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計
“鄉親們,二隊高世勇家裏大量收購雞蛋,賣完付款過期不候。”
陳鋒騎着自行車回到大圩村,耳中聽到二舅粗獷的嗓音,不禁感動莫名。
高玉琴的爺爺在舊社會娶了兩房太太。高玉琴這一脈屬於大房,高世勇是二房。
大舅高大勇是窮書匠,家裏大妗子(舅母)說了算。由於外婆的贍養問題與高玉琴水火不容。
逢年過節走親戚,都是在二舅家。二舅對自家的兄弟姐妹孩子不假辭色,唯獨對陳鋒一家姊妹視如己出。
這份情意陳鋒沒齒難忘。
高世勇家門口街坊鄰居都排成了長龍。姨姨婆婆手裏的盆盆罐罐真不少。
門口兩邊的竹籠里鋪着一層厚厚的青草,擺滿了雞蛋。
高世勇見外甥回來了,招呼陳鋒進屋說話。
“二舅,有的賺!”
陳鋒沒敢說實話,生怕走漏了風聲。
“那就鋪開整,賠了二舅給你墊着。”
大妹日子凄苦,高世勇再清楚不過。偏偏大妹太要強,不讓娘家插手,高世勇也無可奈何。這次大妹主動開口,高世勇豈能讓大妹失望。
當年大妹被村民欺負的差點上吊,高世勇帶着大圩村二百多青年差點踏平小小的陳村。
自那以後,村裏的仇家才有所收斂。不敢明目張胆的欺負人,背地裏的小動作卻沒有斷過。
高世勇在大圩村的威望可謂是一言九鼎。過去日子苦為了引水灌溉,將周圍的村子都打了個遍。
他始終覺得拳頭才是硬道理。可是他就是想不明白,大妹忍氣吞聲到底圖什麼?
“鄉親們,雞蛋暫時不收了。娃回來說行情不好?”
“啥,老二家的,怎麼能說不收就不收呢?”
高世勇走出大門,扯開嗓子吼着不收雞蛋了。村裏的姨姨奶奶不樂意了,七嘴八舌的開始數落。
“都別瞎掰掰!雞蛋行情不好,掉價了。願意賣的留下,不願意拉倒!”
坐在屋內喝水的陳鋒差點一口水嗆着。二舅這是演得哪一出?說攤子鋪開整,怎麼又要打烊?
“行,降就降唄。總比在家裏放壞強。狗日的外地人好久都沒來了。”
姨姨奶奶們嘴裏罵罵咧咧,把外地收雞蛋的都記恨上了。
陳鋒恍然大悟,二舅這是欲擒故縱降低成本。
“娃呀,給二舅個面子。都是鄉親不容易,將就着收吧!”
二舅這兩把刷子沒得說,陳鋒出門也被搞得一驚一乍的。街坊鄰居看到眼裏,也是拔涼拔涼的。
一個個動作麻溜的不像話,一元7個就7個,順便幫忙擺好。
“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飄……”
二舅的號召力強大無比。大半天時間三輪車收了盡一千五百斤雞蛋。個大飽滿價格實惠。
農村散養的雞蛋比飼料餵養的雞蛋大的多。估計一斤撐死九個,飼料養的雞蛋一斤至少得十一二個。這中間的利潤空間大大的有。
陳鋒身板弱,蹬三輪車太費力。高世勇讓自己的兒子高大魁幫忙送到城裏。
高大魁完美的繼承了父親的優良基因。長得人高馬大,黑的跟焦炭一樣。
考高中五六門功課加起來考了一百分。
“大魁哥,聽二舅說讓你冬季去北疆當兵。你到了部隊努力考軍校,將來朝着更高層次發展。”
“兄弟,哥念書不行。你說的聽不懂?”
陳鋒也是無語了,大魁哥怎麼就是一根筋?這話有啥難的?
“我意思說你將來上軍校,說不定將來能當將軍呢!”
“將軍有啥好的,當兵王才叫威風。保衛祖國,保衛人民。”
高大魁雙腳蹬在踐踏板上筆直的站起來,攥緊拳頭露出結實的胳膊,擺出一個英武的造型。
“就你這熊樣,沒有文化。到時候被部隊辭退,讓人拿屁股都笑了,還當個毛線?”
高大魁聽兄弟這樣講,頓時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聲不吭的悶頭蹬三輪。沒想到陳鋒的一句話,他記在心裏。後來還真考上軍校,當了團長。
“兄弟,你在這賣,哥先回去了。”
大魁在生產隊看大渠,防止有人偷着放水。將雞蛋送到,就急匆匆的騎着自行車回村子。
陳鋒將三輪車靠在槐樹底下,開始做好準備工作。
這會下午四點多,一公司門口幾乎沒什麼人。
天氣悶熱,火辣辣的太陽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射下來,身上黏糊糊的難受。陳征來的時候忘了帶水,口渴難耐。
“小夥子,雞蛋咋賣?”
