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啟：人生要如何重來？

經過昨晚一晚上的情緒崩潰，梨葉青逐漸冷靜下來。第二天她讓梨花白替她去跟老師請兩天病假。她現在需要時間，需要思考。

她趴在被窩裏，一動不動，腦子在飛快地轉。

第一個問題：她是怎麼來的？她不知道。記得從電梯裏出來，她回家倒頭就睡了。這有什麼問題嗎？哪個環節不對？首先她沒有電流感，沒有撕扯感，什麼奇怪的、非凡的感覺都沒有。只是睡了一覺。另一方面她在努力回憶自己15年前的事情。對於原本2007年11月23日發生了什麼，她早就忘記得一無所知！甚至這麼說，梨葉青對於自己當年高考考了什麼都忘的一乾二淨。誰會為自己的穿越做記憶存儲啊！

所以很快她放棄思考這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要怎麼回去？梨葉青能想到的唯一解決辦法是：既然睡覺來的，那就再睡回去。但是昨晚那場睡眠證實了，並不好使。第二個問題跟第一個問題相關度太高，目前也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

第三個問題：原來的那個世界要怎麼辦？如果自己在原來的世界憑空消失，這不合理，一定會引起原來世界的崩潰。“蝴蝶效應蝴蝶效應，我要是不見了，端木會瘋，媽媽會瘋。端木瘋了，他的公司就完了，他們現在搞的這個無人機肯定也瘋了。”梨葉青雖然不懂無人機，但她記得端木說這個無人機跟農業什麼項目息息相關，梨葉青只能武斷地篤定中國的農業也將被她搞完蛋。“媽媽瘋了，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衣服不賣到國外去了。”

“你說誰瘋了？”梨花白叉個腰站在葉青床邊上。她昨晚一直忍着沒有發火。今天梨葉青還要求在家休息兩天，梨花白更是要氣瘋了，慶幸有姥爺梨墨言幫着跟學校說明了情況，討來了兩天休息。

梨花白繼續叫嚷着，“你吃不吃飯！？問你話呢！被狗嚇出病了嗎？你是要餓死嗎？”在她沒有思考明白這些問題之前，葉青覺得誰瘋了，吃不吃飯餓不餓死都不重要。

第四個問題：如果自己在原來的那個世界不是憑空消失，那誰取代了我？梨葉青又否定了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取代她。誰演都不像，就那個哭，但凡味兒有點不對點，端木一下就能看出來。

葉青突然想到：“我，是不是，，重啟了自己的十八歲...？！”她被自己取代了。現在，她變成了15年前的自己。那麼15年後的自己和那個世界也必將不存在。

“不吃飯就給我滾！”梨葉青來不及細想，就被梨花白的吼叫聲打斷。梨葉青坐在餐桌上，看着身邊的媽媽、姥姥、姥爺，心裏洋溢着複雜的快樂。十年了，葉青思念了差不多十年的場景成真了。然而她曾經的十五年，也被抹掉消失了。除了自己，他們一無所知，她不知道該不該說，說了誰信，要怎麼說。

梨花白覺得女兒自從昨天回來之後，不是在哭，就是沉默，或者愣神。她心裏發慌，覺得女兒被狗攆傻了沒了生氣，也覺得女兒似乎柔軟沉穩了些，不像以往那麼嘰歪難纏。在餐桌上，看着女兒不停地給姥爺姥姥夾菜，她又忽然心疼起女兒。現在她發狠地想要找到那條狗，宰了它！

吃過飯，梨葉青繼續躺着床上思考。她必須抓緊時間搞明白這一切。

如果她回不去了，她重啟了人生。她是否要回歸原來的人生？她一時間被自己的這個問題震住了。昨天之前，她覺得自己人生還算美好，她從不後悔。但現在給了她重來的機會，她猶豫了。

“再美好，也做過錯事。”葉青害怕被梨花白再聽到，只小聲耳語給自己聽。

梨葉青實在想不明白，打算睡一覺，再試試。一旦回去了呢？那就不用再想這些了。

思考這些大概太耗人了，梨葉青很快進入夢鄉了。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有人按門鈴，慢慢地從沙發里起身坐立。沒睡醒她的頭很痛，門鈴一直在響，她掙扎地起身去開門，發現端木用推車推着一個巨大的生日蛋糕站在門外。

“生日快樂！！！”端木興奮地叫着。葉青開心地跳起來了，但始終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哪一天生日。端木催着葉青說電梯裏還有東西，自己推着車分不開身，讓葉青自己去拿。葉青打開電梯時，看到一整個電梯塞滿了她最愛的芍藥花，粉色的，白色的，紅色、紫紅色等等混合在一起。葉青站在電梯裏，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在被鍾情的愛中，她忘乎所以地，開心地笑，全然未發現電梯屏幕上數字的變化。

不知何時，梨葉青耳旁一直響着時鐘“嘀嗒嘀嗒”的聲音，隨着時鐘的節奏，梨葉青看見電梯屏幕顯示的樓層也在一點點攀升。

“10，11，12，13......”

