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非得已
“媽,我想再賣一隻碗?”
“你還想賣啥,把你老娘也賣了去?”
累了一天回到家裏,陳鋒陪着母親坐在院子裏乘涼。
天氣溫度居高不下,農村人家裏沒有空調。陳鋒將家裏的雙人木板床支在桐樹底下,與母親睡在上面聊天。
農村的院子比較陰涼,唯一的缺點就是蚊子多。
“媽,你看天上的星星多亮。”
“有話好好說。”
高玉琴如今對兒子的脾性摸得非常清楚。兒子怎麼真的變得油嘴滑舌。每次岔開話題准沒好事。
“媽,你也太沒意思,一點神秘感都沒有。”
“等你啥時候娶妻生子,媽什麼都有了。”
上輩子陳鋒從來沒有和母親這樣躺在一起閑聊。後來人到中年,才體會到父母的不易。可惜人往往在醒悟的一刻想補救也來不及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
在農村像陳鋒一家姊妹三人的很少。家裏的孩子都在四五個,陳鋒經常埋怨母親生的孩子太少。
孩子越多壓力越大。沉重的生活壓力,不知壓垮了多少父母。好不容易等到兒女長大成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父母都已垂垂老矣,陪伴的機會更少。
陳鋒四十歲之前從來沒有站在父母的立場考慮問題。等到中年以後明白父母的時候,自己卻含恨九泉。
老來喪子,不知道上輩子的父母能不能承受這種不幸?
第二天早上,陳鋒拿出一隻黑碗。剩下的三隻不知被母親藏在了哪裏。
三輪摩托車到了318國道上。陳鋒回眸遙望一片霧靄的陳村,輕輕嘆了口氣。
“嗨,兄弟,好久不見,十分想念。”
三摩上大家天南地北的閑聊,陳鋒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陳鋒,身上怎麼這麼臟?”
陳鋒在統一廣場順路拉了一車水泥,賺了二十塊。一袋水泥一百斤,又臟又累。以陳鋒如今的條件,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
陳鋒害怕自己產生懈怠情緒,忘記了前世的落寞和不甘。他的心裏隱藏着太多的不平和滄桑。他要不斷的鞭策自己激勵自己。
“阿姨,這麼巧?我剛才背了幾袋水泥。”
陳鋒進了周致遠的古玩店,發現周淑怡也在店裏,心裏甭提多高興。
周淑怡憐惜的拿着一把雞毛撣子,在門外替陳鋒拍打身上的灰塵。她越來越感覺到陳鋒的堅韌不拔。城裏的孩子她見的多了,哪有農村孩子這麼懂事。
“阿姨,周大伯沒在。”
“你今天來的正好,他馬上就回來。”
周淑怡將眼鏡取下來擦了擦,神情極為古怪。
“呦,陳鋒,今天又來賣碗?”
說曹操曹操就到!
周致遠胳膊上夾着一個用舊報紙包着的東西。看見陳鋒不由得開起了玩笑。
“周大伯,你簡直是諸葛在世啊!”
陳鋒非常納悶,那隻黑碗還在三摩的工具箱裏,周致遠是怎麼知道的?
“你該不會?”
周致遠更沒想到自己的一句戲言會成真。自己真成了神仙言出法隨?
“你倆這一唱一和的,究竟在幹嘛?”
周淑怡瞅見大哥和陳鋒倆人大眼瞪小眼,跟猜啞謎一樣。
陳鋒也沒吭聲,出門從工具箱拿出一隻黑碗放在玻璃櫃枱上。
周致遠也是一聲未吭拿起黑碗進了裏屋。
這下輪到周淑怡張大嘴巴不說話,這陳鋒再拿出幾隻黑碗不就成了百萬富翁?
“和上次的一模一樣,你家裏還有幾隻?”
周淑怡點點頭,對大哥的詢問同樣感興趣。
“哪有,這一隻還是我從老娘的箱底偷出來的。”
陳鋒裝出一副苦逼的嘴臉,有些話打死都不能說。
“正好,桌子上的報紙拿走。兩清,互不相欠。”
啥?
陳鋒有點不舒服,一沓爛報紙想換我的金碗?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淑怡在陳鋒後腦勺拍了一下。白皙的手掌攤開報紙,裏面是厚厚的兩沓馬內。
陳鋒這會終於體會到大圩村神二婆的心情了。嘴裏嘟嘟的吹泡泡。
這周老頭心真大,這麼多錢拿破報紙包着。都不怕被人攔路搶劫?
報紙里包着二十萬塊錢。前一隻金碗本來是周淑怡要拿回家。誰知周致遠與一個同行聊天說漏了嘴,被一位官員以二十萬的價格買走。
周淑怡的丈夫回家聽說以後,對金碗也很感興趣。等到周淑怡來要碗的時候已經於事無補。
周致遠一諾千金,身為妹妹她也無話可說。這天下就有這麼神奇的事情,陳鋒又送來一隻同樣的金碗。也算是彌補了的遺憾。
陳鋒從古玩店出來,又給郵遞箱塞進去一封信。
“趙家莊的父老鄉親們,收糧嘞!”