“大爺,咱這是正宗的農村土雞蛋。三塊五一斤。”
老大爺扇着扇子搖搖頭回了院子。
“不行就降價。”
本來陳鋒不想壞了行情,無奈家裏的境況不樂觀。他內心焦急,怕浪費時間。
其實大姐就在門口的樓上住着。陳鋒兩世為人,凡事不能靠姐姐。
再說大姐最近也心煩,在天照縣奶粉廠上班,聽說廠里倒閉要下崗。
國有體制改革,未來幾年鐵飯碗也有可能變成泥飯碗。
從小到大大姐和母親吃的苦,陳鋒記得刻骨銘心。這輩子他不會讓母親和姐姐再受苦受累。
三三兩兩賣了十幾斤雞蛋。黑色的挎包是二舅給的,裏面還有一百塊的零錢。
母親手裏的二百塊根本就是杯水車薪,都是二舅拿臉賒的賬。
二舅如今是包工頭,日子過得還不錯。與母親的關係處的很好,可惜後來由於大妗子瞎折騰。二舅心灰意冷與母親斷絕了來往。
這輩子陳鋒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呵,小屁孩。今天敢在我的地盤做生意。”
啪啪
三個流里流氣的黃毛青年,兇狠的走到陳鋒跟前。領頭的青年拿起兩個雞蛋,野蠻的摔在地上。
“你?”
黃亮的蛋黃和淡青灑了一地,陳鋒雙目都能噴出火焰。這幾個混混無法無天,太特么欺人太甚。
“怎麼,不服氣?”
帶頭的黃毛滿臉戲謔,似乎對陳鋒的表情很滿意。
啪啪
又是兩個雞蛋摔在地上。陳鋒的胸口劇烈起伏,蠟黃的臉上變成了豬肝色。他雙手握緊拳頭,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眼角的餘光看到滿三輪車的雞蛋,他慢慢鬆開了拳頭。努力驅使自己冷靜冷靜。
“幾位大哥是太平人吧?都是鄉黨混口飯吃,這點錢拿上買幾包煙。兄弟北槐人,在這也不容易!”
幾個黃毛微微愣神,這小子可以啊!口音都能聽出來,確實是鄉黨。
帶頭的黃毛接過陳鋒遞過來的二十塊錢,朝另外兩個小弟點點頭。一碗臊子面才一塊五,二十塊確實不少。
“早說嘛,兄弟。以後在這裏有啥事招呼一聲。”
帶頭的黃毛拍拍陳鋒的肩膀,朝着下一個地方走去。
馬善被人騎!
陳鋒望着幾個黃毛的身影,咬着牙咽下這口氣。上一世自己經常被人欺負,總是蹲在角落裏黯然神傷。上學也辜負了一家人的期望,落得個半生寂寞。
這輩子絕對不能這樣活!
“小夥子,給我稱十斤雞蛋?”
一位身穿黑色連衣裙,燙着時髦捲髮頭的中年女人。手裏拿着一個黑色小錢包,靜靜的站在陳鋒面前。
女人身材苗條,長得白白凈凈,面容姣好,戴着一副咖啡色眼鏡,嘴唇塗著淡淡的口紅,很有幾分知性氣質。
“大姐,天氣熱,雞蛋買的多容易放壞。”
中年女人聽到陳鋒叫她大姐,白皙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她被陳鋒稱呼的有些不自然,手指輕輕扶了一下眼鏡。
“剛才做的不錯,有時候該忍就要忍。不能熱血衝動。”
中年女人從院子出來,遠遠看見這一幕。她本來是要過問此事。等她過來又看見陳鋒陪着笑臉,於是她決定停下來觀看他如何應對。
雖然陳鋒的做法她有些不滿。總得來說一個稚嫩的年輕娃能夠隱忍做到這一步實屬難得。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也擔心發生衝突我這些雞蛋真的雞飛蛋打,得不償失。”
陳鋒雖然故作輕鬆,實際上內心的屈辱還很難平息。
“剛才你應該用法律來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
陳鋒撇撇嘴也沒有反駁。大秦國正處於經濟變革的重要時段,法律法規還不夠健全。這些事難免會發生,無憑無據很難說的清。
這些人文化水平低,就算是受到法律制裁,還會捲土重來。有時候這些人比街上收費的人還好一點。
中年女人對陳鋒的感官不錯,做生意也實誠。一般的商販哪有人替顧客着想,上門的生意不做是傻子。
“我買的一半是送人。”
女人也沒有挑雞蛋的意思。陳鋒仔細的挑了些雞蛋裝成兩袋子,又在外面套了一層膠袋。
“給,大姐。正好十斤,收您三十塊。”
“小夥子,菜市場要三塊五一斤呢?”
女人愈發覺得這孩子不錯。秤桿稱的高不說,人細心價格也便宜不少。
“大姐,雞蛋都是咱農村人自己養的,虧不了!”
女人遞給陳鋒三張嶄新的十塊錢,拎着雞蛋回院子。走到院子門口又朝陳鋒的三輪車方向看了一眼。
下午六點下班,氣溫也漸漸降下來。街道上的行人絡繹不絕。
“農村地道的散養土雞蛋,降價大甩賣。十元三斤起步!五斤十五。不收零錢!”
城裏的大爺大娘可都是火眼金睛,農村的雞蛋不但營養價值高,還便宜不少。陳鋒這樣扯着嗓子喊,三輪車立刻被圍得里三層外三層。
一個多小時結束戰鬥。
“打完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