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妖獸靈息
處理完新河道的謠傳問題,洛懿馬不停蹄回到了知府公堂。
此時已經接近黃昏時刻,距離與梁丘年約定的時間已經不多。
通過回靈法訣使得自身實力恢復了七八成,但經過一天不停歇的奔忙,不只是身體上,還有精神上,他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走進紀元正辦公的書房,來到書櫥前取出中午時翻閱的那本書。
翻開泛黃陳舊的書頁,一股腐朽的霉味兒鑽入鼻尖,不禁皺了皺眉。
從這本書的紙質和風化的程度推斷,從撰寫開始,流傳至今,它至少經歷過近千年的歷史。
此書記載的東西雜亂無章,既有地理風貌的描寫,也有人文軼事的記錄,甚至收錄了不少的誌異怪談。
而其中引起洛懿注意的,則是一段關於妖獸的文字:
“谷地有妖獸似人形,雙足而立,身披鱗甲,首如鹿,尖牙利爪,后長蛟尾,名喚靈息。其獸出,則澤瀉千里,興風作浪。帝淵封之於江躍,以保一地流域風調雨順,取名康永。”
……
不過百字的一段話,交代了康永州的傳說起源。
而在這段話的下方還附着的一幅小圖,圖上的線條與上面的文字描述毫無關聯。
當時只覺得疑惑,但當洛懿見到躍江新河道開鑿的線圖軌跡后,驚人的相似之處讓他茅塞頓開。
視線久久停留在那幅小圖上,腦海中浮現起王諾所說的話,他的神色變得十分凝重。
不是一路人,那麼便是個棘手可怕的對頭了!
這小小的康永州,到底藏着一個怎樣的秘密?
……
深沉夜色中的躍江就像是一張深淵巨口。
洶湧的浪濤衝擊着堤岸,伴着嘈雜的雨勢,猶如怪獸的嗚鳴。
……
循着火靈留下的氣息蹤跡,洛懿不知不覺走到了江畔那座矮山包的山林中。
康永州的百姓擅長農牧,躍江流域附近有用的的平地山林都會被充分利用起來。
而這座矮山包的山林里,也存在人工開鑿過的土梯山道,多是於躍江邊上就地取材的鵝卵石鋪就。
由於太久沒人踏足的緣故,山道上長滿了雜草和青苔。
……
走在幽暗潮濕的山道里,通過神念探知地形,即便不打燈,也能暢通無阻。
洛懿隨着火靈沿着荒蕪的山路蜿蜒前行,不知不覺中走了許久。
或許是山林的深處,經久無人踏足,這裏的樹木並不高大,茂盛的枝葉卻嚴嚴實實遮住了整片天空。
厚實的枝葉層隔絕了外界的聲響,沉寂得可怕。
偶爾有幾滴雨水滲漏進來,滴在地上的聲音彷彿也被放大了數倍。
石路曲徑通幽,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在前方引路的火靈才停下來。
那天放出的百數團火靈盡數在此飄浮着,幽藍的光照亮了四周,達到即便不使用神念也可視物的程度。
這裏是山道的盡頭。
火靈的前方是一座破廟,因為年久失修的緣故,牆體已經塌了半邊。
……
洛懿站在原地沒有再繼續前進,暗暗運轉體內的神念,眼睛一動不動緊盯着前方,而披風下的手早已做好攻擊的準備。
忽然間,有一道陰影從破廟中緩慢走出。
在火靈的幽光下,由暗到明,容貌體征也逐漸在視野之中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提着燈籠的美人,面容精緻姣好,
長發及腰,一身紅衣長裙,身姿綽約如弱柳扶風,看上去楚楚動人。
美人閉着眼,提燈走來,而白紙燈籠里並沒有點亮燭火。
長裙曳地,行走無聲,似乎並不知道洛懿的存在,她徑直的從其身旁走過去,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山道的拐角處。
而在此時,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飄浮不動的火靈,全部跟着提燈的美人飄去。
靈體符篆是帝師從古法中凝練出的一種古老咒術,用此術召喚出的靈體多用於偵察追蹤,一般不具備攻擊性。
但帝師曾告知過他,若是出現靈體追逐的情況,那麼必然是有大邪之物出世!
