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踏春（四）

“綠枝，打聽到了嗎？”雲水築的一座假山後，李然之壓低聲音略有些着急的問道。

“姑娘別急，我問到了，一會散宴，這條道會是郎君們的必經之路。”李然之的丫鬟湊近說道。

“我讓你去買的東西買了嗎？”李然之眼神遲疑，問了一句。

“買了小姐。”綠枝將一包東西塞到了李然之的手裏。

李然之看着手上的東西，嘴角微微帶起笑意。

姨母對她的事情看着總是漫不經心，皇后那裏她在努力也討不得多少好，凡事，她得自己走一步棋。

而另一邊道踏春宴，絲竹悅耳，玲琅滿目，酒宴上舞曲不停，郎君們和女眷們詩詞斗畫不休不止，南帝看得十分熱鬧。踏春宴是南城這些名門望族最愛的場合，不避禮節，不避鋒芒，何況這次傅家辦的踏春，天子坐鎮，不止官家女眷，連各家的郎君們也是鉚足勁想得天子賞識。

“你說傅長白這個糙漢，怎麼養出的孩子如此細膩。”南帝和眾官員開着傅長白的玩笑。

“是聖上的福澤庇佑，誰不知道傅相以前就愛送孩子進宮打秋風。”一官員大聲說道，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嗯，你這話朕愛聽。”

“陳大人再打趣老夫，老夫這糙漢明日就去拆了陳大人家家門，方便老夫去打秋風。”傅長白樂呵說道。

“哎喲傅相，饒了老夫吧，皇上，你怎能縱這囂張跋扈之人！”

眾人鬨笑，南帝今日的心情也十分不錯。

“聽聞雲凝給傅大公子開始說親了？”皇后是蘇雲凝的嫡姐，直接開口問道。

“回娘娘，有開始相看，但還未定呢，廷奕這人比起美人，更愛那葯書。”蘇雲凝笑着回答。

“這是沒見到動心的，遇到喜歡的，怕是字都認不全了。”蘇雲秀說道，引得其他夫人紛紛掩帕笑。

“嗯，傅家大郎君確是個不錯的孩子，溫良敦厚，是個品性不差的孩子。”南帝接了一句。

南帝這一句落下，在場有些夫人開始嘀咕了，這相府嫡長子，得天子金口，本有些心思的也開始有些退縮了，這得哪家門第的姑娘才配得上。

“聖上謬讚，廷奕在太醫局當職，為聖上辦差，該是如此。”蘇雲凝笑着回答，今日她的耳朵聽的全是誇她家孩子的話，她本就出身清貴望族，本就不太理會那些小門戶，懶於應付，今日也是高興極了。

“今日高興，來，把安王和小雨喚過來。”南帝轉頭對王安說道。

王安應聲，下去請了。

本有些熱鬧的宴席，見王安走來，紛紛噤聲。

“安王爺，聖上有請。”王安駐足在顧清安面前。

“長姑娘，聖上有請。”王安又走到了傅煙雨那桌停下。

“勞煩王總管。”傅煙雨和顧清安起身，跟在了王安的身後。

“不知聖上突然喚我作什麼？”傅煙雨微微一笑，雙手放在身後慢慢走着。

“姑娘無須擔心，聖上只是讓姑娘去見見。”王安笑吟吟地回道，傅煙雨知道王安這樣說，定沒什麼大事。

顧清安在一旁掃了一眼王安，目光落在了傅煙雨身上。

“哈哈哈哈哈，來了。”南帝看到傅煙雨笑了起來，招手讓她上前。

“給安王爺賜座。”皇后一臉慈愛地吩咐道。

“傅家孩兒個個拔尖，看看，最拔尖的在這。”南帝笑着用手指了指傅煙雨。

“哎喲，當年把每個夫子氣血攻心的傅煙雨啊。”說話的是御史台主事陳遠，他曾任職過泛海台的文職夫子，自然也知道傅煙雨兒時的頑劣事迹。

“誒誒誒？我家大雨那叫天性可愛，你們這群老頭子心胸狹隘，半截身子都要入了土的人到現在還跟個孩子計較。”護崽狂魔傅長白一聽有人說他的孩子，立馬開啟了嘴戰模式。

“聖上，你瞧瞧，說不得，說不得啊。”陳遠笑着無奈搖頭。

“陳卿又不知他那張嘴，當初攻下慶洲的時候，還未開戰他就已經把對面的將軍罵到跌下馬，朕還得謝謝他。”南帝似是回憶起少年時和傅長白在外的日子，如今傅長白依舊是他依仗的下屬，可他已然坐上了帝王之王，是變了，還是沒變呢。

