這了。
一年,足矣,雖然沒有長相廝守。
送她離開的時候,父親是看着的。
我回去的時候,父親威嚴地看着我,問:她走了。
她想家了,就回去了。
你是不是以為為父不是好人。
沒有。
送走就送走吧,復仇的事不要分心。
萬一,是誤會,不是溫景水。
為父幾時說是他!
爹,溫家的人是無辜的。
你知道什麼。好了,不要再提溫家的人了,趕緊找女人。
我搖了搖頭:我只想為母親報仇,不想找女人。
你和我說你不喜歡溫莞,是在唬我?
對不起,父親,我,我聽您的就是,您讓我和誰成親,我就和誰成親,我也會試着忘記她曾經出現過。
包辦婚姻,傷害無辜之人,你還真是狼孩子,這般想自己的父親!
我跪下來道:爹,我錯了,請您責罰。
父親沒有打我,而是拍拍我的肩膀:為父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別辜負為父。
我鄭重地道:是,父親。
五年後,二十一歲的我,仍然無法擺脫心病的折磨,父親對我的病束手無策。
父親自己也奇怪,為什麼他什麼病都能治,什麼人的病都能治,就是不能治我的心病。
幸運的是,我的心病不算嚴重,什麼也不耽誤。
這一年,我認識了鄭奕。
對她,我只能說,是一個很美的女人。
但是,她對我一見鍾情,就娶了吧。
從到了可以成親生子的年紀,父親就一直幫我物色女人,但不是我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我,婚事就這樣耽擱下來。
終於出現一個還可以的女人,我沒有不娶的道理。
不過,我父親的事,是任何人不能知道的,所以,我說了小時候的經歷,編了被養父母趕出來又去請求養父母同意我們成親的故事。
鄭奕小我兩歲,就住在松仁村,卻是第一次看到我,她熱情又靦腆,純情又恣意,但我真的無法再喜歡任何女人。
我對她謙遜有禮,尊重有加,從不說貼心話,甚至不做讓她開心的事,就像我娶她是對她莫大的恩賜。
鄭奕,你給我生一個孩子。
我嫁給你,肯定會生啊。
我說:是必須生。
她很害怕地看着我:秋越,你喜歡我嗎?
還有三天,你就嫁給我了,才問,不覺得晚了嗎?
我說著要吻她。
我們是偷偷見面的,按照松仁郡的規矩,成親前三天不能見面。
這顯然是不和規矩的。
何況,我的眼神里沒有半分愛意,只有男人對女人的衝動。
夜色下,鄭奕真的很美。
我偷偷去溫心客棧看過溫莞,她們兩個人,根本無法比較。
或許,鄭奕也聽到了我的心聲,躲開了。
鄭奕生孩子那天,下着大雨,我在一家妓院,不能說我去找女人,而是,女人陪着我。
曾經的我非常孤獨,需要志同道合地人陪我聊聊。
妓院是個好地方,這裏的女人聽我傾訴,偶爾也會遇到和我一樣的男人,當成酒肉朋友。
我遇到了陸塗,他比我來的次數多太多,每次必定喝醉,專門找花魁,一擲千金,交談的過程中,我知道,他家做生意,他揮霍的是父母的錢,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的妻子在妓院待過一天,他對此耿耿於懷。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師妹鮮艷就是他的妻子,還勸他既然已經從良,就好好過日子,他問我為什麼來這,我實話說因為我愛的女人不能成為我的妻子,他問為什麼,我沒喝醉啊,當然笑而不語。
我在妓院聽着雨聲,突然想起來,今天,她該生了,心裏忽然升起喜悅,當父親的喜悅,儘管我不喜歡孩子的母親。
這是我,人生第二次,感覺到發自內心的快樂。
我沒有和鄭奕商量,就給兒子取名秋語。
秋天的語言。
我要讓他懂,我和他爺爺一起努力報仇的目標,我們不能完成,他來完成。
妻子生產,丈夫卻不在家,我心裏,是愧疚的,因此我伺候月子,寸步不離。
鄭奕卻並沒有因此而開心,我去哪,她知道,特別是她懷孕之後,我幾乎不怎麼在家。
她本來挺美的一張臉,因為不愛笑而讓我感到厭惡,而且我聽說母親不愛笑,孩子吃奶也會如此,我不想我的兒子從出生的第一刻起就不快樂。
你怎麼回事,不願意給我生孩子?