……
瞥了一眼紅衣美人消失的方向,洛懿並沒有追上去,反而走向破廟。
這座廟又小又矮,是用民間燒制的廉價紅土磚砌成。
在入口的地方有兩扇厚重的石門,而其中一扇已然倒在了地上。
洛懿一靠近,陳年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踏過石門,破廟裏的物件以及擺設一目了然。
狹小的空間裏,除了一尊約兩人高的粗糙石像和一個祭祀用的破香爐,什麼都沒有,簡陋到了極致。
他走過去,望向那尊石像。
雖然沒有精雕細刻面部的容貌特徵,但是鹿頭蛟尾,還有着人的體態,卻身披鱗甲,這不正是古籍里所描繪的妖獸?
不曾料想過火靈會找到這麼有一個地方。
既然靈息的記載和石像都存在,或許康永州的這場天災水患跟其也會有所牽連?
“嗯?”
他微蹙起眉頭,滿屋子的腐朽氣息里,竟然還夾雜着一縷難以察覺的異香!
往破廟的四處走動,最後坍塌了小半面的牆體吸引了他的目光。
走過去,果不其然,這邊的氣味要濃重太多!
而且這些紅土磚倒地的方向並不正常,不像是因年久失修而坍塌的狀態。
彎腰伸手拿起一小塊,用手指碾碎,那股異香即從指尖傳來。
這裏的紅土磚中摻入了大量的糯米漿,致使其質地堅硬異常。而且紅土磚中還含有大量的霜煙粉,這樣的配料燒制出來的紅土磚堅如磐石。
在這種無風無浪的乾燥環境裏環境,屹立千年都不在話下,又怎麼可能會輕易坍塌?
……
而他聞到的異香正是來自這紅土磚中的霜煙粉。
這種特殊的粉有加固建材的奇效,但它最主要的作用卻是鎖神。這種東西在醫道大師的手裏能發揮出接近於起死回生的功效。
不過霜煙粉的形成條件極為苛刻,數量極少,以至於在市面上千金難求。
而且霜煙粉的氣味其實很淡,能達到現在這種濃郁的程度,恐怕這些紅土磚中所蘊含的數量無法估計!
他轉過身,目光再次停留在那尊粗糙簡陋的石像上,眼底浮現出忌憚之色。
深深看了一眼之後,便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而就在洛懿背過身的瞬間,紅衣美人悄然從石像背後的位置走出來。
她提着沒有燭火的白燈籠,面朝著洛懿離開的方向,慢慢睜開了眼。
姣好的面容上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膿血順着眼眶緩緩流下,而她的嘴角卻勾起了詭異的笑意。
……
沿着來時的路返回,清新的晚風裏夾帶着濕潤的水汽,呼吸上一口便覺得神清氣爽。
雨不曾休止,暮色正濃。
……
梁丘年焦急地在約定的江堤上來回踱步。
洛懿的時間觀念很強,向來準時,但現在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兩刻鐘,可這人卻遲遲不見出現。
就在他意欲離開去尋人的時候,一直念叨着的身影忽然出現在視野之中。
只見其急掠而來,在距離他十尺的範圍外停下。
梁丘年還未來得及詢問,洛懿率先說了話:“東西拿來。”
他的神色凝重,梁丘年也沒多想,從納物戒指中取出一包東西,抬手就要將東西向洛懿的方向拋過去。
“住手!”從遠處傳來一聲急迫的呵斥聲。
而這道聲音,再熟悉不過。
梁丘年立馬意識到情況不對,再次把手中的東西放回去。
只聽見一陣破風聲傳來,殘影掠過,穩穩停在他的身旁,當看清那張臉,赫然就是洛懿!
來不及思考,身體率先作出反應。
只見梁丘年迅速拉開與二者的距離,一臉的警惕與戒備,而等他的腦子完全反應過來,後背早已滲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再去看的時候,最早出現的那個人哪裏還是洛懿,而是一具表皮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再定睛一看,竟是劉師爺僵硬的臉,不知是用什麼支撐着,木然地立在那裏。
“這是怎麼回事?”梁丘年大驚失色。
洛懿同樣用戒備的神色盯着那具木然立着的屍體,隨後淡淡開口:“從一開始,劉師爺就被人掉了包。”
“劉師爺既然已經被殺害,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儘管隔得遠,還下着雨。
但梁丘年的嗅覺異於一般的修道者,依舊能聞到屍體撤開偽裝后令人作嘔的氣味。
“是邪修,東西都找到了嗎?”