“好了，好了，這幾日流言四起，都想從朕這裏得個大概，今日佳宴，朕就給你們一個答覆，今年摘星之事，朕交付於安王，由安王來調配招募來的江湖人士，而傅煙雨隨行，也有主事之權，煙雨這孩子從小歷練在江湖上，對江湖事比較了解，也對摘星只事更有益處，這頑劣潑猴，可比你們現在讀聖人論的有用的多了。”南帝看了看陳遠，笑着說。

“清安，你許久沒回南城，也露露臉。”

顧清安聽聲，起身和各位大人拜禮，在場的人心裏打起了小九九，這聖上是什麼意思，召一個長年在西周駐守的人回南都，還交付了摘星此等大事。

難不成……聖上已經對朝堂幾方勢力覺得厭煩，想用安王爺打破這個局面？

傅長白飲了一口酒微微一笑，這場踏春，藏了多少人的心思在裏面。

這裏南帝正鼓樂齊鳴，興緻盎然，突然不遠處的花廷傳來一陣吵鬧。

“怎麼回事？”貴妃孫清婉皺眉頭問道。

傅煙雨正坐在傅長白邊上給她老爹布菜，也聞聲抬起了頭。

“王安，去看看，怎麼回事？”南帝開口。

王安應聲。

“許是郎君們喝了些酒，擾了哪位小姐的興緻，今日踏春，不必拘泥於此。”皇后開口說道。

“姐姐這話說的，踏春又如何，女子該守的規矩依舊得守的不是么？”孫清婉話語軟軟，“何況今日那麼多世子王爺，連太子都在，若是哪家個不省心的起了心思……”後半句孫清婉壓低了聲音，不大不小，皇后聽完微微皺眉。

蘇雲凝聽完也有些不爽利，這孫清婉仗着孫家幾年有了些軍功，如此目無中人，這踏春是傅家主辦，這是要打誰的臉面么？

王安一路回來，後面跟着一群人，似乎還架着一個人，幾個女子。

“備坐，給太子殿下上個墊子。”王安進了亭子后吩咐道。

皇后蘇雲秀一看是顧清和，皺了皺眉。

而後跟着的女子，衣服上略沾了些塵土，臉上帶着淚痕，一臉驚恐。

傅煙雨挑了挑眉，李然之？而一旁被王安幾人摻扶進來的竟然是顧清和。

“怎麼回事？”南都看顧清和如此醉酒失態，有些不悅。

“奴才本想私下解決，可李家小姐一定要說怕聖上誤會太子，要面見皇上以證清白。”王安湊到南帝耳邊低聲說道。

“說吧，怎麼了。”

“陛下，這………這不是太子的錯，是臣女在花園裏散散氣，一不小心衝撞了太子，太子只是喝多了，並不是……並不是真的對……對……”李然之梨花帶雨，怯生糯糯。

南帝打量了幾分李然之，也不難猜出花廷里發生了什麼。

“把太子弄起來。”南帝語氣微冷，皇后心裏一緊。

孫清婉見到李然之心裏也是震驚，這死丫頭是瘋了嗎，如此不顧體面。

“太子怕是醉酒了，上些醒酒茶湯。”

“陛下，然之是我姐姐的孩子，從小循規蹈矩，從不會做逾越之事…”孫清婉也只能硬着頭皮開了口。眼神狠狠剮了幾眼李然之，這是對她多不信任，才急的要自己下手。還在那麼多望族和大臣在的地方。

“是，只是意外，是臣女不小心，請陛下千萬不要責罰太子殿下。”李然之瑟瑟發抖，傅煙雨看了一眼，嘴角笑了，顧清安放下酒杯，看了看傅煙雨的表情。

“你來說。”南帝看李然之這惶恐不安地模樣，指了指邊上的綠枝。

“回……回……陛下，奴婢也不知，奴婢只是陪着小姐在花園散氣，只見……只見太子殿下走來有些不穩，小姐正準備帶奴婢避開，可太子殿下抓住小姐一直喊着去哪裏，小姐和奴婢在推搡中怕是不穩，太子殿下直接壓在了小姐身上，被路過的幾位小姐看見了，如此之事，我家小姐……怕是有嘴也說不清了。”綠枝邊哭邊說道。