隨着屏幕數字的攀升，一灘黑色的水不知從何處滲進來。梨葉青覺得那水比冰還冷，她冷得不停打顫，電梯裏慢慢結出厚厚的冰霜。芍藥一瞬間被凍住，像水晶花一樣，透着詭異的美麗。

“14，15，16，17......”梨葉青盯着屏幕，她想呼吸，她想尖叫。恐懼就像那攤冰冷的黑水一樣，擠走了空氣，也讓她像那些被凍住的芍藥花一樣，動彈不得。

梨葉青感覺時間奮力掙扎着把電梯從17樓推向18樓。時間也被凍住了。梨葉青覺得絕望，黑水即將淹沒她的眼睛時，她看見電梯屏幕的數字跳到了“18”。電梯似乎停頓了一下，然後瞬間墜落。此時黑水已經將梨葉青全然淹沒。梨葉青在黑暗中想奮力掙扎，但周圍的芍藥花像荊棘一樣纏着她。她無力擺脫這種絕望的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衝擊力。這股衝擊力讓有了睜開眼的力量，她從夢中驚醒。房間裏老式的時鐘還在“嘀嗒嘀嗒”地繼續。

夢醒后，因為恐懼的感覺還未消散，梨葉青還來不及失望。她驚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似乎要把夢裏窒息的那段給補回來。也不知道是被噩夢嚇的還是怎麼的，眼淚自己就流了出來。梨葉青覺得太委屈了，實在太委屈了。她開始生自己的氣，自己當時為什麼要睡覺，是不是不睡那一覺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她生氣那個電梯為什麼要壞，那個破電梯是不是根本就沒有修好，又或者說當時那個維修員根本就沒有去修。

“早知道就不住那了，換一家好一點的物業了。”梨葉青用雙手壓着眼睛，希望把眼淚壓回去，但眼淚在她手心裏流成了湖泊。

“端木也不說陪我一起進電梯，他明明知道上次都給我嚇到了。”心裏無法緩解的痛讓梨葉青開始對莫須有的夢表示不滿，抱怨起了夢裏的端木。

頭腦清醒之後，梨葉青她並沒有繼續思考之前那些燒腦到離譜又是事實的問題。不知道是沒有回去讓她失望，還是被噩夢嚇的精神不振，又或者回到十八歲這個事實她仍沒有接受，導致她一直呆坐在床上，始終毫無精神。晚飯時，她看起來更是呆呆傻傻，幾乎沒進食，梨花白在飯桌上吼了幾次，她也沒有理會。

睡前，理智終於慢慢爬上高地，梨葉青繼續下午那個沒思考完的問題：是否要回歸原來的人生？她開始回憶十八歲之後的人生。講實話，十多年間有很多事情她都記不太清了。她曾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在哭哭唧唧。那時候哭大部分是因為不開心的事情，但有時候開心的事情也會讓她哭個不行。那時候會哭的原因，梨葉青現在早已不記得了。她明白，那時候會哭只不過是因為年輕而已。

說到年輕，梨葉青突然捋起了自己的褲腿，查看自己的左小腿外側。她記得後來與易心期去洱海玩，不小心被樹枝划傷，傷口反覆感染留下了疤痕。梨葉青看着左腿現在平滑完整的肌膚，她開始感受自己十八歲的身體。梨葉青躡手躡腳跑到浴室，褪下所有的衣服，站在鏡子面前，仔細地觀察自己赤裸的身體。她的額頭有幾顆剛剛褪紅的痘痘，鼻子上還沒有那個因為她手賤而摳出來的坑。梨葉青本來很慶幸經過自己多年的護膚，大油田終於變成了中性皮膚，現在又要從頭再來。現在十八歲的脖子上還沒有頸紋，但胸、腰、屁股與年長的自己並沒有太大變化，甚至三十多歲的身材要更緊緻，現在略顯嬰兒肥。她在浴室里蹦了兩下，想試下自己的彈跳力，很快就覺得自己太傻。剛三十齣頭的身體也算年輕，這麼對比實在沒必要。唯一明顯的變化是三十歲的她牙齦開始萎縮了，那時候梨葉青一直琢磨有沒有什麼激光手術，像刺激皮膚重生一樣能刺激牙齦重生，誰要是發明出這個肯定賺翻了。現在梨葉青看着十八歲的身體很感慨，覺得啥激光手術都不如年輕勁兒大。

梨葉青回到床上睡着之前，她決定了：既然重新開始了十八歲，那就要開始新的人生。反正她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了，有些事情她知道必須去做，而有些就可有可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