梁丘年把視線轉移到洛懿身上,若有所思:“東西不好找,還差幾個沒找到。”
“還差什麼?”
“差你特彆強調過的那兩個。”
聽到這裏,洛懿的眼裏飛快閃過一絲不悅,但依舊沒能逃過梁丘年的觀察。
“殿下,我不是很理解,你為什麼突然要找這些奇怪的東西?可是有什麼用處?”
洛懿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吾自有用處,你先把找到的那幾樣拿出來。”
“殿下很着急用嗎?再給我幾天時間,我可以將殿下需要的東西全部找齊。”
“你是在質疑吾的決定?”洛懿的語氣中暗藏着怒氣。
說到這裏,梁丘年暗暗嘆息一口氣,趁其不注意,一個縮地成寸把彼此的距離拉得更遠。
“哼。”洛懿冷哼一聲。
而梁丘年感覺到情況不對,飛速朝外跳開。剛落地,就看到剛才站立的位置上,平整的地面被劈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敬酒不吃吃罰酒。”
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梁丘年的身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之襲去。
奈何對方的速度太快,梁丘年躲閃不及,硬生生挨下了一擊。即便有所防備,卻仍被擊飛了百數米的距離,最後撞上岸邊的樹榦才停下。
他感受到體內氣血翻湧,緊接着喉嚨湧上一股腥甜,猩紅的血從嘴角流出。
……
“把東西交出來。”洛懿已經來到他的面前,看向他的那雙眼睛裏充斥着厭惡和暴戾。
梁丘年緩了緩心口湧上來的氣血,心底不住罵娘。
術業有專攻,而他只是一個天賦不錯的占星師,打鬥並非他的強項,遇上眼前這種強橫不講理的武夫,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若是沒轍,也只能忍痛使用他那張珍貴的保命傳送符了,畢竟眼前這個身份不明的人攜帶着強烈的殺意!
就在梁丘年準備燒符傳送時,那人的耐心已經耗光,凌厲的掌風已經朝他逼近。
梁丘年忍着痛,嘆了口氣,就算能逃出去,也免不了脫一層皮了。
眼前這個怪物披着洛懿的皮囊,怎麼看都與洛懿脫不了干係,等回去了,他定要狠狠地向皇帝訛一筆!
……
說時遲那時快,站在梁丘年面前的人毫無徵兆的跳開。
一記強勁的風刃劈過,當著他的鼻尖堪堪擦過,如果偏移多一分,這張臉必定當場血肉模糊。
而順着風刃劈來的方向去看,站在不遠處的人正是他等候良久的人。
……
匆匆趕來的洛懿似乎剛經歷過打鬥,渾身濕透,唯獨那雙金色的眸子目光如炬。
“竟然掙脫出來了,倒是有點本事。”跳開的那人幽幽開口道。
梁丘年扭頭再去看那個要對他下殺手的人,而那人已不再是洛懿的模樣。
美人長發紅衣,閉眼提着燈,溫柔嫻靜的氣質,與淵城出身優渥的官家小姐一般無二。
洛懿遠遠看了一眼梁丘年,確認其並無大礙后,才視線轉移到紅衣美人身上:“妖獸靈息,你不該出來為禍人間。”
“一千五百多年了,你們人族還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套恬不知恥的說辭。”
紅衣美人輕笑出聲,頗有嘲諷的意味,她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今我就是為禍了,又當如何?”
“當誅。”洛懿的話斬釘截鐵。
“就憑你們?當年的淵帝都不敢對我靈息口出狂言。”
紅衣美人頷首,手裏那盞一直不曾亮過的燈,在此時亮起猩紅的光。
一旁的梁丘年見到那盞紅燈后,臉色大變。
他曾經專門了解過有關於妖獸的記載,其中最凶名最盛的為妖獸靈息。
傳說靈息有一盞燈,名喚“生殺”。
燈亮為紅,便是“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