皇后皺着眉，掃了一眼孫清婉，在斟酌這事情有沒有孫清婉的手筆。

南帝的臉色並不好看。皇後身邊的嬤嬤微微撞了撞皇后。

“別哭了。”皇后一開口，綠枝整個人也一哆嗦。

“是我們辦事不周，太子身邊竟沒安排個人照顧，擾了女眷清凈，請皇上降罪。”傅長白開口道。

“與你們何干！君子自知，飲酒自製，如此年歲的人還要朕教他么！”

“陛下息怒。”幾位大臣恨不得此刻這時自己已經歸家了。

“陛下息怒……臣妾……臣妾其實之前有聽太子殿下說過，他心中有一人，還時不時來和臣妾打聽然之，會不會那個人………”孫清婉話鋒一轉，直接把風頭換了個方向，與其說李家女兒沒有門風禮節，不如把這事做成太子風流韻事。

皇后雖皺眉，但是沒有開口，這一點她倒是頭一遭和孫清婉想到一起去了，如今情投意合總比太子殿下品行不端來的好。

傅煙雨慢慢的揉搓着酒杯，空氣中淡淡地一絲藥味入了她的鼻子。可是她今日並不想管這事情，一旦她若是說些什麼，傅家也會被卷進其中，何況今日踏春是小挽一手操持，她接掌家大權不久，若是在聖上面前出了紕漏，日後難以服眾。她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然之，她這是算準了。

顧清安看了看大醉的顧清和，也沒有出聲。

“喔？原是如此！看來太子殿下，早已心屬李家姑娘了，只是少年輕狂，三兩杯酒下了肚，壯了膽子嘛。”陳遠看出了門道，立馬開了口說道，他要做的就是幫南帝把這事情順過來，否則他坐什麼御史台這位置。

“那看來朕今日要是治罪，還是朕棒打鴛鴦了。”南帝就等有人開口把這事情圓過來。

“陛下說笑了，陛下乃天子，太子殿下乃您的孩子，性情溫良，李家姑娘知書達禮，能歌善舞，是個妙人，這今日踏春花好月圓的，陛下何不再添一樁美事。”陳遠看此事圓了過來，內心鬆了口氣。

“太子擇妃需擇吉時，算吉凶，過了占天門才能定下，陳大人說笑了。”皇后冷冷開口。

“皇後娘娘、太子妃人選的確是大事，可李家姑娘也是平白添了這委屈，今日本是踏春，京都內大小女眷郎君都匯聚於此，若是傳出風言風語，不止損瞭然之的清白，對太子也是啊。”孫清婉一臉心疼的望着李然之，淚眼婆娑看了看南帝和皇后。

王安此時走來，將醒酒湯藥給顧清和喝下，顧清和依舊是滿身酒氣，面色緋紅，沒有醒來。南帝揮了揮手，王安帶人將顧清和扶了下去。

南帝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李然之品貌出眾，賢良方正，如今太子既對她有心意，那便不該負她，今日朕將你許給太子為側妃，你可願意？”

側妃？李然之心中一緊，不，她不想要側妃，她要做太子妃，她今日不顧體面出此一步，怎麼只能當個側妃，

“怎麼，你不願意？”皇后看李然之沒有回答，話語如冷水一頭潑了出去。

李然之渾身一抖，“不……謝陛下和娘娘保全臣女名聲，臣女………願意。”

“太子側妃不是太子妃，也無須司天門操持，由禮部操辦吧。”皇后開口，哼，李然之和孫清婉敢在她眼皮底下玩手段，膽子真是太大了點。

“今日之事，是件喜事，老臣在這恭喜李姑娘了，李尚書今日未來赴宴，得知這個消息必然會為姑娘高興的，老臣一杯薄酒也祝安王爺和傅姑娘此次摘星，拔得頭籌。”陳遠立馬舉起酒杯，岔開了話題。

而這踏春結束，新的消息在南都貴門圈子裏都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