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啟之前:那年十八歲(中)
梨葉青長得很漂亮,有一張嬌俏的美臉。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明亮之極,任誰第一眼都會被那雙明眸吸引。平整周正的臉型,五官均勻分佈,一雙濃眉杏眼更是加分。嘴唇豐滿卻略顯幼態,面中的鼻頭和下巴又俏圓,精緻里摻了點甜。
初相識時,人們會覺得梨葉青甜美嬌俏。不說話時,梨葉青眉宇間一直有股愁態,讓她總是有一種破碎感,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但真靠近了,又感覺被騙了。梨葉青是敏感的,所有人在她面前都要小心翼翼。時間長了,身邊人會覺得她琢磨不透,不敢再靠近。
像團團這種性格大咧的,才能對付的了梨葉青這種人。小時候團團在課堂上隨便幫梨葉青打個掩護,第二天梨葉青分給團團的大棗都能多好幾顆,對她的笑都要比給別人的甜好幾倍,而且是發自內心的。兩個人能傻呵呵地在自習時對着編笑話。被班主任抓包時,梨葉青會嚇的直打嗝,團團會嘻哈地挺身而出說是她捉弄梨葉青,還不時地學梨葉青打嗝,成功吸引了班主任的火力。但有時候團團也不明白梨葉青為什麼會突然不高興。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不知為何梨葉青與團團冷戰了一年,對團團總也視而不見。表面上梨葉青似乎沒什麼情緒波動,跟旁人也有說有笑,但團團總覺得那笑里裹着戾氣,總在軟綿綿地發泄着,直到她泄完,她周身的氣氛才又恢復和諧,倆人這才又莫名其妙地和好。
像別人不記得的那些小事梨葉青總能記好久,她也很生氣自己的氣,覺得自己不夠“大度”。但梨葉青的姥爺梨墨言覺得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他覺得自己的外孫女還是很好的,善良,很關心別人,也很聰明。偶爾有一些小脾氣,但好好安撫一下就好了。
梨葉青似乎總是需要別人“順着”她,才能維繫她的美好。梨花白覺得自己這個女兒讓人疲憊不堪。與女兒的嬌俏不同,梨花白年輕時凜冽地像海邊的風,卻被來自赤道上炙熱的空氣攪暖了心。與年輕的新加坡船員邂逅、熱戀、性愛,即將happyending時,故事平息於冷冷的“訃告”。懷着四個月身孕的梨花白望着風雨中等不到的那隻船搖擺不定,看不清前路。都到了醫院門口,梨花白想起新加坡海員那柔軟的杏眼,眼淚怎麼都咽不回去了。梨葉青姥姥也跟着不停地抹眼淚說,生下來吧,咱們四口人也能好好過。
但姥姥未曾告訴媽媽,做媽媽是這麼辛苦的一件事,更何況單親媽媽。就算身邊有父母幫襯,但工作一天後的梨花白已筋疲力盡。而女兒像是一隻她撫不順的小貓,時時刻刻都要與梨花白爭個你死我活。新加坡海員那雙百轉千回的眸在梨葉青一次次哭鬧、頂撞、撕扯中失去光澤。梨花白有時候甚至厭惡自己母親這個身份,唯一的欣慰就是聽到別人說她生了個漂亮洋娃娃。
梨葉青的敏感似乎是天註定的,缺失的父愛更激發了她的脆弱。打小周圍人嚼碎的舌頭根讓她不知所措,同時她也小心翼翼地面對疲憊母親的易怒,儘管有祖輩的偏愛從中潤滑,但她仍時常感覺孤單,無法自在。時間久了,她只學會了無理由地哭泣。後來易心期對梨葉青的評價是:不在乎任何人事,卻又要索取一切。
時間在十八歲宕機,就像情緒走到了撕裂口,是所有人的一道坎。而梨葉青覺得那不僅是坎,更是懸崖。原本她那道情緒的口子有段玉石幫她護着,而如今段玉石也被她扯斷了。她只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孤身一人,在懸崖里墜落向深淵。
那天段玉石在操場上跟梨葉青說完之後,他也很後悔,根據他對阿梨的了解,兩人的友情大概也算走到盡頭了。段玉石是不忍心放棄阿梨這個朋友的,很少有人像阿梨這麼柔軟。段玉石曾小心翼翼地帶着阿梨在周末躲在學校的影音室里偷偷看《春光乍泄》。看完后梨葉青說雖然不懂為什麼何寶榮那麼作,但是她覺得兩人都是美好的人,可惜了兩個人最後沒一起去看瀑布。段玉石心裏充滿了喜悅,他覺得阿梨是可以理解他的人。
