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傾囊相授
從那以後,師父便常戴面具,穿破醫,行走於世,治病救人,不為名利,不圖回報。
我聽完了說:哦,很偉大很高尚。令人欽佩。但是,他害死我爹,我恨不得立即將他剁了!世上郎中那麼多,不是非他不可,更不是一定要一個惡貫滿盈之人看病才能康復,也不是他治病救人就能抵消罪名。
金粉面具應該就是這樣來的,包括鮮艷給花叔和花嬸的金元寶,那村有金礦,應該是秋昇對他們有救命之恩的報答,沒少給,自然也會給徒弟。
我們問了秋昇,秋昇的確也是這樣說的。
同時,他很意外,他們還為自己效勞,我彷彿能看到他眼中的淚花,這是他最真摯的情感。
我問他:為何鮮艷打我的鞭子和你脖子上的勒痕一致?
你不就是想問,我為什麼可以裝成懸樑自盡,陸承都看不出來。我是郎中,能治病,就能致病,能救命,也能要命,我救過的人,數不過來,我殺的人,屈指可數。
又來了,他真是一點知錯的心都沒有。
你並不能確定,徐姑娘是我爹害死的,找不到兇手你就濫殺無辜,這就是你的本事?
我救過的人,都會記得我的恩德。我死而無憾,但是,將我斬首示眾,一定很多人救我,我死不了,沒有我,這世上之人的心病沒人能醫治。
我冷笑:你的重孫都救不了,你能救誰?
他登時傻了眼,好像是個剛剛確認中風偏癱的老人,覺得自己突然不中用,豪言壯語,雄心壯志,都跑到了九霄雲外。
誰說老夫不能救,老夫是比廢話老人還厲害的郎中,老夫治癒的病人,比你們吃的米還多,老夫是治病的郎中,老夫誰都能治,你憑什麼說老夫不能,憑什麼!
他瘋了,我想。
但我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你想治心病,理由過於冠冕堂皇,你只是想報仇,徐姑娘的死,和你殺的人沒半點關係,她怎麼中毒,無從查證,今天你的罪行,昭然若揭。你就等着人頭落地吧。
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不是我!
我想,他當真會裝模作樣,我真的一眼也不想看。
刑部尚書還沒走,和陸承商量該如何對秋昇定罪。
陸承:我的意思,立斬不待。
刑部尚書:量刑要多方面考量,不是殺人償命那麼簡單,秋昇身份太過特殊,就連六部,大理寺,都有人寄信為他求情,當真情真意切,我看了都流眼淚了,若是把他砍了,就是犯了眾怒啊。
陸承:我也不是沒考慮過,現在,還有人到牢裏接受診治,很多老病人求我放了秋昇。
刑部尚書:此事關係的不是一人兩人,須得從長計議。
陸承:什麼時候定罪,分明已經是死罪,還要議,我為官三十年,就沒遇到過這樣的怪事。
刑部尚書道:解決問題的辦法。也不是沒有,你弟妹和我說,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他的徒弟,完整的學下他所有醫術,有和他相同的能力,能治病救人,才能放心把他斬首,才能服眾。
陸承:他的徒弟都是幫凶,都是死罪,此路不通。
刑部尚書:可是你弟妹說,此方法一定可行。
陸承:她說?
然後他就來聽我說了。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來了大哥,一起包啊,煮完了拿給陸尚和小語。
陸承去洗了手,拿着盆晃,他的手法還挺好。晃出來的元宵大小一致。
元宵和湯圓製作起來都是很麻煩的,一個怕煮散了,一個怕煮爆了,所以要盡量排出空氣,這是要費一番工夫和精力的。
湯圓好說,元宵得拿到外面去凍一下,煮的時候湯不會太渾。
我吩咐僕人把元宵拿到外面,你看這外面擺的,一排排方盤,是不是特別壯觀。
丫鬟把桌子收拾了,陸承才說:我聽聞,你有辦法將秋昇斬首,且能服眾。
沒錯。
你說的是他哪個徒弟?
秋昇未必只有這幾個徒弟。
看來,你心裏已經有這個人了。
沒有。我只是覺得,一個人觸犯律法,老天爺放過他一時,也絕不會放過一世,冥冥中自有定數,遲早有一天。
你居然不着急。
什麼事,還不都得有個過程,急也沒用,其實我想立刻馬上拿把大砍刀去砍死他,可理智告訴我,不能,為了小寧,也不能。不知道,孫女還能陪我多久,那一天,我太害怕面對。
我去看爹娘。
外面冰天雪地,一個時辰后,元宵就凍住了,我下廚煮好,裝起來,穿上大氅,走出房門。
陸承走過來說:我和你同去。
我們和秋語陸尚吃了湯圓和元宵,就各自回到家中。
剛剛未時,我把生的湯圓和元宵裝入精緻的盒子裏,拿去意念紅給鄭奕。
我一進客棧,就看到張郎中背着藥箱往出走。
溫掌柜。我去看病。說完腳步匆匆。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找你有事。
不一定。
我就在意念紅等,等到二更,終於把張郎中等了回來。
我又多跑了兩家,對不住,您找我什麼事?