有了二十萬,陳鋒的腰杆子又挺得像標槍神氣十足。第三天就殺向趙家莊。
“小夥子,我家裏有兩萬斤。”
來人面色發青,雙眼深陷。眉宇間透露着一股陰戾之氣。雖然穿着長袖,胳膊上的刺青終究被陳鋒發現。
“大叔,我要先去你家驗貨。”
陳鋒對小超擺擺眼色,小超立刻心領神會。從拖拉機車廂拿出糧站驗糧的糧探子。
糧探子頭部是一個空心的圓錐形容器。
男人見到小超手中的探子,瞳孔迅速緊縮一下。立刻又恢復了平靜。
男人叫趙大柱,是趙家莊五隊的村民。陳鋒知道趙超全弟兄們都是五隊的村民。內心不由得加強了戒備。
趙大柱的庭院裏被一棵大桐樹遮的嚴嚴實實。看來他的家境不錯。裏面是二層樓房,院子全是水泥地面。
一袋袋小麥緊湊的靠牆而立。
陳鋒在中間打開一袋,將探子插入底部。抽出來把小麥倒在手中。小麥里摻着潮濕的沙子。
磚頭?
他又打開靠牆的一袋小麥,探子插到中間,被堅硬的東西阻隔。憑經驗他判斷袋子中間塞着磚塊。
“大叔,你這小麥不錯。不過最近糧食掉價,我過去和我大哥商量商量。”
“那行啊,你得快點。好幾家販子都給我打過招呼。”
趙大柱皮笑肉不笑的催促幾句。
“怎麼樣?”
陳鋒走後趙超全進了院子。
“這娃是個老把勢(老行家),心眼多不可小瞧。”
趙超全背着手在院子有了幾步。俄而突然止步沉聲說道:
“一會如果不來,叫一群小夥子逼他收。”
五隊從北向南是第五條街,現在基本上剩下五隊.六隊的糧食沒有賣。陳鋒也沒有打算把趙家莊的存糧一口吃完。
‘做人留一線’的道理他還是懂得。
“大哥,你和小超把拖拉機開到六隊說今天是最後一天。我在這裏等着看戲”
陳朋和小超不清楚他葫蘆里賣什麼葯。彼此相互瞅了一眼。
“鋒哥,你該不會是打那個的注意?”
陳小超狗熊眼骨碌碌一轉,黠促的朝着趙嫣然的家裏瞟了一下。
“滾,趕緊去。要不然一會黃花菜都涼了。”
陳朋與小超沒走多久,趙大柱領着一幫小年輕過來。
“小夥子,現在商量的怎麼樣?我看你哥開着拖拉機朝那邊去了?”
“大叔,糧食收夠了。今天來主要收前天提前通知的幾家。”
“不行,今天我們的糧食必須得收,要不然誰都別想走。”
後面的年輕小夥子立刻將陳鋒圍起來,威脅的意圖很明顯。這是要逼上梁山的節奏!
呵呵!
“那就走吧!”
陳鋒不緊不慢的撥開人群,嘴角浮現一絲冷笑。
“大哥,小超。六隊的先暫停,五隊的人鬧意見呢?”
陳朋和陳小超將拖拉機停在六隊的路口,正和六隊的村民抽着煙閑聊。要賣的家數都已經統計好,就等着陳鋒過來下命令。
“啥啥啥?憑啥五隊的人鬧意見?”
一個褲腿挽在膝蓋處,脾氣火爆的青年扔掉手中的煙頭,立刻火冒三丈。
“就是,憑什麼?五隊的人真把自己當成一回事了?”
六隊的青年不在少數,有一個甚至將拖拉機的搖把拎在手中。看樣子不允許拖拉機往五隊去。
“各位大哥大叔,剛才五隊的一群小伙把我圍住,我們哥仨都是外村人……”
陳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着自己的凄慘遭遇。
“這幫王八蛋也太霸道了,走過去找他們去。”
火爆脾氣的青年振臂一呼,其他人紛紛響應。有的甚至手裏拎着鋤頭鐵鍬。
“大家都別急,聽兄弟一言……”
大夥的情緒被調動起來,陳鋒苦口婆心的給大家講清楚利害關係。陳鋒的一番肺腑之言立刻得到六隊群眾的大力支持。
“這樣吧!咱們也不鬧,過去給陳兄弟撐場子。”
“走走走,過去給兄弟壯膽,狗日的都翻了天。”
六隊的人普遍年輕,都是近些年成家立業的青年。大家雖說不是弟兄,卻非常團結講義氣。
拖拉機‘突突’的拉着一車人到了趙大柱家門口。
蹲在趙大柱家對門的趙超全‘蹭’的迅速起身。
“整社,你們人馬三齊的跑到五隊想鬧事?”
“全哥,別特么屎盆子亂扣。小兄弟收糧我們來給幫忙。”
趙整社三十來歲,也是響噹噹的漢子。趙超全一戶與六隊平日井水不犯河水,有些小摩擦他也懶得計較。今天五隊壞了規矩另當別論。
“大哥,你和小超先將大柱叔家的糧食拉出來過磅。”
“好嘞!”
陳小超動作麻利的像兔子,拉着架子車進院子裝糧食。