這幾天,段玉石總有意在阿梨班級門口晃來晃去,任誰都看的出來門口這個白面男孩是來找梨葉青的。但梨葉青的自尊心又習慣性地讓她熟視無睹,大白天看不見大活人。其實兩人“曖昧”的傳言早就在悄悄擴散。現在傳言愈演愈烈,說梨葉青倒貼,總是給段玉石寫長長的表白信,期待着“無望”的愛。這次段玉石的“主動”探望,讓好些個無聊的人意外。
涼霄還沒瞎,他看的見大活人。看到段玉石的主動,他斷定那天在操場被拒絕的不是梨葉青了。涼霄心裏是有點高興的,但是看見段玉石總這麼在這晃悠,他又擔心段玉石會動搖梨葉青。段玉石和梨葉青這兩個人之間的事兒,他着實有點不懂。以一個男生看男生的角度,直覺告訴他段玉石不喜歡女生,但他又跟梨葉青拉拉扯扯。那兩人的事兒涼霄搞不懂,高三了他想好好學習,可他總也無法把眼前的梨葉青從腦子裏清除出去,除了盯着漂亮的英語老師的時候。
涼霄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喜歡梨葉青的。班上有幾個漂亮女生,在高中入學的第一個星期男生們就已確定好了名單。一開始梨葉青人氣確實挺高的,但她實在過於不隨和,被荷爾蒙趨勢的男孩子們紛紛尋找更易相處的漂亮女生。
涼霄一開始也跟其他男生想的差不多。但初戀都啟蒙於莫名其妙的小事。高一夏天的某一個下午,昏昏欲睡的涼霄忽地被語文老師叫到講台默寫溫庭筠的《菩薩蠻》。暴晒的下午,教室的風扇吱悠悠地怎麼也吹不到講台,涼霄像受刑一樣吭吭哧哧地寫到“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后,怎麼也想不起最後一句。
為了躲開刺眼的陽光,涼霄轉頭看向教室。那一回頭他只看到講台下一雙黑亮的眼睛,明亮至極。忽地,那張嬌俏的臉沖他俏皮地吐了個舌頭,笑了起來。
“花面交相映”,涼霄覺得這首詩應該在這句結束。
長久以來,涼霄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着自己的心意。一來,梨葉青實在難拿捏,初嘗愛情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意。二來,悄悄滋生的男子漢自尊無法接受被拒絕的後果。如果被別人知道了,他更怕同學們的譏笑。涼霄隱藏心意的方式就是欺負梨葉青。偶爾地踹兩下她的椅子,時不時地跟她唱反調。涼霄知道梨葉青太容易哭了,他盡量欺負的恰到好處:不惹哭她,但又有一定的存在感。
段玉石在他們班門口晃悠的第三天,班裏對他倆的議論也越來越多。上午課間操前,段玉石又一次經過他們班門口時,恰巧坐在最後一排的小混混洪世傑路過梨葉青的身邊,突然嘴賤地來了一句:
“可以啊梨葉青,把段玉石這個小娘們都給掰直了!”
這句話真的炸了梨葉青的天靈蓋。多少天了她一直在emo的深淵低迷難抑,這句話像個炮仗一樣,炸出了梨葉青正義宇宙的能量:旁的人根本不了解段玉石,所以誰也不能詆毀段玉石!
梨葉青“啊”的一聲一把抓住洪世傑的衣領,來回猛烈地推搡,洪世傑一時懵住了,下意識想推開梨葉青,狹小的過道容不下突如其來的撕扯,兩人摔倒在一旁的桌子上,又從桌子上滾到地上。梨葉青一直死死晃扯着洪世傑,說不上是抱還是打,但梨葉青情緒飽滿,冒紅的雙眼似乎要殺了他。
“你說誰娘們!我要打死你這個臭傻x!”
“我草!你他娘的是不是瘋了!”
“是瘋了!我要撕爛你的嘴!”
段玉石在走廊聽見教室里梨葉青聲嘶力竭地嚎叫,等他趕過去時梨葉青正掙扎着把手伸向洪世傑的嘴。大部分同學都已跑到操場等待上課間操,僅剩的幾個同學也都一時間嚇傻了。好不容易拉開兩人時,兩人還在奮力地相互拳打腳踢。兩人都真的動氣了。
被拉開的兩個人對罵還沒有結束。“臭傻x!”這回是洪世傑先開了腔。
“你就是條野狗!不,你是條母狗!長了一張嘴瞎說才是傻娘們!”
“阿梨,好了!”段玉石上前拉住。
“你給我滾開!”梨葉青忽地把心裏的一腔怒氣歇斯底里地衝著段玉石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