你和秋昇是什麼關係?
醫者和病人。
你想不想成為他的徒弟?
徒弟?他不是被抓起來了?
是這樣,你聽我說。
他聽我說完,道:學醫非三兩日之功,我恐怕難以勝任。此郡的李郎中資歷深,比我更合適。
我考慮過,但是,你年輕,可以走南闖北,符合秋昇行醫治病的方法,更能關心到更多需要救治的病人,且你有功底,天資聰穎,責任心強,不怕苦不怕累,你一定是個好郎中。
他始終皺眉,最後很勉強點了下頭:我可以試試,不過,若是秋昇不願意,我就沒辦法了。
說起這個嗎,我還是挺膽心。
不過,你看到,同一時辰,牢房,秋昇仍然拿着陸承吩咐給犯人煮的元宵,已經坨了,他試着啃了一口,冰得牙疼。
隔壁的陸尚和秋語,還有其他犯人以及獄卒都在聞到一陣清蒸帶魚的香味之後昏迷不醒。
杜仲出現在秋昇面前。
他眼中的師父,高大威猛,不苟言笑,格外精神,從未如此這般,披頭散髮,目光獃滯,像泥癱在地上,甚至,略有些神志不清。
師父,我是杜仲,我來帶你離開。
秋昇抬眼皮瞟了她一眼,問:你為何要來?
我,我不放心,他們不會放過你。
走吧,好好活着。
師父?
秋昇背過身去躺着,似乎是認命的態度。
師父,您跟我走吧,沒人能找到你,您還能繼續治病救人。
我的孫子和重孫女都救不了,我還能救誰。
師父,您別這麼說,你所到之處,哪裏不是對您尊重和崇拜。
杜仲,為師拜託你一件事。
您請講。
意念紅有一個張郎中,他是學醫的好苗子,為師拜託你把你學會的所有都傳授給他,一定要是全部,不可有任何保留。
師父,您跟徒弟走吧。
你別以為,為師什麼都不知道,為師,對家人糊塗,對你們,都明白。
我,我也是為了保護小芍,而今小芍已經嫁人生子,我可以繼續跟着您解除百姓被病痛的折磨。
你還當我是你師父,就聽我的話,在你被捕之前,傾囊相授,否則,為師死不瞑目!
杜仲跪下來:謹遵師恩。
牢房。
秋語和陸尚關在一起,因為秋語發燒了,需要照顧。
自從正月二十三,秋昇被問斬,他就變成了這樣,昏迷不醒,夢話連連。
我忙着露天飯館,還不知道。
鄭奕去看秋語。
有陸承的吩咐,可以直接見面。
小語。
只一聲,秋語就抓住鄭奕的手,睜開眼,喚道:娘,你來了,小寧怎麼樣。
我是你親娘。
小語知道啊。
我是你的生身母親。
娘,你別騙我了,她早就不要我了。
小語,你就不肯原諒我嗎?
娘,你說什麼呢,小寧還好嗎,遠寧呢,她可聽話在安心養胎。
鄭奕心如刀絞,說:好,一切都好。
娘,牢房陰暗潮濕,只怕你的腰受不了,您回吧。
小語,你仔細看看我行嗎?
我累了,特別累,想睡覺。
鄭奕想起秋語小時候,秋語不愛睡覺,怎麼哄都不行,她那時候心裏煩,半點耐心也沒有,如今,想哄,兒子都二十六了。
陸尚:秋昇走了,小語心情不好,你再多給他一些時間。
不打擾了,我要走了。
等我們出獄,一定勸小語去看你。
鄭奕苦笑:好。
三年後,冬月二十五。
溫心客棧。
掌柜房間。
鄭奕和秋語隔桌相坐。
三年前,你一定也聽鄭奕的話是離開松仁郡的意思,其實也是,只不過,她改變了主意,不但沒走,還一直霸佔我的客棧,我與她多次談話,軟硬兼施,奈何她有房契,客棧歸還,還需要時間。
秋語:怎麼才能把客棧還給我娘,你說出條件來。
你認我,和我走,我自會歸還。
我為什麼要和拋棄我的人走?
是你爹逼我。
我爹不許你帶着我?
他沒不許,可是,你,不是……鄭奕扭過頭抹眼淚。
我不是?什麼意思?
你聽到鄭奕的心說:看來溫莞沒和小語說。
我當然不會說,秋語知道會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