鄭奕說:錯的是你,不是我。
我冷笑:對,是我,我錯在不應該娶你。
鄭奕說:你心裏有女人,天天找女人,唯獨,不喜歡我是不是。
我說:對,我十六歲那年就開始喜歡溫莞,一輩子也只喜歡溫莞。
那天起,她就喂不飽小語了,不管怎麼補都無濟於事。
父親,讓我成親生子是有原因的。
一個,我一開始知道也無法接受的。
他覺得,我娘的心病會遺傳,可是我的癥狀總是不嚴重而讓他沒有辦法查明白,那麼,就把希望放在孫子身上或許有收穫,最好是孫女。
很明顯,秋語讓他失望了,一個非常健康的孩子,而且他還要到處看病,就此我們很少見面。
我真不知道怎麼和不喜歡的女人相處,甚至和兒子也不知道怎麼相處,但是我比鄭奕更好的是我會理兒子,哪怕是吼,鄭奕則完全無視,就知道和我吵架,甚至動手打我。
我承認,是我把她變成這樣。
對她爹娘的教訓,我一個字也沒有講。
可我做不到,對她呵護備至。
終究,是我把她逼走了。
三歲的小語已經知道她的娘親是怎麼走的,溫莞的名字在他心裏紮根,甚至,讓他忘了,親生母親的名字。
孩子一天天長大,很快,秋語就十歲了。
母親不在身邊,他並不快樂,他也不愛出門,沒有朋友。
所以,我養了小狼,這樣,我不在家可以陪着他。
從孩子出生開始,我就再也沒去過妓院,當父親的人,要有當父親的樣子。
我已經放棄對溫莞的喜歡了,就當作匆匆見一面就擦肩而過,沒想到,這天,我們重逢了。
那聲秋大哥,讓我彷彿又回到了十七年前,那個十歲的小女孩,我的小妹妹,會穿我的衣服,在身後跟着,有時候讓我背着,抱着,纏着我給她做好吃的。
她已經二十七歲了。
身邊的男人是他的夫君。
她成親那天,我去了。
我沒辦法看到她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那麼般配,我覺得我才適合他夫君這個角色,如果不是我爹看着我,我會搶親,所以我不想多說一句話,雖然我這麼多年一直期待和她見面。
沒想到,很快,她毒殺陸墨而入獄的消息就傳入了我的耳朵,我如何能坐視不理,我學了一身武藝,不就是保護喜歡的女人,我,準備去救她。
我,就是殺陸墨的真兇。
大師兄,我……
陸塗他怎麼對你了?
不是,是,我的孩子,他,他受病痛折磨,我受不了了。
我深深嘆氣:師父也無能為力啊。
我思量良久,與其,這樣痛苦,不如,不如你殺了他。
你瘋了!
我沒瘋,如果不這樣,我才會瘋。大師兄,我求你幫幫我。
你當官府的人是吃乾飯的,什麼也查不出來。
我這裏,有一位毒藥,和心病發作癥狀相同,查不出來。大師兄,我求你,我絕對不會怪你,求你了,幫幫我,我只信得過你。
然後,是張珍珍和杜仲。
一起求我,勸我。
我只好同意,並保證不告訴師父。
我萬萬沒想到,她要陷害溫莞,更沒想到,她會殺了我。
苞米地,那掉了銅板的人是她安排的。
受了重傷的我被送進了杜仲的醫館。Z.br>
鮮艷出現在我的床邊。
舉起刀子。
為什麼?
問你爹,別問我!
她渾身發抖地怒視我,但我想她同樣也在怒視我的父親。
你爹是魔鬼!他讓我和有心病的男人生孩子,我以為是幫我實現做母親的心愿,其實目的用這孩子做實驗。可他是我師父,我不能殺,我只能殺你,殺了你,他會更痛苦,為了給我的兒子報仇要了你的命,名正言順。
我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就這麼看着刀子落下來,刀子,有一個明顯的豁口,是她故意弄的,為的是以後能查出父親。
鮮艷穿着破衣,帶着面具,像索命的鬼。
我和溫莞的緣分止步於此,這讓我倍感遺憾,我更擔心的是秋語,他怎麼辦。
之前,我跪下求溫莞收養他,那是因為我認為官府不會放過我,劫獄,罪名不輕,我想我在牢裏,秋語有人照顧,只有溫莞最合適。
溫莞當時沒有答應我,想到這,我死不瞑目!
這次重逢,溫莞給我的感覺熟悉又陌生。
她和小時候一樣,笑起來很甜,生氣的時候,先皺起眉頭。
我猜,她不會喜歡小語,因為小語對她沒有禮貌,可我必須試一試,我救了她第二次,沒想到,她居然讓我送她回去,我冒着生命危險,她竟然如此不當回事,她受傷,疼得那般痛苦,我想用吻幫她止痛,她居然擺出疼死不許的架勢,那一刻,我覺得她可恨,我想殺了她!
其實,十六年前的大蟒,是我叫來的,我認為她的慘死,會讓溫景水痛不欲生。
生命消失的最後一刻,我想了我這一生所經歷的,除了生了秋語,我一事無成,失敗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